我國居民居住條件處於歐洲60年前水平,未來高層住宅必定都會被拆除

現在大量33層的高層住宅未來怎麼拆遷,拆得動嗎?看看現在的歐洲就大概知道部分未來的狀況了,畢竟它們走過的路我們正在全盤複製。

前言

很多人言及西方國家的普通住宅好像就是家家戶戶都是帶花園和游泳池的BIG HOUSE,這真的是一個非常大的誤區。在歐洲已經住了十年,美英法德意奧等國的很多城市市區郊區都考察過,想起來小時候在國內看着周圍開始大量興建高層住宅,才發現熟悉的場景在六十多年前的歐洲也差不多嘛。

西方國家中,美加澳新等主要移民國家的城市,尤其是美國,除開紐約與芝加哥等最早建設摩天樓的城市外,其餘絕大部分城市都是以緊湊的高密度辦公區域爲核心,四周爲蔓延開來無邊無際的別墅居住區。(當然這也是最符合大家印象中的“西方人住宅模式”)。加澳新大致相同,因此不在討論範圍內。

日本作爲西方成員裡的亞洲國家,流行的“一戶建”就不用多說了,人口高度集中的東京一些區域現在也在修建少量的高層塔式住宅(雖然戶型爛但畢竟不是市場主流),同樣不在討論範圍內。

剩下的就是英法德意爲代表的老歐洲國家了,也就是我要稍微細說的部分。地狹人稠的歐洲城市化區域,新大陸式的BIG HOUSE在這裡根本不是常見景象,中國現在大興土木高層住宅的現象在半個世紀前的老歐洲同樣上演過,並持續了將近二十餘年。雖然一些動機並非完全相同,文化環境也各異,但是瞭解它們現在的處境有助於我們對未來進行合理的推測,儘管看起來並不樂觀。

西歐興建高層住宅的背景

我先簡單介紹下歐洲高層住宅熱潮的歷史背景,至於哪些因素和我們相契合以及哪些不同,各位自有判斷。

理論基礎

其實歐洲修高層住宅的理論基礎二戰前就出現了,1922年柯布西耶就推出了在當時看簡直瘋狂的“明日之城”的計劃,市中心24座60層的摩天住宅可容納四十萬居民,後來陸續的Plan Voisin(瓦贊計劃)就恨不得把巴黎市中心一鏟子全部推平了蓋高樓,最後就到了二十年代末的“光輝城市”,雖然還是要讓人住高樓,但更講究城市佈局和分區了,反正說來說去其中一個點就是要讓人住高樓(這裡表揚一下大武漢現在實踐得很好,不愧是和高盧雞關係最親密的城市,老爺子要是還在世肯定想搬來這裡養老,畢竟即便是住六十層樓頂推開窗也還是另一座六十層面對你)。到1933年終於由CIAM搞出來個《雅典憲章》,這個憲章影響有多大這裡我不贅述,總之二戰後歐洲修高層住宅是有其理論基礎的。

現實因素

有了理論基礎,接下來我說說現實層面的幾個主要原因:

一:二戰部分城市的絕大部分建成區域幾乎被夷平,如柏林、華沙、鹿特丹一類的,另外像倫敦,米蘭一類的大城市在大轟炸後損失極其慘重。當時全歐洲除了巴黎,羅馬等不設防的城市倖免於難外,其餘大部分都需要戰後重建。

二:美國“馬歇爾計劃”源源不斷地向舊大陸送了四年的錢,西歐迅速恢復了元氣,城市化進程加速,城區擴張,大量農民擠着進城去謀生活,自然需要住的地方。

三:慘烈的戰爭雖然導致數千萬人的喪生,但戰後的快速重建在迎來金錢潮的同時也迎來了嬰兒潮,持續長達二十餘年之久。

四:前兩次工業革命雖然讓歐洲開創了歷史上最輝煌的盛世,但是絕大部分的工人居住條件非常之惡劣,不僅童工普遍,工人拿着微薄的薪資被迫007,拖家帶口聚居在污水橫流極其骯髒的貧民窟中。直到十九世紀晚期英國的倫敦和利物浦才慢慢開始誕生“公共住宅”計劃,二戰前都仍然只是小範圍內建設,戰後纔開始借國家重建之機而逐漸普及到全歐,正因爲由當局實施,因而可以達到標準統一化(例如許多政府主導的高層住宅的標準化部件比如門把手或者馬桶等由於批量購買,因而成本更低)。

五:戰後混凝土預製件技術的突破性發展,實現蓋樓的更快,更高,更強,最重要的是更便宜,近一步降低了建造成本[1]。

興建熱潮

所以很簡單,樓沒了,人多了,還集中,拒絕高速發展時形成貧民窟,要在西歐這片土地上迅速解決這些問題,怎麼辦,蓋樓唄,最好是快速建設統一標準的高樓,一下子把他們都塞進去,豈不是節約了土地,又貢獻了gdp,還解決了頭疼的住房問題,一舉多得。(相較於美國擁有廣袤無垠的優良土地,西歐可不敢鋪張,即需要保有一定量的農業和自然環境用地)

因此,以英國爲首的西歐諸國當局就決定開始蓋高樓(法國甚至是選擇蓋新城,即後來持續了二十年的赫赫有名但又問題叢生的Grand ensemble計劃[2]),尤其是選擇蓋在老城周邊地區,畢竟地價便宜。市中心的空地或者被損毀的樓要麼部分修復要麼按照原來的規模進行現代化重建,部分蓋起了新潮的寫字樓,這種模式逐漸蔓延至全歐二線城市,三線城市。

