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與家人道別...爲手足放棄一切! 數百名香港示威者流亡來臺

香港示威者手持自制汽油彈。(圖/路透

文/中央社記者沈朋達臺北1日電

2019年至今,總計數百名香港示威者流亡來臺部份示威者爲了照顧年輕同伴,放棄香港的一切,陪同來臺。在臺就學的示威者中 ,有人刻意選讀政治科系,希望繼續爲香港尋找出路。

●「這70個人 就決定了我們700萬人的命運

去年今天的香港立法會大樓中,警鈴聲大作,牆上被噴滿了「撤回」字樣,整座大樓擠滿了戴頭盔的黑衣人。至此,因修訂逃犯條例所引起的「反送中」抗爭, 已持續半個多月,香港政府遲遲未鬆口撤回法案

就在香港主權移交中國22週年的夜晚,作爲民意象徵的立法會,史無前例地被示威者佔領。

示威者衝破大門,闖進會議廳,用噴漆噴黑了洋紫 荊特區區徽。目前流亡臺灣、30多歲的曦(化名)當時就坐在會議廳裡的建制派議員座位上,死命地按着表決用的按鈕。他說:「那時候覺得很感慨,這70個人(議員),就決定了我們700萬(香港)人的命運,這種代議制度是不是有問題?」

▲香港示威者衝入立法會。(圖/路透)

由於選制的安排,香港立法會中始終由建制派佔優勢,以往遇上爭議法案,泛民主派多半隻以俗稱「拉布 」的拖延議事策略因應

曦認爲,這個議會根本代表不了香港民意,過去幾年示威者已有佔領立法會的提議, 但直到「反送中」才付諸行動。 突如其來的佔領成功,讓示威者陷入留守或撤退的爭辯。

深夜11點多,衆人決定撤守,曦和大家合力把幾名不願離去的示威者架離會議廳。 立法會樓下,近千名示威者在俗稱「煲底」的示威區留守,Lomo(化名)和安仔(化名)也身在其中。爲 了讓立法會內的示威者能夠撤離,他們約好「裡面不撤 ,我們不退」,嘗試用人海戰術阻擋警方清場

幾百公尺外,Daniel(化名)和勇武派示威者拿着自制盾牌,在中信大廈前和防暴警察對峙,他們試圖拖延警方推進,爲立法會裡的人爭取撤退時間。對峙直到午夜,Daniel聽到後方傳來消息,立法會內外的示威者已經離開,這才緩緩後退。 「那時候突然感覺腳痛到走不動,才發現幾個傷口 ,好像是被布袋彈打中」,Daniel說。

這一夜,示威者奉行be water哲學,如潮水般離開 現場,但警方的搜捕才正要開始,4名年輕人也就此踏上了不同的道路。

▲反送中示威者108年七一遊行在街頭與警方對峙。(圖/達志影像/美聯社

● 來臺灣唸書 我想學些對香港有用的知識

「七一」後幾天,網路上流傳着一則文章,呼籲有在立法會內脫下口罩、曾被警方留下個人資料的示威者 ,儘快離開香港。當晚和警方短兵相接的Daniel,發現自己幾乎符合所有描述,幾經考慮後,決定先來臺灣一 陣子

離港前夕,Daniel到監獄探望自己因冤案坐牢的哥哥。監獄人員在旁戒護,Daniel改用第三人稱,向哥哥描述了自己近況。兄弟心有靈犀,哥哥馬上就猜到Daniel即將離去。 「那一刻我們知道,可能未來10年都見不到彼此, 所以兩個人都哭了。」

Daniel說,「監獄的人好像也知道我們在道別,所以時間都超過了,也沒來趕我們」。 這一天,Daneil從監獄一路哭回家。 2019年7月,Daniel抵臺,成爲第一批來臺的示威者。幾天後,香港警察果然上門要拘捕他,短期來臺就此變成了長期流亡。

香港理工大學學生試圖用下水道逃跑,但仍有多人被捕。(圖/路透社)

臺後,Daniel得到NGO的熱心協助,但也遇上了 一些奇怪的團體。他說:「有人就自稱跟臺灣的國安單位、民進黨很熟,可以幫我們,結果要我們幫他們拍一些影片,可能之後要拿去募款,我覺得很奇怪。」

幸好Daneil不久後就收到臺灣學校的錄取通知,順利離開這個團體。Daniel預計今年9月將在臺灣讀大學 ,填的志願清一色都是政治、外交科系。不過在香港, Daniel讀的其實是化學系。 他說,之所以想讀政治,一方面是在抗爭過程中, 發現自己對這個領域的知識遠遠不夠;另一方面,他也想從臺灣民主化歷史中,學一些對香港有用的知識。

「前陣子臺灣公佈陳文成事件的檔案,我就想到香港的陳彥霖(一名曾參加「反送中」抗爭,之後落海身亡的15歲女學生,示威者懷疑她並非自殺),如果有一天香港『光復』,我們也要重新面對這段歷史。」

Daneil說,「所以我去參觀過白色恐怖的景美園區 ,也參加一些人權營隊,希望未來可以爲香港的『轉型正義』幫上忙囉」。 Daniel說,既然離開香港,讀書就不能只爲了自己 的興趣,否則會愧對還在香港繼續奮鬥的「手足」(示威者對彼此的暱稱)。

場上隊友場下家人

不同於Daniel,曦和Lomo並未在「七一」後離開, 讓他們下定決心來臺灣,是在2019年11月的香港理工大學抗爭之後。 在這場圍城戰中,曦和Lomo從理大的陸橋攀爬繩索脫困,Lomo雖在過程中手腳骨折,仍順利逃脫。不過,他們的8個「孩子」,都在坐救護車離開期間,被警方留下資料。

曦和Lomo並不是真正的夫妻,甚至不是情侶。和所 謂的「孩子」也沒有血緣關係,這些「孩子」,只是被兩人照顧的年輕示威者。 「反送中」抗爭中,許多家庭政見不同而失和, 一些示威者被趕出家門。曦和Lomo原本只是在示威現場的「戰友」,後來索性一起承擔照顧年輕示威者的責任 。

理大抗爭後,這一家人意識到即將被捕,在一場「家庭會議」後,決定離開香港。 曦因爲和家人政見不同,已被趕出家門幾個月。離港前,他特地找家人飲早茶,飯桌上閒話家常,只有曦的的弟弟,從新買的行李箱猜到他即將離去。

至於爸媽 ,直到現在仍以爲他是來臺出差,因爲疫情無法回港。 Lomo的家人不反對她參與抗爭,但也不多過問。出 發前她回家一趟,喝了媽媽煲的湯,但爲了不連累家人 ,流亡計劃隻字未吐。只有幾名閨蜜知情,她們約在巴士站見面,「我跟她們說:『妳們有3分鐘』,接着大家就抱在一起大哭。」

爲了沒有血緣的年輕示威者,放棄香港的一切,離鄉背井,難道不後悔嗎? 「在場上,我們是互相照顧的隊友;生活裡,我們就是家人。這不是選擇的問題,是人身安全的問題。」 Lomo說,「我的性格不喜歡後悔,不過我有反省,反省在整個過程中,是不是有做得不夠好的地方。」 2019年底,這一家10口人買了到臺灣的單程機票, 就此開始了流亡生涯。(編輯:朱建陵/楊升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