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煙火般迷離,我如塵埃般渺小

身邊的親朋好友都在問我跟男朋友什麼時候結婚。

畢竟我們戀愛長跑多年,早就到了結婚的年紀。

我笑着,卻無法作答。

因爲就在他跟我求婚的當晚,他睡在我身邊。

我看到了手機裡他跟別的女人的聊天記錄……

1

半夜的時候,我被叮叮作響的手機提示音吵醒了。

我開了一盞小夜燈,看到是我男朋友的手機在響。

他的手機跟我的手機是同一個款式的,只不過他的是黑色的,我的是白色的。

晚上從晞喝了不少酒,躺在我旁邊睡得很沉。

手機響了五六下停了下來,我好奇地打開手機,發現他一貫不上鎖的手機竟然有了密碼。

越是這樣我越是好奇,試了好幾個密碼都沒有打開,最後作罷。

第二天吃飯的時候我問起了這件事。

從晞表情平常的給我剝了只蝦放進碗裡。

“單位里老是有人偷看我手機,我嫌煩就設了個密碼。”

我沒有懷疑他的話,點了點頭,把這件事拋到腦後了。

後來想想,這個時候的我真夠單純,三言兩語就信了從晞的話。

從晞來接我下班,我出來的時候他靠在車門上,我搓着手朝他走過去,他關掉手機,自然而然地把我的手包進他的掌心裡取暖。

走到一半,我突然說想吃市裡新開那家點心店的桃酥,那家點心店的位置跟我們回家的路線相反。

從晞什麼都沒說,直接拐了方向。

平常開車的時候從晞從來不會看手機,但今天好幾次等紅燈,我都看到他拿着手機在給誰發消息。

我隨口問了一句:“你在跟誰聊天呢?”

恰巧綠燈,從晞關上手機開車。

“公司新來的同事,問我一些工作上的事。”

從晞的手機扣在我倆中間的雜物盒裡,手機屏幕微微發亮,他顧着開車,沒看到手機沒關上。

我掃了一眼,不置可否地點點頭,沒有告訴他。

點心店到了,我把我的手機遞給從晞。

“我今天剛發了工資,用我的手機付吧。”

從晞挑眉,笑了一聲,但是沒有拒絕,接過我的手機下了車。

我目送從晞走進店裡,拿起他的手機。

屏幕停留在微信的頁面,我劃了幾下,看到有個備註叫小玫的人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消息是最新發的,聊天框頂到了第二的位置,第一條聊天框是我的微信置頂。

我點開小玫的聊天框。

小玫說她有個代碼運行不了,想讓他幫忙看一下。

他還沒有回。

我繼續往上劃。

上一段,是小玫問他在幹嘛,當時應該是紅燈,從晞回答:準備去桃花源買桃酥。

桃花源就是我說的點心店。

小玫說她也知道這個店,還說讓他也幫忙稍一袋桃酥。

從晞同意了。

小玫發了小貓的表情包。

從晞回了她一個歪頭的小狗。

從晞向來是個穩重自持的人,微信裡從來不保存亂七八糟的表情包,僅有的幾個,都是很久之前我幫他保存的。

我點開他的表情包,發現裡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存了幾十個流行可愛的表情包。

他從來沒給我發過,所以我一直沒有發現。

我繼續往上劃,劃了四五下都沒有劃到頭,下班的時間他們一直在聊。

彷彿沒有盡頭的聊天記錄讓我劃得煩躁。

2

好幾次,我的目光都落在從晞髮出的那些表情包上。

倆人不知道聊了多久,我劃累了,視線落在從晞喝醉那天的聊天記錄上。

小玫半夜發了消息,哭訴自己做了噩夢,語氣俏皮可憐。

第二天從晞問她做了什麼夢,還發了個摸摸頭的表情包。

兩人之間語氣的熟稔程度,完全不像是上下級同事。

從晞喝醉那天是爲了什麼呢?

他這個人持重,菸酒皆有度,即使是在外面應酬也不會讓自己喝醉。

但那天他喝醉了。

因爲那天,他向我求了婚。

他瞞了我一整天,帶着我吃飯,帶着我去逛街。

直到晚上,煙花在我眼前綻放,漫天燦爛。

在我癡癡地看着煙花時,從晞牽着我的手,在我面前單膝跪下。

眼神專注深情。

“老婆,嫁給我吧。”

當時我的心情,比高考考上了我心儀的學校還要喜悅,我捂着脣,激動的淚水模糊了我的眼。

在衆人的起鬨聲中,我點了點頭。

從晞眼中涌現出狂喜,他戴上戒指,迫不及待地將我擁入懷中。

吃飯時他喝了很多酒,第一次喝到醉過去。

即使喝醉了也不忘牽着我的手,迷迷糊糊地說老婆我愛你。

我笑嘻嘻地點着他的額頭。

“你愛誰呀?”

