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保護費”、“加徵關稅”… 特朗普要搞極端芯片政策?
隨着特朗普與哈里斯的“撕咬”不斷升溫,美國大選已進入最後的衝刺階段。
目前,特朗普民調支持率和博彩勝率均領先哈里斯。根據RCP數據,截至當地時間11月2日,全美範圍內哈里斯的民調支持率爲48.1%,特朗普支持率爲48.4%。同時,特朗普以54.7%的博彩勝率領先哈里斯10.6個百分點,領先優勢有所收窄,但贏面仍然較大。
值得重點關注的是,特朗普在其首個總統任期內,曾多次對中國商品加徵關稅,包括針對高科技產品的關稅措施,並引發貿易戰。而根據當前特朗普發表的涉及芯片法案、中國臺灣和加徵關稅等公開言論,已然再次牽動了市場上的敏感神經。如果他再次當選,或將繼續拿起所謂關稅“大棒”和升級貿易戰,從而對中美乃至全球半導體產業的發展變遷造成影響。
在業內分析看來,芯片法案補貼的本質是倒行逆施,特朗普的加徵關稅則可謂胡攪蠻纏,這無異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而對中國臺灣催繳保護費其實是“裸奔”。不過,業界也需警惕特朗普未來可能採取的極端芯片政策,包括某些具有象徵性的極端言論或者非理性、碎片化的政策信息外溢帶來的短期衝擊與波動,並針對最壞打算提前制定應對策略和規劃佈局。
芯片法案已經“糟透”?
衆所周知,《芯片法案》是美國總統拜登的標誌性成就之一,對美國半導體的先進製程投資和製造產生了重要的積極作用,其中包括390億美元資金補貼,以及750億美元貸款等。另據美國半導體產業協會(SIA)發佈的報告預計,到2032年美國在全球晶圓廠產能中的份額將從目前的10%上升至14%。如果沒有芯片法案,這一比例將下滑至8%。
然而,近日美國共和黨總統候選人特朗普在接受採訪時表示,芯片法案糟透了。一方面,投入的巨資只是輸送給富有的企業,並不能吸引優質公司。另一方面,聯邦政府本可以通過加徵關稅的方式,讓芯片製造商投入更多自有資金在美國建廠,根本不需要政府的補貼。
在中歐資本董事長張俊博士看來,特朗普特抨擊芯片法案的實質是政治上的一種競選手段。他現在要不遺餘力的壓制對手,將其描述的一無是處,以擡高自己實現力挽狂瀾。另外,未來無論特朗普是延用芯片法案還是採取其它措施,對中國AI、半導體等硬科技的打壓只會加重。但由於損害了盟友利益和本國企業,當地智庫越來越擔心“美國孤島”成爲現實。
無論如何,特朗普當前的言論某種程度上暗示了其以及共和黨將來若執政後的政策方向。
正如美國國會衆議院共和黨籍議長邁克·約翰遜11月1日在一場競選活動上所言,如果共和黨在即將到來的選舉中控制國會,他們可能會尋求廢除《芯片和科學法案》。但在遭到一些反對和質疑聲後,約翰遜調整了說法稱,芯片法案的“簡化和改進”是必要的。
對此,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教授沈逸向集微網表示,“芯片法案的預算週期程序已經走完,雖然大量資金還沒有核發,但特朗普上臺後也‘攔不住’,因爲後面的撥款和到付程序是國會的職責,與總統並無關係。另外,他也沒有權限廢除芯片法案,在國會要這麼做也會很困難,但可以通過一些方式讓它擱置,包括大幅減少此前承諾的補貼金額,降低執行效率,以及縮減其它支持等。”
同時,特朗普的“加徵關稅論”也引發了不少爭議和質疑。一些專家和業內人士指出,加徵關稅可能會導致全球貿易緊張局勢的升級,甚至引發貿易戰。此外,關稅政策也可能對美國的消費者和企業造成負面影響,提高進口芯片的成本,從而影響整個產業鏈的穩定和發展。
另外,加徵關稅還會讓美國芯片產業雪上加霜。沈逸稱,拜登政府的芯片法案補貼預計會分兩大階段實施,第一階段主要是建設晶圓廠和封測廠,未來若繼續執政將推進第二階段的價格補貼,但芯片法案的核心缺陷在於違反了市場經濟的基本原則,因爲美國本土高成本(涵蓋基建、運維以及人力成本)必須得到有效攤銷,即通過美國政府的持續補貼,或通過終端市場價格消化,但前者不具備可持續性,後者對芯片的終端消費市場而言,也缺乏可行性。
