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der幹話解讀指南》：拆解交友軟體的厭女潛臺詞
交友軟體已成爲現代社會不可或缺的「相遇」場景之一，《還在暈？Tinder幹話解讀指南》在歡笑之中看出隱身在交友軟體上與約會中的NG行徑與厭女情結。 圖／Netflix《Tinder大騙徒》官方劇照
本文爲《還在暈？Tinder幹話解讀指南》（大塊，2023）書摘
▌開始之前
正如交友軟體的世界有許多萬用金句，我的女性主義解讀方法也會出現不少慣用語。在我們開始進入A到Z幹話之旅前，我想先澄清幾件事。
不是所有人都如此
在本書中，我可能偶爾會針對男人做出概括性的言論。老實說，我真的會這麼做。如果此刻正在閱讀的你是名男性（歡迎光臨，請當自己家），你也許有時會心想，「又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所以，讓我事先向你聲明——當我提到「男人」的時候，一律隱含了「不是所有男人」的意思。我知道男人不是一大塊無法切割的石頭，但他們的確隸屬一個享有某種特權的社會團體，擁有能被概括而論的特質。
我還是很喜歡一些男性的，所以如果你剛纔心中有疑問的話，可以放輕鬆了。（還有，別把「又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大聲說出來，超丟臉的啦，老兄。）
女人也會如此
與「不是所有男人都如此」做伴的是一種頗爲震驚的心情：女人也很差勁。
我在Instagram上時常收到「女人也會這樣」的留言。舉例來說，當我說男人會在自介上寫「請勿抓馬」時，一些友善的小老弟會提醒我，女人的自介也會這麼寫。本書中所討論的多數交友軟體用語，女性也會使用。身爲一名女性主義者，我完全接受女人也可以是蠢蛋這個事實。我們和男人一樣有能力當個自我中心的混蛋。好吧，也許略遜一籌吧。
然而，同樣的，身爲女性主義者的我也理解，異性戀交友做爲某種遊樂場，它的規則是不公平的，因爲我們所處的環境是一個父權社會。社會中的權力不平等意味着，即便男人與女人使用相同的詞彙，背後都有性別化的權力關係在運作，也就是說，即使詞彙相同，含意及影響卻可能南轅北轍。
因此，當我談到那些在自介中寫下「請勿抓馬」的順性別異性戀男性時，我並不是在暗示女性從來不會說這些話。我想討論的是，當這些男人對女人說這句話時，真正的意義是什麼。這樣講夠清楚了嗎？
務必留意二元性
性別不是二元的，但很可惜厭女情結是。對女人的厭惡——是何等天衣無縫地埋織在社會脈絡中，以致人們很少察覺——建構於一種觀念之上，那就是：世界上有男人，也有女人，而前者是比後者更高等的生物。這個觀念呢，套句專業術語來說，就是狗屁不通。
並非所有人都活在這個性別二元的結構裡。然而，在撰寫一本以順性別異性戀男人（特別是厭女的那羣）爲對象進行交友的書時，無可避免得用上二元化的語言。我說這些只是想表達，如果你的性別認同位於二元結構之外，是再正當、再正常不過的事，這裡非常歡迎你。儘管帶走你能認同的內容即可。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從本書中獲得一些什麼。
同理，本書所探討的主要對象是異性戀交友。「無論何種性別都能享受並交換愛與性」此一事實，是父權社會的眼中釘。厭女人士十之八九也都是抱持惡劣觀點的恐同人士，酷兒朋友們在社會中不得不和順性別異性戀女性一樣保持警戒，時時準備抵禦各式各樣的潛在攻擊。
然而，就算在異性戀脈絡之外交友，也不代表你就能成功躲掉厭女情結的諸多爛事。去問問雙性戀女性就知道了！無論你的性取向是什麼，又或者你還在摸索，我相信你都能在接下來的內容中獲得許多共鳴。
圖／Hannah Busing@ Unsplash
▌給跨性別男性與女性的話
本書的主題是交友與厭女情結，所以我自然會大量談到男人和女人！跨性別男性就是男人，而跨性別女性就是女人，這點不容爭辯。