當然以蘇聯爲首的華沙集團戰後也是面臨同樣問題,解決辦法同樣也是大量建設標準化預製塔樓,從莫斯科到柏林或華沙同樣在大興土木,但是這裡不展開說了。

眼看着快速裝配式高樓解決了政府眼前最頭疼的問題,但是你得刺激開發商去建,那時絕大部分歐洲人是排斥住高樓的或者說對於住高樓沒有概念,彼時的英國普遍住宅都是聯排或獨棟,只有大洋那頭的紐約或芝加哥人愛住高樓。因此要改變大家的觀點首先你得修,要刺激開發商修那麼多高層那你得捨得放血,於是補貼計劃應運而生。比如在英國,修得越高補貼越多,按樓層計。因此從英格蘭到蘇格蘭,高層住宅簡直像坐火箭一般,從南到北四處冒起來。[3]

又是鼓勵又是補貼,戰後那些炸的亂七八糟的房子不能修復的全部拆了蓋新樓,貧民窟用剷車推了蓋新樓,郊區眼看着城區裝不下了也修起了高樓接納進城打工仔,總之四處大興土木一片熱火朝天。

嶄新的高樓開始與核心區的宮殿教堂一起分享戰後的輝煌時光,曾經居住在貧民窟的城市工人和拖家帶口進城尋找機會的農民都住進了快速預製建設的高層混凝土塔樓,乾淨明亮體面,雖然不如那些old money依然住在精心打理的別墅或者莊園裡,但相比於戰前那真是優越太多了。並且因爲設施非常現代,電梯、暖氣、淋浴設施、垃圾處理設備以及小區綠化等一應俱全,所以當時很多公務員以及醫生教師等中產階級的人都主動選擇搬進全新的高層小區,現在看到一些人說什麼歐洲人不住高樓只有中國人愛住真的是有點扯。

一片欣欣向榮的大規模建設,這些政府主導的高層公寓頓時成了歐洲經濟高速發展的寫照之一。就像幾百年前歐洲各大城市比賽瘋狂蓋大教堂的尖頂一樣,高聳的塔樓代表着全社會的進步。當然了執政者也拿這些迅速建起的未來風格的高聳塔樓來給選民留下深刻的印象,因爲這標誌着戰後政府主導的重大進展。

給大家放幾張戰後歐洲大興土木高層住宅的照片:

7. 1967. 1969年興建中的巴黎19區Cité Michelet住宅區

9年興建中的巴黎19區Cité Michelet住宅區

不僅傳統大城市四處蓋高層住宅,幾萬人的小城鎮也有樣學樣蓋超高住宅:

五六十年代,一開始在很多歐洲城市住高層住宅是一件很時髦的事情,畢竟是個新鮮事物。坐個電梯上二三十層回到家,打開冷氣/暖氣,看着窗外古老的歐洲城市天際線或是一望無際的海濱在當時非常吸引人,當然也代表了戰後西歐高度繁榮的一種全新的現代化生活方式。

在這裡列一下當時歐洲四大主要國家的人口數以供大家參考:

英國:1950年5038萬人,1970年5563萬人

法國:1950年4182萬人,1970年5077萬人

西德:1950年5095萬人,1970年6100萬人

意大利:1950年4710萬人,1970年5366萬人

在當時鐵幕外的西歐世界中只有倫敦以八百萬人口和巴黎六百萬人口處於斷層領先,其他各大傳統工業城市的都市區諸如曼徹斯特,伯明翰,格拉斯哥,漢堡,米蘭等一類的大多在一兩百萬人口,在這個人口區間內也包括羅馬和馬德里等首都城市(雖然在之後很快人口膨脹而逐漸拉開與其他城市的差距)。

另外個人覺得值得注意的是,馬歇爾計劃結束的前一年即1950年歐洲的城市化率達到51.3%

北美63.9%

大洋洲62.4%

拉美-加勒比海41.4%

亞洲17.5%

非洲14.4%

根據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11年末,我國常住人口城市化率達到51.27%,這樣剛好達到六十年前戰後歐洲水平51.3%,九十年前的美國水平51.2%(順帶提一下1950年我國爲10.6%,2020年達到63.89%)

其實從城市化率對應的這個時間角度來看,中國全面鋪開高層住宅的建設的時機點與戰後歐洲的重建時間點大致吻合,中國大興土木基建和摩天樓的時間點也基本吻合上世紀二十年代的美國(美國瘋狂的摩天競賽即發生在此時,1913年-1931年的18年內,紐約連續四次打破全球最高樓稱號,從伍爾沃斯大廈的241米,57層直接拔高到帝國大廈的381米,102層,雖然同時伴隨而來的還有大蕭條)。因此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們確實是在趕英超美,汲取了歐美百家之特長,一些發展路數幾乎差不多。

另外我看評論區有人問我爲什麼不拿最近的香港來作爲案例參考,個人覺得香港的案例有太大的特殊性,作爲亞洲首屈一指的國際金融中心,產業非常高端且地狹人稠,雖然很多模式我們照搬過來了,包括相對先進的地鐵上蓋這種TOD模式,也包括大家恨之入骨的公攤模式以及容易造成爛尾的期房模式,我都理解。但是大陸的高層住宅不僅只分佈北上廣深等人口密集經濟發達產業先進的這些一線城市,如果止於此,那我們可以和香港紐約去比較,而事實是一直到縣城都遍地開花。本問題問的是大量超高住宅以後怎麼辦?我想題主以及廣大朋友關心的可能不止是一線城市未來,而更多的是其他產業不如香港高端的絕大多數普通級別城市的未來,因此從這個角度來看,歐洲戰後分佈在廣泛大中型城市的高層住宅的未來對我們而言比較更具合理性。尤其是歐洲後來經歷數次石油危機而導致經濟停滯甚至衰落,嬰兒潮落幕同時老齡化開始加速,勞動力不足而引進外國移民等等各種有可能在未來我們也可能面臨的問題,相對更具參考性。

