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屏了!代表中國,實至名歸!

昨日午間,傳來《里斯本丸沉沒》代表中國內地競逐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的消息。很快,這信息就在我的朋友圈刷屏了!大家紛紛迴應:這次,實至名歸,方勵值得。

《里斯本丸沉沒》是一部非典型的院線電影,它遵循的並非一般商業電影的運作流程,而是滋生於電影人理想主義的情懷。

《里斯本丸沉沒》開頭,字幕聲明:電影完全基於歷史真實。

一種對自己所講故事的底氣、向觀衆揭開歷史的迫切願望,從低調的影像中撲面而來。

然後,它從一艘在海底沉睡了70多年的沉船開始,由方勵對事件的介入調查開始,一步步地帶觀衆深入一個塵封的歷史事件。

雖然是紀錄片,但它是高度技巧化的,從敘事結構、動畫製作,到音樂運用等,都經過創作者的精心佈局和巧思。

關於遺忘與記憶

電影給我的印象,首先是兩個主題:關於“遺忘”和“記憶”。

首先是“遺忘”。

泰坦尼克號的故事人盡皆知,里斯本丸的故事幾乎無人知曉。

泰坦尼克撞上冰山,是不可抗力的天災;而里斯本丸上那一千多名士兵所遭遇的事情,卻更是離奇複雜、耐人尋味。

可關於這個歷史事件,世人知之甚少;

沉船在中國的東極島附近海域,但中國人對此無人知曉;

船底殉難的是800多名英國戰俘,可英國人對此也無人知曉;

事件的始作俑者日本人,對戰爭暴行當然更是選擇性地遺忘。

電影先是擺出了世人對這一事件的態度:你爲什麼這麼執着地找一條船?

然後再以一個宏觀的視角,講述事件整體的時代背景,用一個“三幕劇”式的主線故事,來展示歷史事件的前因後果和一波三折,揭示其戲劇性與悲劇性。

然後以調查採訪得來的各種細節,來充實宏大敘事,讓事件中遇難與得救的那些人,不再是一串串冰冷的數字、一個個蒼白的名字,而是一個個鮮活的生命,以及他們身後綿延至今的情感。

你以爲遺忘了、傷口平復了,但對某些人來說並不是。電影一開始所渲染的“遺忘”,和之後一個個真實案例中刻骨銘心的記憶形成鮮明的對比。

那關於那些戰俘的故事,一一在觀衆心裡造成衝擊。

戰爭的傷口,並沒有完全癒合,那一個個生命在世間的痕跡,不曾完全消退。

電影人用有力的影像抒寫,對抗着時間的磨洗,對抗着人們習慣性的忘卻。

人情之美和人性之善

看《里斯本丸沉沒》,有時候會恍惚於,真實世界如此割裂,但在這個講述歷史事件的紀錄片裡,世界彷彿被勾聯了起來。一條里斯本丸的沉船,猶如一座巴別塔,分隔的時間和空間,彼此之間充滿溝壑的人,意想不到地被聯繫到一起。

就比如電影裡這個叫樑素琴的姑娘,在上世紀40年代的亂世,和一個來自英國的年輕人,不顧外界反對相愛了。

就真的有這樣不分國族的愛情,在一個流離的亂世裡,鮮豔而掘強地盛放着。然後這一段情感,並沒有隨着里斯本丸的沉沒而煙消雲散。

它有書信的見證,有兩代親人的執着的追尋,還有電影上映之後,照片上的姑娘信息被很快成功找到。

電影延續了東西世界的緣分,這大概也是現代傳播媒介史上一個值得銘記的案例。

還有一個戰俘營裡20多歲的青年,用極簡短的文字,把父母託付給了幼小的弟弟。然後這個弟弟40多年都把這封信放在自己的錢包隨身帶着,始終記着這沉甸甸的囑託。

女兒抱着爸爸送的洋娃娃,70多年等待爸爸回家。我們現在常常開玩笑說“爸爸在哪裡”,孩子長大過程中爸爸缺席似乎是一件司空見慣的事情。但電影中的老太太說:“也許這對別人不重要,但對我來說太重要了。”她一生如此深刻地眷戀着父親。