當我講到女人，就一定包含了跨性別女性。只有在談到陰蒂這類的人體解剖構造時是唯一的例外。不是所有的女性都有陰戶，但我希望這本書對每位女性都能有所助益。
本書所討論的男人，主要的對象是順性別異性戀男性。就我的瞭解，跨性別男性與男子氣概的關係往往與順性異男截然不同——普遍來說沒那麼有毒，也更具同理心。無論是哪種性別都可能懷有厭女思想，但順性異男看起來確實是佔據C位的那方。
儘管我在撰寫本書的過程中不希望落下任何人，但由於我本身不是跨性別者，也沒有與跨性別者交往的經驗，如果要聲稱自己有能力以某種方式囊括跨性別朋友的生命經驗，似乎是自大的誑語。
簡而言之，跨性別男性也是男人，但是在本書的脈絡中，我不會將你們和順性異男混爲一談。
這顯然不是一本普世守則
我是個經驗有限的凡人，一個從其他人那裡讀過且聽過許多經驗談的人。和任何一位作家一樣，我的經驗往往受限於我的身分認同。我試圖儘可能地擦去身分濾鏡，好看見自己所享有的特權，以及這些特權是如何影響我的經驗，但我永遠無法全然以非自己的角度看事情。
我是一箇中產階級順性別白人。我在單親家庭長大。我是酷兒，但至今交往過的對象都是順性異男。我的心理健康狀況時好時壞。我不是身障人士。我結過婚也離過婚。我有一個小孩。所有這些加總起來，便構成了我觀察世界的濾鏡。
這本書對於任何生命經驗組成與我不同的人來說，某些內容能引起共鳴，部分觀點則會產生牴觸。在創作過程中，我已盡力將自己對於這種交織性（intersectionality）的理解融入到寫作中，不過，我也寧可在開始前先承認我的作法有其侷限，而非一味追求難以企及的普世性。當然，再多的事先聲明都改變不了一項事實：每個人在寫作時總是主觀的。但我認爲，只要我們彼此認知到這點，而非企圖將個人觀點當成舉世皆然的預設值，我們應該就準備可以出發了。
女人一向是我的堡壘，也是我的靈感泉源。女人塑造了我，支持着我。我生命中遇過最堅韌、最滋養他人、最滿懷喜樂的人，幾乎全部都是女性。 圖／Hannah Busing@ Unsplash
▌Y：妳和其他女生不一樣（Y is for You Are Not Like Other Girls）
「妳和其他女生不一樣。」
白話文：我的意思其實是我經常看女人不順眼，但妳這個人還不錯，還有啊，妳最好把這句話當成稱讚。
有多少人曾經用不同方式向妳表示，「妳和其他女生不一樣」？而妳又有多少次因此興奮不已，因爲那可是天大的讚美？
我先承認：多到爆。
這句話有許多種變形。有時候是「和妳聊天真有趣」，或者「像妳這樣好相處的女生不多」，又或是「哇，很少有女生會喜歡《瑞克和莫蒂》耶」，有時甚至是「天啊，我的前任都是瘋子，妳不是那樣的人我真是太開心了！」請問這算什麼？依我看，是一堆危險訊號。
從我們很小的時候開始，父權體制便將厭女情結施打進我們的血液，所以等到我們成爲青少女時，大部分人聽見「妳和其他女生不一樣」時不會多想，反而覺得是稱讚。而且還是非同小可的那種。就算「其他女生」是我所認識過最棒的人，那又怎樣？此刻有個嘴巴里飄散蘋果酒香味的十七歲男孩想把舌頭伸進我的喉嚨，所以他說的話纔要緊，謝囉！
重點是，不論是孩童或少女時期，我都不是那種缺乏女性主義基本意識的人。兩歲的時候我就拒絕堆雪人，真的——因爲我要堆的是雪女，沒得商量。我一直堅定選擇站在女性那一邊。上了中學，如果有男生來跟我說，「女生都很爛，只有妳最酷」，我會罵他是個性別歧視的豬。
或者說，我希望我當時會這麼做。不過事後我可能還是會讓他親我，如果真要說的話。
渴望和其他女生不一樣——進而成爲男生眼中特別的存在——在當時始終是深埋我心的願望。這就是人們爲什麼會說厭女情結是被內化的。
儘管我是在「如果你想當我的情人，就得接受我的朋友」的後辣妹合唱團（Spice Girls）時代下長大的，但比起享受閨蜜之情，其實我更在意有沒有人喜歡我。男性凝視就像一盞燈泡，而我是隻不斷朝它撲去的小飛蟲，即便被燙傷，還是繼續回頭索求更多。我們不都是這樣嗎？