英國的格拉斯哥和倫敦在六十年代大建設巔峰期時,修建的住宅中高層套數佔比甚至達到80%,全國範圍內一度也攀升至29%的建設比例,意大利戰後連續三十年每年竣工的高層住宅增比都超過10%,從米蘭到羅馬,從威尼斯到博洛尼亞,從那不勒斯到巴勒莫無一例外。法國造城運動更加轟轟烈烈,不僅小巴黎市內的邊緣地區或者未開發地區嘗試蓋高樓,法蘭西島地區的塔樓新城更是一個接一個。同時西班牙西德荷蘭都處於相同擴張狀態。

快速建設和高速發展的繁榮背後,隱憂和危機其實已經慢慢浮現了,只不過當時大家剛剛從戰後重獲新生,眼前只有嶄新的一切和光明的未來。

建築熱潮背後的隱憂

建設的時候有多大多快多高,後續的一系列問題就相應放大。

我看到很多人說現在國內大量興建的高層住宅品質不好,材質很差,趕工期存在偷工減料或者應付了事,根本無法和歐美那些高樓相比。對於這些我沒有調查過所以我不作任何發言,在國內有這方面施工經驗的朋友可以在評論區說一說。但是同樣對於很多言必及歐洲標準就是卓越,就是高水平的,在當年快速建設的發展時期同樣也不適用了,因爲大量工程實際品質並不理想。

毫無設計的造型

當時建築界流行的“粗魯主義”非常受建築師歡迎,混凝土作爲當時的首要建設材料,爲建築師和工程師提供了無限的靈活性,預製混凝土板和標準化配件出廠後就可以立即組裝起來,因而建設速度也非常快。爲了極度壓縮設計時間和建設工期而去應對龐大的住房剛需,高樓內外風格均現代且簡單,毫無特色,這就造成了第一個問題,醜。一開始很多設計師們設計的都是清爽的白色塔樓,結果沒過多久,立面就髒的不行,變成了暗灰色,另外也正是因爲極其簡單的方盒子造型,建築師都沒派上用場,大量相似的圖紙複製粘貼,結構師完成了施工覈算基本上就立馬開工了。

結構與材質的缺陷

爲了趕工期很明顯就無法精細施工,沒過幾年大量的塔樓品質就開始出問題,屋頂漏水,混凝土塊剝落,鋼筋腐蝕,牆壁潮溼而逐漸令人難以忍受。並且因爲設計圖紙幾乎全國乃至大部分歐洲國家都相似,在複製圖紙的同時也把問題同樣複製過去了。當混凝土腐蝕出現了裂縫之後,建築安全性就開始被破壞了,這就造成了第二個問題:危。這個問題時有發生,直到二十多年後的1968年5月16日的清晨,一聲爆炸聲讓社會不安達到高潮,這就是當時倫敦的Ronan Point爆炸事件[4]。

事情經過我簡單描述一下:Ronan Point是倫敦東部Newham區的一個高層塔樓小區中的一棟樓,這個小區由幾棟22層高的住宅樓組成。於1966年開工建設,1968年3月11日便立即完工啓用,隨後居民陸續搬入東倫敦這個全新的住宅小區。交樓僅兩個月後的5月16日的清晨5點45分左右,住在18樓角落戶型的居民Ivy Hodge醒來準備去開燃氣竈煮茶喝,在點燃火柴的瞬間,燃氣爆炸,強大的爆炸威力炸燬了她上方四層樓的承重牆,牆壁垮塌導致地板無法支撐,因而連鎖反應致整座大樓的東南角逐漸崩塌到地面。萬幸當時大樓剛剪綵兩個月,上面四層有三層仍然處於空置狀態(Hodge被炸飛出房間,倖免於難活了下來,令人意外的是燃氣竈也被炸飛但仍然可以使用,後來搬到新地址她也帶上了這個竈),但仍然還是造成了4人死亡,17人受傷的慘劇。

當然公衆的恐慌是有道理的,雖然這棟樓被部分重建修復後大家又搬進去住,但並沒有消除掉人們的擔憂。後來的調查委員會公佈了報告指出這棟樓承重節點設計不合理,結構有明顯問題。其中調查員預測十五年後,該樓的結構會出現嚴重問題並崩塌。到了八十年代大家擔憂預測成真,於是組織搬離出來,並於1986年逐步解剖式拆除(而非爆破)。拆除的過程中發現的問題嚴重程度遠超當時委員會的想象,低層的混凝土承重點部分發現了裂縫,並且裂縫之嚴重可能在刮強風時就會被施加額外壓力而崩潰,一年後即1987年10月在英國出現罕見超大風暴,萬幸沒有拖延,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這件事也導致了英國1970年建築法規的修改,需要重新進行設計規範以保證爆炸,颳風或是汽車撞擊等內外力施加時不會造成建築物不成比例的垮塌,並且要應對可能的地震設計。畢竟當時很多大樓的圖紙大同小異,使用材料和技術也並無二致,所以Ronan Point事件之後導致公衆對高層住宅信心大打折扣,間接導致了日後高層住宅熱潮的結束。