夫妻之情、父女之情、朋友之情等等,這些情感都是如此濃烈,和現實的冷漠、疏離形成鮮明對比。

弗洛姆曾在他的《愛的藝術》中說,愛,是人類永久存續和幸福的終極答案,可在當代社會中,愛的能力,正實質性的走向消亡。消費社會,崇尚高效,情感也變成快餐式的。

而紀錄片中古典主義的情感,樸素而真摯的人情之美,讓人緬懷和動容。

紀錄片也表現了人性之善。

不乏很多的電影,描繪的是在面臨絕境時你死我活的資源爭奪,展現人性之惡。

而《里斯本丸沉沒》中,善良表現在,中國漁民冒着槍林彈雨的危險,去拯救一個個落水的英國軍人。貧窮的他們用自己的口糧,去維持被救上來之後人們的性命。然後又冒死救人、藏人、送人。

說起這些義舉,他們如此輕描淡寫,彷彿沒有任何可稱頌的,只是本能地做了他們該做的事情。

還有里斯本丸被擊中後,日軍倒行逆施各種暴行,戰俘們在逃出船艙時發生騷亂,這個時候,卡斯伯森上尉本來是已經逃出船艙了,但還是返回去,維持秩序,給人提供各種幫助。他是如此勇敢、臨危不懼,置自己的生死於度外。

方勵:人生七十,玩興正濃

在位於北京七棵樹創意園區的勞雷影業,幕味兒記者見到電影導演方勵,他和媒體記者展開了小型的座談。

1953年出生的方勵,已年過七十。與他同齡的朋友大多已在安享天倫,但他依舊精力旺盛、玩興正濃。

他“白天干科技,晚上乾電影”,除了工作,還有從互聯網撥號時代開始,就每天必玩的幾個電腦小遊戲,加上冰可樂、冰奶茶等等日常點綴,完全年輕人的做派。

他捨不得睡覺,每天只捨得睡上三四個小時。用他的話來說,生命進入倒計時,那還不抓緊時間玩個夠。

但是,一向好玩的方勵,在里斯本丸這個沉重的歷史命題之前,空前嚴肅了起來。

一開始,他找到沉船後,只是想做一些訪談,搶救一些歷史影像檔案。

但慢慢的,隨着採訪工作的越來越深入,方勵也在這個事件裡越陷越深。

他是天選之人。因爲只有他,既懂得科技也懂得電影,如果不去打撈這段歷史並向公衆傳播,如他所言就成了歷史的罪人。

除了使命感,還有電影人的直覺。這些源自於真實的故事力量如此強大,牢牢抓住了他,他也迫切地想講給世人聽。

他爲這項目奔走8年,耗盡錢財,積累的素材衆多。

但限於電影篇幅,很多素材最終並沒有在電影中得到呈現。

這一次,他還給在場記者分享了幾個電影以外的故事。

比如有一位戰俘逃出船艙的時候,目睹了他的戰友身體卡在了艙舷,掙扎無效,只能靜待死亡。看着好朋友慢慢下沉,他最後潛入水中,和戰友握手行禮,作了最後的告別。

聯想到電影之中,在里斯本丸沉沒的時候,艙底的年輕士兵們也用歌聲向世界道別。

一切是那麼絕望,但人還是保存着那一份教養和禮儀,在戰爭的殘酷和死亡的厄運面前,尚且保存着一份人的尊嚴。

對於這份尊嚴和禮儀的描述,不亞於《泰坦尼克號》中,巨輪即將沉沒時,在死神面前,幾個小提琴手仍然恪盡他們的職守,爲人們進行最後演奏的動人場面。

當有人問道:“票房達到多少纔回本?”

方勵揮揮手,說:“回本,那是絕無可能。”但爲了這部紀錄片傾家蕩產,他此生無悔,並且引以爲傲。

與此同時,隨着觀衆口碑的發酵,電影開始爲更多人知曉,票房也漸漸好起來了。

“當一艘船沉入海底,當一個人成了謎。”

因爲方勵的這部電影,沉睡海底80多年的里斯本丸不再沉默,那些人也不再成謎。

電影人用自己獨特的方式來介入歷史的書寫,做了本該由歷史學家來做的事情,這也成就了電影史上一個獨特而有力的案例。期待方勵和《里斯本丸沉沒》能夠明年在奧斯卡取得好的成績——或許,如今能夠提名,它的價值已然說明一切!祝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