他抓住我作怪的手,放到脣邊吻了吻。

“李青融,我愛李青融。”

他愛李青融,他愛的是李青融嗎?

他怎麼做到一邊說着愛李青融一邊安慰別的女生的呢。

再往上,有一次小玫讓他幫忙帶特產。

我想起來,那次是我們之前一起去海邊旅遊,從晞一反常態地買了好多特產要帶回去。

我問他,他只是說內陸很少有這些,想帶回去讓親朋嚐嚐。

想來帶給親朋是假,都是爲了給小玫的那份特產打掩護吧。

從晞從店裡出來了,我把小玫的消息設成未讀,關上屏幕放回了原位。

遠遠地,我看到從晞手裡提了兩袋桃酥。

從晞回到車上,一袋桃酥塞到我懷裡,一袋桃酥放到了後座。

我看了一眼放在後座的桃酥。

“怎麼買了兩袋?”

從晞扣上安全帶,邊倒車邊說:“你不是說這個好吃嗎,我明天給公司裡的同事分點兒。”

從晞在騙我。

我跟他從高中時在一起,走過高中和大學,如今上班已有兩年。

有些事,他哪怕憋着不告訴我,也不會對我說一句撒謊的話。

這是第一次,我意識到他真真實實地在騙我。

我哦了一聲,額頭靠着冰冷的玻璃,靜靜地看着窗外。

突然就沒了胃口,香甜的桃酥味道鑽進鼻子裡,讓我覺得反胃。

3

車停了下來,從晞伸出胳膊,讓我靠在椅背上,溫聲說:“玻璃涼,靠久了又該頭痛了。”

說着還幫我調低了一下椅背,好讓我躺得更舒適。

我順從地倒在椅背上,目光從窗外滑到從晞臉上。

他總是這麼細心,哪怕他在手機上跟另一個女生聊到火熱,也不妨礙對我的照顧,他就是這樣一個體貼周到的人。

剛在一起時的從晞也不會做飯,大學期間,我不喜歡吃食堂的飯,一個月瘦了好幾斤。

從晞不嫌麻煩,每天都租兩個小時的公共廚房,對着手機菜譜做我喜歡吃的菜,再給我送到宿舍樓下。

我的幾個舍友扒在窗戶上起鬨,個個羨慕得眼紅。

從晞抱着我笑,笑得靦腆又得意。

大四的時候,我跟他去了兩個不同的城市實習,實習期的工作雜亂繁忙,但他每個週日都會來我的城市找我見面。

我倆抱着在火車站的快餐店裡坐一下午,彼此訴說着各自一週的經歷。

那時候的我們親密無間,毫無嫌隙。

網絡上流傳着不少異地戀分手的帖子,我一掃而過,從不爲此擔心。

剛畢業的時候,我想去挪威看極光,但是手裡拿不出多餘的錢,只能把這個想法藏在心底。

從晞看到了我的備忘錄,什麼都沒有說,回到公司後瘋狂地接項目,白天工作晚上兼職,最後拿着兩張飛機票,拉着我登上了飛往挪威的飛機。

漫天極光曳曳,燦爛鴻大。

我看着極光,從晞看着我。

我忍不住想,他面對那個小玫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會一言不發的帶她去買桃酥嗎?

會怕她靠太久玻璃着涼嗎?

會給她做飯嗎?

會拼命接項目攢錢帶她去看極光嗎?

我看得太久太專注,從晞偏頭看了我一眼。

“怎麼了?”

我搖搖頭,說沒事。

回到家,一口都沒動的桃酥被我放進了保鮮櫃裡。

從晞繫上圍裙走進廚房,揚聲問我想吃什麼。

我不會做飯,所以平常都是從晞做飯,我來刷碗,兩個人分工合作。

從晞做飯時我會進去幫他摘菜,我刷碗時從晞幫我把碗擦乾放到碗架上。

最後我倆一起洗澡,鑽進被窩裡依偎着睡覺。

在今天之前,我們都在過着這種平淡溫馨的生活。

我站在客廳裡,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覺得很累,房間裡暖氣很足,我卻覺得有股寒氣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

我說什麼都不想吃,不理會他的反應,洗完澡上了牀。

我剛躺下閉上眼睛,臥室門就被打開了。

4

從晞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牀墊凹陷了一下,接着他的胳膊搭在我肩頭,緩緩靠近我。

“青融,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閉着眼,聲音悶在被子裡。

“沒事,困了。”

從晞還想說什麼,我將被子掖得更緊。

從晞只好說:“行,那你先睡一會兒,我去做飯,等你醒了再吃。”

我沒有回答,從晞等了一會兒,然後離開了。

等他出去,我睜開眼睛,大腦放空,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想。

腦子裡思緒紛雜,時而是從晞跟我在一起時的畫面,時而是他跟那個小玫的聊天記錄。

我突然無比地懷念起剛跟他在一起的時候。

其實說起來,我跟從晞已經認識很多年了。

早在我們在一起之前就認識很久了。

初中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他這個人的存在,真正熟識是在高中。

彼時我剛考上高中,熟悉的人四處分散,班裡其他人都跟初中的老同學聚在一起說話,只有我獨自惶惶。

我坐在座位上,擡起頭就看到了同樣一個人的從晞。

我倆視線對上,他朝我走過來,問我:“你也是二中的嗎?”