相對閉塞的區位

第三個問題就是遠,雖然當時很多被轟炸後的城市中心有很多無法修復的建築而被拆毀留下了空地,但戰後快速重建階段,這些遍佈核心區的零星地塊基本上還是修建了與之前或附近規模差不多的現代建築,偶爾一些大型地塊會建設部分高層住宅(當然也售價昂貴,比如倫敦的巴比肯中心)。西歐絕大部分城市的老城區住宅建築興建於工業革命後,在富裕繁榮的時代自然設計和用材都是極其講究,因而戰後未被炸燬的古典建築幾乎都不會被悉數拆除,而是進行內部改造和保養。因此爲了廣大中下層勞動人民的剛需,大面積的高層住宅建設便瞄準了地塊便宜的城郊甚至更遠的農村,同樣也帶來了嚴重問題,又遠地方又破,交通不方便,和傳統熱鬧的老城區隔離開來後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座座封閉的建築孤島,毫無生氣。

基礎設施的匱乏

遠這個問題如果能有相匹配的附屬配套尤其是足夠滿足的醫療教育購物和其他市政設施,也不會是非常大的問題,畢竟也是可以自給自足的形成新的小型自治區域,然而快速發展的同時,成片成片的高層住宅區先是迅速的塔樓蓋好了,居民搬進去住了,其他設施壓根兒就還在修建中。或者是一開始的規劃圖的配套設施是按照戶數和預估人口進行分配建設,但是日後的各種變化比如居民數變化或者是族裔需求或是年齡差異等等都未考慮進去,就導致配套趕不上變化,各種需求看來還是要折騰到老城區,這就是第四個問題:缺。

六十年代,意大利米蘭Gallaratese區域高層塔樓部分已經落成,但基礎設施以及配套仍顯缺乏,且相當遠離米蘭以大教堂爲核心的市中心區域,直到八十年代地鐵1號線延伸到這裡才改變了當地的出行方式

因此又醜又危又遠又缺的高層塔樓雖順應時勢而起,但短暫的風光之後便伴隨着接踵而來的社會問題就此葬送了西歐大面積興建高層住宅的繁榮。

物業管理的低效

除開因各種設備逐漸老化而時常導致諸如漏水、照明、排水、供暖等方面的問題。同時對石棉的致癌危害並無認知,作爲建築材料仍在大肆使用。並且對於彼時的歐洲人來說高層小區是戰後新產物,因而對於新形態住宅模式完全沒有概念,雖然配套有物業管理機構但是水平較低,也沒有完善的規章流程。由於從電梯到垃圾處理設備等共用部分都是需要定期維護和保養的,於是在低水平的物業管理之下,數年之後各種問題開始層出不窮地出現,令居民難以忍受。於是就開始逐漸搬離該地,導致空置率上升,人員越來越少(即便最後底層人士或移民難民搬進來,也並無足夠的錢支付物業開銷),物業缺乏足夠的資金來正常運轉,各種民生問題就越多,問題越多促使搬家的人也越來越多,物業更加失能,成爲死循環,治安也同步惡化。

儘管樓下有配套公園與綠地,但是在物業的低端管理下,公共綠地也沒法使用了。一棟樓二三十層,兩梯六戶八戶很常見,骯髒昏暗的電梯經常發生故障,帶孩子的家庭不太願意把小孩子一個人放到樓下花園裡玩,畢竟在高聳的塔樓上無法照看。因而一開始設想節約土地以擁有更多公共花園的美好圖景最後壓根兒沒法實現。自然導致帶小孩的家庭就逐漸開始選擇搬離高層住宅,而尋找其他更合適的住房模式了。

居民構成的改變

另外這裡要着重說一下的就是居民構成:早期爲應付大量民工進城謀生和大量底層工人的剛需所趕工興建的大批高層住宅,最初的十幾年確實吸引了眼球。當時的社會進步,經濟發達,高速的城市化的確造就了世紀中葉的西歐出現了空前絕後的繁榮。但是值得注意的是,製造業在彼時的西歐仍然佔據主要勞動市場,因而高層住宅的最大住客羣體就是製造業工人家庭,包括進城務工的農民。但是相對來說正因受教育程度不高,而在六十年代末的西歐逐漸興起的去工業化而轉向以金融和其他高端服務行業爲主的時候,首當其衝受害的就是他們,失業率逐漸上升。而後1973年第一次全球石油危機徹底結束了戰後繁榮,隨之而來的經濟衰退,低增長,高通脹,高失業率再一次讓這些高層住宅小區的主要居民叫苦不迭,很多人無奈領取失業救助勉強度日。加之日後緩慢步入的老齡化社會,居住於此的老年人開始領取養老金,導致小區大部分居民屬於失業狀態和退休狀態,缺乏活力,社區反饋逐漸負面化。

人口壓力的緩解

最後就是一時間修的高層住宅太多,很快便緩解了大量的人口住房壓力,歐洲主要國家人口增長速度我之前已經列在了前面,因此高層住宅不再吃香,戰後再次富裕起來的西歐人很快有了更多住房選擇,並且六十年代末住房危機緩解後,比如英國也停止了給予修建高層住宅的補貼等措施,缺乏了官方支持,以及各種弊端的顯現,開發商也開始轉向,而去興建其他樣式新穎佈局更合理的的多層住宅或者郊區別墅了,也比如對岸的法國於1977年因爲巴雷法案(Loi Barre)的推出而不再大量興建高層住宅羣。