那麼，男孩是不是也在尋求女孩的認可呢？他們的自尊是否全然建立於我們的關注之上？該死，當然不是。男孩們同樣被社會灌輸，自己應該取悅的對象是男性。就連他們追求女孩的這項行爲本身，往往也與他們想向（男性）同伴證明自身價值的企圖密不可分。聽起來，這種互動方式對各方來說都是超級有趣又格外充實的經歷呢。
這個世界千方百計想讓我們相信，成爲最好的女孩纔是我們該追求的目標，而非成爲最好的人，或僅僅成爲最棒的自己就好。我想，背後的目的是爲了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不讓我們意識到自己已經比許多男人出色，因爲如果意識到的話，將是一場父權體制大災難。
此舉也能有效讓我們忽視其他女生是多麼的出色。女人一向是我的堡壘，也是我的靈感泉源。女人塑造了我，支持着我。我生命中遇過最堅韌、最滋養他人、最滿懷喜樂的人，幾乎全部都是女性。塑造出今日之我的音樂、藝術和文學作品，大部分都出自偉大的女性之手。
圖／Hannah Busing@ Unsplash
「妳和其他女生不一樣」這句話深刻顯示了那些男人是多麼不重視女性，以致打從心裡認爲與她們有別是種讚美；也反映了女性遭洗腦的程度有多深，纔會讓我們大多數人都深信不疑。
如果我和其他女生不一樣，那麼我和誰一樣？順性異男嗎？先不了謝謝。
但大部分的時候，這不正是那些男人的意思嗎？妳有點男生的調調，但又是個女的，剛好能讓我們睡，卻又不會損傷我那有毒的男子氣概。也可能不是這樣，而是另一種原因，也許是妳的類型很接近他們朝思暮想的那種酷女孩。不過，無論是哪一種原因，他們欣賞的重點都不是妳這個人本身，而是他們爲了自己而希望妳成爲的模樣。
也許妳和他有同樣的興趣，讓他覺得很難得，以一個女生來說。也許妳的話逗他發笑，讓他覺得妳很風趣，以一個女生來說。也許妳願意接受一段無負擔的關係，讓他覺得妳很酷，以一個女生來說。也許妳在他感興趣的議題上看法犀利，讓他覺得妳很聰明，以一個女生來說。我呸。
如果我的意思到現在還不夠明顯，讓我來講清楚說明白：我們每個人都不應該對任何所謂的「讚美」，也就是用以一個女生來說當作結尾的稱讚感到開心。
不論對方有意或無意，這種形式的「讚美」向來是一種控制的手段，是一種由男性核發的認可，而我們長久以來被教誨唯有得到男性的愛才能使我們完整。這種讚美同時也是一種挑撥離間的手段，致力分化我們與自己人、好姐妹、最忠心的支持者以及摯友之間的關係。這種讚美以一種詭異的方式鼓勵我們變得不像自己。
將我的優秀／幽默／酷／聰明／堅強建立在其他女生的不優秀／不幽默／不酷／不聰明／不堅強之上，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唬爛的鬼話。對我來說，我之所以能相信自己擁有以上優點，正是拜其他女生之賜，而非有勞她們襯托。
其他女生又幽默又有才又大膽又美麗。她們又犀利又性感又精緻又聰明。她們堅強大膽又混亂不安。她們卓越不凡又複雜多樣。她們既是一家之主，也是邊緣怪咖。她們既強大又敏感，既勇敢又善良。她們是女戰士，而我衷心希望自己能和她們一樣！
太長，講重點
其實我和其他女生沒什麼兩樣，謝囉。
「妳和其他女孩不一樣」類似的話語會分化女性社羣的關係，也容易落入陷阱、誤以爲必須競爭男性的愛。 圖／Melissa Askew@ Unsplash
圖／大塊文化
《還在暈？Tinder幹話解讀指南》
作者： 艾琳．巴瑞特
譯者： 艾平
出版社：大塊文化
出版日期：2023/12/1
內容簡介：真希望我安裝交友軟體前就知道的事！投資一定有風險，網路交友有賺有賠，右滑前應詳閱本說明書，幹話解讀指南助你在左滑右滑的遊戲中見人知底。精選26個交友軟體上的關鍵詞（ㄍㄢˋㄏㄨㄚˋ），用喜劇的形式分享網路交友日常與瞎事。荒謬絕倫、笑料百出，在歡笑之中看出隱身在交友軟體上與約會中的NG行徑與厭女情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