我點點頭,說:“我見過你,你是八班的嗎?”

這就是我跟他的第一次對話,之後自然而然地,我倆熟悉了起來。

高三的時候,下了晚自習,他拉着我去操場上散步。

走到沒有燈光的昏暗處,他突然停下腳步。

掏出在兜裡揣了半天的蘋果,結結巴巴的對我說:“李青融,我喜歡你。”

他當時的臉那麼紅,紅到即使沒有燈光,還是讓我看進了眼裡。

我當時沒有回答他,但還是跟他一起分食了那個蘋果。

那個蘋果他不知道揣了多久,果肉都暖熱了,那個甜味兒,我至今還記得。

高考完之後,他來我家找我,站在我家樓下等了半宿。

我來不及穿外套,一身睡衣地跑了下去。

他脫了自己的外套披在我身上,認真地問我要不要試試跟他在一起。

路燈的光線映進他眼裡,熠熠璀璨。

我情不自禁地說好。

喜悅在他眼裡綻放,他抱着我,抱得那麼緊,好像這輩子都不願意鬆開。

可他還是鬆手了。

從晞是學計算機的,我是學動物醫學的,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行業,各自忙起來的時候能好幾天見不到面。

但只要有空,他就會來接我下班。

下班之後我並沒有着急出去,站在窗戶前看着他手裡拿着我最喜歡吃的那一家的糖炒栗子,他嘴角噙着笑,偶爾看一下手機。

我跟他說過好幾次,天氣冷的時候不用站在外面等我。

他不同意,說想讓我一出來就能看到他。

看到我出來,從晞嘴角的笑容放大。

糖炒栗子還有幾分燙手。

坐在車裡,我低着頭剝栗子,栗子肉香甜軟糯。

我忽然剝了一顆,送到從晞嘴邊。

5

從晞含進嘴裡,笑眯眯地說:“謝謝老婆。”

我目不轉睛地看着他的側臉。

“從晞,我今天想吃梅菜扣肉。”

從晞一怔,濃厚的笑意在他眼底漾開。

這兩天我狀態不對,他早就發現了,一直小心翼翼地照顧着我的情緒,直到此刻才徹底鬆懈下來。

算了吧,我眼神落在無名指的戒指上,在心底跟自己說,這一次就當沒看見吧,給他一次機會,也給我自己一次機會。

從晞很高興,拐到超市買了肉跟梅菜。

我跟在他身邊,他推着推車挑選東西,每拿一個都要問一下我的意見。

我時不時點點頭,或者搖搖頭。

我跟他的關係恢復如初,隔在中間的那片看不見的玻璃好像消失了。

我以爲這段插曲過去了,我們可以繼續朝前走。

事實證明,我還是太天真了,天真到可笑。

我半夜被夢魘驚醒,迷迷糊糊地伸手想去摸從晞。

摸了半天,只摸到一片空曠的涼意。

我猛然清醒,睜開眼睛,牀上只有我自己。

從晞跟他的手機都不在。

我冷靜下來,沒有穿鞋,打開了臥室門。

客廳裡沒有開燈,幾束光線從衛生間的門縫裡透出來。

我沒有發出聲響,站在衛生間門口,從晞模糊的說話聲從裡面傳出來。

我貼在門上,聽到從晞在笑,笑聲聽起來很開心。

接着我聽到從他嘴裡吐出一個名字——“小玫”。

一瞬間,我恍惚的覺得自己好像赤身裸體地站在冰天雪地裡,寒意森然透骨,如果不是太冷,我的牙齒怎麼會控制不住地打顫呢。

後面從晞說了什麼,我已經聽不到了。

我回到臥室,躺在牀上,在黑暗中靜靜地睜着眼睛。

不知道過了多久,從晞輕手輕腳地回來了。

他帶着涼意鑽進被窩裡,想要抱住我。

我假裝夢魘,推開他的胳膊,退到牀邊。

從晞試了幾下沒有成功,不再勉強,靠着我沉沉睡去。

我一動不動,瞪着眼睛,徹夜無眠。

指上的戒指好像橫亙在我心裡,硌得我骨肉生疼。

第二天天還昏黑着,我從牀上爬起來,悄無聲息離開了家。

從晞打電話過來時,我正在上班,看到手機亮起,我停下手裡的工作,怔怔看了半晌。

電話掛斷又再度響起,我接通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透着焦急。

“青融,你在哪呢?”

我沒有說話,視線落在辦公室的綠植上,手裡的筆不自覺的在筆記本上亂畫。

直到“刺啦”一聲,我垂眸,力氣用的太大,紙張被我劃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