移民涌入的影響

(這點和我國國情不一樣,大家瞭解就好)因爲戰後重建,經濟繁榮,英國經歷了1948-1953年第一波以印巴裔爲主的移民潮,1962年後受移民法案限制被迫再出現一波以印裔爲主的移民潮。同樣的比如法國在1962年阿爾及利亞獨立戰爭結束後迎來了大規模的北非移民潮,佔比達到移民的三分之一,而後的七十年代非洲和亞洲地區移民也開始大量涌入法國等等。本來隨着時間的推移,仍然還住高層住宅的大部分家庭就是中下層居民,其中很多飽嘗失業和低薪之苦。而曾經因爲住房難而住進來的中產階級如今已經搬離出去,一些移民因而住進了這些高空置率的遠離城區或者缺乏維護的高層住宅塔樓裡,並漸漸形成了主要租客。歐洲裔移民還好,雖然也被當地底層人排斥,但大多數情況還能維持表面的和諧,而其他第三世界國家的移民因膚色,文化和宗教信仰的巨大差異與當地社區根本無法迅速融合。並且大部分移民的目的就是爲謀生,被當地底層人士仇視爲過來搶奪飯碗,在受教育程度不高,語言文化不通以及區域環境閉塞等情況下,非常容易起衝突,當然不否認有少量和諧共處的高層社區,但矛盾與衝突纔是相對普遍現象。

以上總總,西歐戰後高速擴張興建的大量高層住宅從吸引大衆成爲時髦選擇到最後被排斥紛紛搬離並逐漸淪爲自我隔離的高層貧民窟,經歷了長達二十多年的變化,這裡面疊加了太多因素,總之大面積興建高層的熱潮在七八十年代末逐漸畫下句點。

林立的塔樓小區造成的社會問題越來越嚴重,不僅大樓維修費用極度高昂,設施嚴重老化,住戶水平參差不齊,區域配套設施相對缺乏,更爲致命的是成爲了惡性治安案件的高發地帶。塗鴉和打碎玻璃已經不能叫問題,吸毒鬥毆搶劫纔是高頻事件,讓當局非常頭疼。無奈之下,當初戰後重建的光明形象如今已然衰敗,大面積拆除似乎成了擺在檯面上最終唯一可能的選擇。

不過三十年左右的時光,到七十年代末,拆樓運動開始興起,並迅速席捲整個英國,海峽對岸的歐洲大陸也應聲響起,於是另一個熱潮又開始形成了。

這裡我插一下解釋一些大家的問題:

之所以花大篇幅寫了這麼多歷史部分主要是讓大家詳細瞭解一下戰後的歐洲同樣有一段時間興建了大量的高層住宅塔樓以及其背後的動機和影響,雖然不管是社會體制還是分佈模式都不盡相同,規模也無法和當下的中國相比(儘管和當地人口規模相比也並不小),但是對照當時的歐洲社會,如今的中國仍然有一些因素非常相似,比如嬰兒潮的到來,在快速城市化進程中需要安置大量的進城勞動力,貧民窟/城中村的改造拆遷,保護耕地節約土地等等,出發點都大致一樣。但是也有很多不同的部分,比如很重要的一點就是中國的土地財政,這點和歐洲就完全不同。以及西歐當時興建大量高層住宅的主導者是政府,包含從設計建造到租售,而中國佔這方面主導因素的主要是地產開發商,政府更多是售賣土地提供固定年限的使用產權。另外當今設計的高層住宅在採光通風消防電梯等各方面要比半個世紀前的歐洲塔樓更加先進完善,技術更加成熟。還有就是期房與公攤這種我國自有模式等等,因而造成的影響和後果也不一樣。所以歷史部分我着墨過多就是爲了讓大家對照歐洲曾經走過的路去自己篩選要素來做評判以及預測,畢竟每個人的看法和觀念也互不相同,同時未來的發展也並非線性發展,所以回看歷史更多的是對以後做一個大致合理的預測。

另外,高層住宅並非都是廉價鴿子籠,也並不預示着一定會在未來變成高層貧民窟,倫敦,巴黎,法蘭克福,維也納,米蘭,鹿特丹等等城市如今再次興建高層住宅樓,並且有愈演愈烈之勢,尤其是倫敦和鹿特丹所興建的是超高層(更不用說紐約多倫多墨爾本等等其他移民國家的主要城市的熱潮了)。但是這裡面大致都有一個特點,即如今在市區興建的高層住宅不再是普遍滿足中下階層的需求,而是在金錢和地位的驅使下爲中上階層所打造的空中天堂。因此塔樓風格多樣且用材高級,各項基礎設施以及安全設備都相當完善,房價和物業費的高昂也篩選了絕大部分的客戶,因此良好的循環保證了塔樓在未來能夠處於實時維護保養的狀態,而絕不至於退化爲貧民窟。

拆樓運動的興起

當在高層塔樓小區安置警衛進行日常巡邏都無法降低犯罪率的時候,社區的退化和衰敗便成爲了常態。以至於一些地方行政當局將所謂的“問題家庭”安置於同一社區以達到“以暴制暴”,這種“眼不見爲淨”的粗暴處理方式更加劇了問題的嚴重性,以至於最終成了事實上的“No-go area”。[5]

“拆”字提上臺面

雖然高層塔樓小區的環境在英法各國都開始逐步惡化,但“拆”字一開始並未提上臺面,畢竟很多樓的樓齡過於年輕,且仍然居住有部分原始住戶。考慮再三,維護改造仍然是曾經的首選項。此時很多塔樓已經開始逐步着手進行改造工程,比如進行外牆體保溫工程,屋頂防滲水工程,安裝大門門禁系統等等各項升級,並且在日後八十年代開始拆樓的過程中,仍然同步有很多塔樓在進行改造工程。但事實情況要比想象的複雜,結構的缺陷以及設計的不當使得維護的成本遠高於拆除成本,更爲重要的是當時儘管部分原始住戶家庭仍然選擇繼續住在塔樓裡,但搬離出去的家庭所留下的空房逐漸被“問題”租戶所取代,居住環境的惡化導致原始住戶家庭別無選擇,忍無可忍的情況下只能被迫搬家,因此原始住客越來越多的離開,“問題”住客也因爲其他諸如設施老化無法使用等各種的問題最終也搬離的時候,一些高層住宅成爲幾乎空無一人的“鬼樓”。這時,“拆”字才逐漸擺上檯面。

掀起拆除風潮

距離1951年在英格蘭東部的Essex郡的Harlow鎮落成的全英國第一座高層住宅(當時僅10層),到二十年後的1972年,興建中十層以上的住宅佔當時興建總數的比例迅速下降到不足5%,再到1979年9月30日的一聲巨響後,位於利物浦Wirral區Birkenhead鎮的高11層Oak and Eldon Gardens住宅樓便應聲倒地。建設於1958年的公寓大樓,僅僅二十年的歷史,頃刻化爲灰燼的同時開啓了拆樓運動的序幕。

在完工17年後,大樓已然處於退化狀態,塗鴉和破壞非常常見,似乎不可避免地要面臨被改造或被拆除。當時的工黨和自由黨議員四處呼籲希望大樓免遭拆除,提出的理由是Wirral區仍然還有數千人生活在比該大樓更簡陋的劣質住房裡,或者可以稍微改造一下用於利物浦理工學院的學生公寓,總之並無結構缺陷且樓齡僅二十年就被拆除實在過於浪費。事實上在當時大樓發生過一次火災以及一名兒童從頂層摔下來死亡後,已經開始陸續有家庭從衰敗的社區中搬家出來而另尋他處,當時的保守黨議會領導人Malcolm Thornton甚至稱這些街區爲“癌症”。如果選擇翻修顯然代價太高:出具的報告顯示翻修需要花費四百萬英鎊,但是拆除只需要一百萬英鎊,很明顯未來會作何選擇。儘管被採訪的當地居民並不是人人都願意搬家。比如一位時年32歲的婦女,雖然她被告知將被安置在郊區的另一處住宅,但她的子女因在市中心上學很明顯這裡要更方便,所以她不想搬家。[6]

不滿或是抗議最終都是無效的,壓倒大樓的最後一根稻草是時任首席警司的Robert Hughes向當時的市議會和警察局局長提交了一份秘密報告,顯示大樓的犯罪十分猖獗,退化相當嚴重。

經濟和治安雙重因素的疊加給大樓最終判了死刑,且立即執行,儘管才竣工二十年。

這只是時代縮影裡一處不起眼的小樓,無數座遍佈各地的高層住宅都面臨着或多或少相同的情況,怎麼大建的就可能面臨怎麼大拆。根據1986年的住房研究小組(Housing Studies Group)的報告顯示:截止到次年三月,各大城市議會都有正在進行中或者已下令批准拆除的高層街區(也包括高低混合式小區)。我這裡列舉幾個城市的當年的報告情況[7]:

事實上,上面所列舉的大樓並無明顯或確定的嚴重結構問題。比如關於North Tyneside市的Killingworth的27座樓,當局提供的拆除報告並未顯示這些大樓有任何的結構問題。或者肯特郡Medway的Rochester區域高層塔樓在當時的報告中顯示是因爲:破壞了城市天際線,因而選擇了拆除。無論如何,當時興起的拆樓運動中,很多理由在如今看來顯得頗爲瘋狂,似乎已經逐漸脫離一開始只是因爲高層塔樓的結構安全問題,或者是街區的退化與混亂。就像是一股風潮,只管拆,可能因爲太醜,可能因爲太高,可能因爲太亂,總之什麼理由都可以。並且根本不考慮各種代價和成本。一段時間內,拆樓機日夜轟鳴,各地爆破聲頻起,高層塔樓開始逐漸消失在英國各大城市或者鄉鎮的天際線上。從一開始的十層左右住宅到後來的二十層直至三十層,無論多高,只要想拆,沒有炸不掉的。當時的人們在遠處欣賞爆破高樓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一些爆破區域設置了觀景區,邀請民衆和媒體到場觀看高聳的塔樓頓時化爲煙塵後重新恢復的藍天與綠地。

根據當時各種拆除案例被基本歸類爲七大類:

1.結構有缺陷

2.糟糕的設計

3.設施標準差

4.不適合當時人口的潛在住房需求

5.不受現有的和潛在租戶的歡迎

6.維護成本過高

7.美學上的不可接受

甚至在1993年9月的蘇格蘭格拉斯哥,伊麗莎白女王廣場22層的Hutchesontown住宅樓爆破時,觀景區設置得離大樓太近,導致爆破的碎片瞬間擊中當地61歲的婦女Helen Tinney而不幸逝世[8]。

進入本世紀的2014年更是被英國人玩出了新花樣。當時蘇格蘭格拉斯哥將於當年七月承辦第二十屆英聯邦運動會,在四月,組委會宣佈格拉斯哥郊區的住宅小區Red Road Flats的幾座塔樓爆破將實時直播作爲運動會開幕典禮的一部分出現在主體育場——Celtic Park球場的大屏幕上,展示給所有在場的觀禮嘉賓觀看。方案公佈後立即在社會上響起批評的聲音,呼籲組委會重新考慮“有尊嚴的拆除這些高樓,而不是娛樂,爆破高樓這並不是一個積極的國際奇觀“,並且被爆破的樓附近的一座塔樓仍住着一些尋求庇護者,娛樂化爆破將是對尋求庇護者的一種漠視。因而最終出於安全原因,組委會取消了全球直播爆破計劃,而是選擇在次年的八月,將庇護者驅離開來後,一次性爆破了本該出現在開幕典禮上的六座高樓。[9]

這幾座31層高的塔樓在當年10月11日爆破時發生了戲劇性的一幕,其中兩座塔樓彷彿是不願離世,不知何故並未完全倒塌,而是仍有十幾層的部分矗立在廢墟之上,最終只得動用拆樓機進行完全拆解

當然,拆除手段並非只有壯觀的以秒爲單位的爆破。比如同處格拉斯哥,興建於1967年的30層雙塔住宅Bluevale and Whitevale Towers就使用的是被稱爲Top Down Demolition method[10]這種至上而下的機械拆除模式。雖然拆除時間會長達數月,但穩定,安全且對周圍環境影響更小。(之所以選擇這種模式是因爲臨近鐵路幹線,爆破會嚴重干擾繁忙的鐵路運輸服務)

其實一開始鋪開的拆除確實是建立在對各種塔樓的現狀評估所作出的相對合理的選擇,但一段時間後逐漸開始矯枉過正,四處將塔樓視爲六十年代的失敗產物,拆除風潮纔開始逐漸蔓延開來。同樣的問題不止在英國上演,也同樣蔓延至法國和其他歐洲地區。

拆除就能解決問題嗎?一開始也許是的,各地上演的大拆樓證明了當局的決心,即消除社會不安全因素,將其重建爲更與人和諧相處的新社區。尤其是在英國,拆除的速度和數量遙遙領先其他國家,高層住宅的保有量迅速下降,很多城市的郊區開始逐步恢復成大片綠地或者低密度住宅區,生活品質再次得到提升。但是就如同迅速大建設所帶來的大量問題一樣,大拆同樣又帶來了一系列問題。

大拆之後的新問題

在高層熱潮過後,更多樣式新穎且設計更合理的低密度住宅逐步搶佔住房市場,很快得到了大衆的青睞,成爲置業的首選之一。尤其是例如英國於1979年由鐵娘子撒切爾夫人上臺執政後開啓私有化改革,更導致當時政府快速興建的高層公共住宅被普通民衆排斥,於是大拆理所應當地轟轟烈烈進行下去。但誰也沒有料到日後的房價迅速上漲導致社會問題再一次變得尖銳突出,也就意味着再加速既有高層住宅的拆除勢必會引發更大的社會問題。拆還是不拆,突然變成了一個問題。

改造風潮的涌起

於是拆樓運動在九十年代後期開始逐步放緩,儘管此時的英國高層住宅已經大幅減少,零星分佈在一些城市的市區和廣大郊區,當年壯觀的高層住宅樓羣多數已經被寫進了歷史檔案。海峽對岸的法國則因爲政治歷史因素,以及移民潮的加速涌入等等一系列現實問題的積壓下減緩了拆除。於是各國當局只能重複曾經嘗試過的模式,即對樓體更新改造以接着供部分低收入家庭和其他社會弱勢羣體繼續使用。這些更新不僅包括曾經僅有的技術類維護比如牆體保溫,撤換老舊線網管道,防滲水以及有毒材料的更替等等,更重要的部分在於重建社區的積極氛圍(這也是當年造成衰敗的核心因素之一),比如對物業的水平進行提升,在區域周邊興建大型購物娛樂場所豐富居民的日常,興建部分辦公場所以促進當地就業,另外將地鐵或電車等軌道交通線路延伸至這些大型塔樓住宅區域,以迅速將這些曾經倍感排斥的社區真正納入到這個城市,讓當地的居民真正獲得應有的尊嚴和體面,佈局新的教育醫療設施點,同時讓更多的本地住戶和新租戶同時參與進小區的聯合管理,以迅速回應大衆的即時需求。例如法國政府於2003年8月2日頒佈的國家法律“Loi d'orientation et de programmation pour la ville et la rénovation urbaine”[11]便是動用行政力量進行邊拆除邊重建同時進行大量的區域更新改造以打造符合當下的全新社區。

從世紀之交持續至今,雖然短期內這些塔樓彷彿迴光返照一般又恢復了部分的活力,全新修復的外牆和綠地,剛就業的年輕人以及移民聚居的熱鬧氣息,超市商場的落地,以及可以快速前往市區的公共交通。看起來好像問題有所緩解,拆樓不再是首選,但實際上隱憂仍未消除。除開當下社會大衆仍然對高層塔樓的習慣性排斥,2017年6月14日的一把大火將倫敦北肯辛頓區域的Grenfell住宅大樓燒到只剩軀殼,造成72人罹難(包括一名腹中胎兒),74人受傷的重大慘劇[12],這纔再次喚醒社會大衆對這些上世紀瘋狂建設的高層住宅的注意,口誅筆伐之下新一輪的拆樓又開始行動起來。

這件慘劇的發生是因爲2017年6月14日的凌晨由居住在五樓的一戶家庭的冰箱發生故障而引發火宅,住戶迅速致電消防局,在消防隊抵達災難現場後要求住戶留在原地等待救援。但不幸的是剛好大樓在去年完成了外牆整修工作,增加的防雨覆層裡使用了大量易燃材料,並且大樓因無另外的消防樓梯和消防通道,狹窄的核心筒就如同一根菸囪的內部,於是大火從五樓迅速上竄,頃刻之間便燒至24層樓頂,同時整棟大樓也缺乏應急消防系統,各種不利因素疊加在一起造成了這起悲劇。

類似的火災其實在上海也有過,便是2010年11月15日上海靜安的膠州路公寓大樓大火(1997年建成,28層,85米,事發時正在進行外牆翻新工程),造成了58人死亡,71人受傷的悲劇[13]。

悲劇後拆樓再引熱議

在Grenfell大樓火災後,英國全國上下除了立即開始的塔樓隱患安全大排查外又陷入一片關於上世紀高層住宅所面臨危機的探討。在當年年底,蘇格蘭最大的住房理事會業主便率先宣佈將在未來拆除所有高層塔樓[14],而徹底改變中央區域的天際線。儘管仍然需要大量和不願搬走的住戶進行協商溝通,傾聽整個社區的意見,但拆樓工作一直在有條不紊地進行中。爆破也好或者機械拆除也罷,例如格拉斯哥住房理事會從2003年接管工作以來,已經陸續拆除掉90座高樓,目前仍然還剩123座超過12層或以上的塔樓等待下一步被解體的命運。

曾經經濟繁榮時期興建的大量高層住宅如今逐漸慢慢消失在歐洲各地的天際線中。

個人結論

回答題主的問題:只要想拆怎麼都可以找到理由的。尤其是當物業水平低下,一棟高層住宅缺乏應有的維護而破損到修復的費用遠高於拆除的費用,甚至連修復都無法正常保障安全或日常生活的情況下,不需要任何手段,住戶自己都會想辦法另尋他處,空置率高的樓自然會被拆除。至於怎麼拆嘛,爆破或者機械拆除都可以,甚至未來有更新的手段可以快速拆除也不是不可能。

(我突然想起來去年夏天雲南昆明集體爆破15棟爛尾高層住宅,場面可謂是壯觀)

補充部分

另外插個題外話,雖然歐洲有很多於戰後興建的高層塔樓處於拆除或者待拆除狀態,但是並非所有的塔樓都有相同的命運。市中心核心地帶的高層塔樓依然保養得相當不錯,依然廣受社會的青睞:

比如倫敦巴比肯中心塔樓:

再比如巴黎13區的Les Olympiades住宅塔樓區域,同樣保養維護的不錯,位於小巴黎內,便捷的交通(地鐵14號線十分鐘可直達盧浮宮區域),良好的商業氛圍(華人和越南人多聚居於此形成事實上的中華城)等等促使整個區域正向循環。(評論區有在巴黎的朋友反饋該住宅羣並不太安全)

最後補充

對於很多人所說的國情不同:中國人口更多,歐洲人口更少,因此中國只能修高層住宅。這裡我想再次重申:並不是不能修高層住宅,高層住宅未來也並不一定等於垂直貧民窟。

全國比如北上廣深等大陸一線城市以及香港澳門臺北等兩岸三地的核心城市興建高層住宅完全是可以理解,產業高端齊全且人口大規模涌入,高層住宅的興建的確是可以迅速解決剛需住房問題,並且相當品質的摩天豪宅也滿足了富裕人士對於居住在都市核心區之上的觀景以及社會地位之需求。

但是絕大部分二線城市一直向下到縣城都鋪開的高層住宅實則是沒有必要,諸如重慶武漢南寧貴陽等直轄市/省會城市大規模興建的40層以上的摩天住宅,例如貴陽花果園區域,樓高且密令人咋舌。個人認爲在符合人口需求的規劃下興建小範圍高層住宅以及多層/小高層住宅更適合中國的廣大城市。

另外要避免高層住宅樓羣貧民窟化,很重要的就是配套齊全且維護得當。如果一個高層住宅小區周圍有良好的教育醫療資源,有便利的購物娛樂設施,有近在咫尺的地鐵公交車站,配合高效運轉的物業管理,是可以避免貧民窟化的(在歐洲現如今很多城市的市中心仍然有一些正面案例)。反之人口大量流出,周圍配套匱乏,物業管理低能的容易拉起警報。

至於很多人想問怎麼搬遷遷走的這個問題,首先是人口問題,人口不再高速增長甚至逆增長,城市化進程逐漸減緩後,大部分中小城市區域的高層塔樓不再吃香,因而售價/租金降低。部分樓羣因爲維護費用和安保費用太過高昂,而如果不維護缺乏改造的話,整棟樓會有安全風險,且會越來越嚴重。需要住戶共同繳納的高昂維護費用超過所能承受的能力,或者即便改造後也無法再維持數十年的安全和穩定,在大樓安全/治安嚴峻等多重負面因素下,多數住戶會選擇自願折價脫手搬走/集體協商拆除重建,因此未來拆遷問題我並不認爲是一件非常棘手嚴峻的問題。

最後就是部分人想知道歐美如今新建的超高層住宅的模樣(也爲了和半個世紀前由政府操刀興建的大型住宅塔樓羣進行對比),這裡爲了保持實效性,我選擇谷歌街景截圖,截取部分城市的新建高層住宅:

可以很明顯看出,歐洲城市(或者說整個西方)現在興建的高層住宅模式爲絕大部分均由兩三棟超高層圍合而成,造型高度各異,且幾乎均爲玻璃幕牆,或擁有大型觀景陽臺。材質用料高級,當然售價也不菲,也配備有高水平的物業管理。(與半個世紀前快速興建的大規模整齊劃一且內部空間狹小,設計不合理,並且材質低廉的高層住宅小區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