“如果特朗普所謂的加徵關稅真的落地,只會導致美國芯片產業沿着這一錯誤的方向持續加碼。”沈逸表示,在某種宏觀視角上,對於理解市場經濟基本原則的政策制定者和分析人士而言,芯片法案試圖通過提供補貼來扭轉產業分佈的構想,究其本質是倒行逆施,而特朗普的加徵關稅則是嘗試復刻重商主義的模式應用於芯片產業,不是很客氣的說這算胡攪蠻纏。
目前,美國芯片法案補貼計劃出爐已經兩年,其效應正變得越來越明顯。行業分析指出,在英特爾、臺積電、三星的晶圓廠量產日期一再延遲背後,是項目成本高企遠超預算和難以找到下游客戶進行消化等嚴峻挑戰。而如果特朗普推翻芯片法案,英特爾不能按時獲得補貼,經營狀況可能會惡化至面臨破產。儘管加徵關稅可能產生一些積極作用,但勢必弊大於利。
臺積電成“勒索”目標
憑藉前沿的技術創新和穩定的工藝良率,臺積電目前在全球先進製程市場中佔據主導地位。數據顯示,2024年第二季度,臺積電在晶圓代工的市場份額爲62.3%,而三星僅佔據約11.5%。在3nm和5nm等先進工藝技術的市場份額方面,臺積電的市場份額爲92%。
不過,臺積電的壟斷性地位不僅引發英特爾尋求與三星代工業務聯手抗衡,也遭致特朗普的“覬覦”。近日,他在受訪時稱,中國臺灣偷走美國芯片生意,若要美國保護,就應該付“保護費”。而在此前的7月,特朗普已經發表過類似言論,稱中國臺灣應交“保護費”。
這一度使得臺積電及整個中國臺灣半導體產業的未來走向牽動了市場上一些敏感神經。
顯然,特朗普所指即美國芯片製造產能的下滑。據SIA統計的數據顯示,1990年,美國控制着全球37%的半導體制造業務,如今這一份額已降至不足10%。知名分析師陸行之表示,中國臺灣的芯片製造強大,是用幾十萬臺灣人的加班熬夜及爆肝換來的,並非偷來。而美國半導體制造份額下降,是半導體產業變遷的必然趨勢,從早期歐美向日本的轉移,再到後續中國臺灣與韓國等接過接力棒,每一步都反映了全球格局的調整與產業生態演變。
沈逸則認爲,所謂“保護費”就是敲詐勒索。但一旦美國政府提出任何條件,臺灣島內的政治力量都傾向於滿足美方任何要求,包括完全無理的要求,而不會幫臺積電的忙。理論上,臺灣島內完全可以不理會特朗普的自說自話,對臺積電而言,甚至還可以採取更加積極和主動的措施,比如近似最釜底抽薪的到大陸來建廠擴建先進產能,以實現對美國方面的制衡。
實際上,在半導體產業遷移和發展進程中,中國臺灣地區也是美國產業界的重要合作伙伴。
中國臺灣“中研院”歐美研究所資深研究員吳建輝稱,當前全球科技巨頭如英偉達、AMD及蘋果等向臺積電下單時,後者以其卓越的製造能力提供了最高質量服務,其中最大受益者是美國的半導體產業生態系統,而非僅限於本地的半導體產業。“美國必須認識到,如果沒有中國臺灣提供更好服務,設計更好的製程工藝突破限制,美國半導體也很難持續進步。”
他認爲,雙方其實構成了高度協同的上下游合作體系,各自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富蘭克林股票團隊首席投資長暨富蘭克林坦伯頓科技基金經濟理人強納森·柯堤斯亦稱,“臺積電有很特殊的技術,在美國沒有人樂見臺積電的成長被限制。無論是被調查或特朗普普的選前發言,都不會影響臺積電的機會和能力,中國臺灣與我們有共同的利益、價值。”
然而,隨着特朗普撂下狠話,業內相關人士分析稱,接下來不外乎兩種發展,第一是對臺積電芯片輸美課以重稅;第二就是要求臺積電把更多產線移到美國,非美製的課重稅。在極端情況下,特朗普可能會要臺積電把總公司登記到美國,讓公司股票在美國上市。
建設中的臺積電亞利桑那工廠
可以預見,美國大選後,臺積電將愈發成爲國際地緣政治、科技產業發展博弈的重要據點。
摩爾投顧分析師郭哲榮認爲,特朗普的威力比想像中嚴重,“上任後一定會搞臺積電,只是時間早晚而已”。對此,吳建輝稱,業界需警惕特朗普政府可能採取的極端芯片政策,以及是否會有將中國臺灣半導體產業鏈整體遷移至美國的設想,儘管這在經濟成本上難以承受,但仍需做好最壞打算,制定應對策略,以減輕對中國臺灣可能造成的巨大風險。
加徵關稅實無益處
在當前全球經貿發展中,提高電動汽車等關稅日益被美國視爲在對華貿易管制中的重要砝碼。但即便特朗普當選總統並加徵半導體關稅,對中國的半導體出口影響也將微乎其微。
據海關統計,2024年前三季度,我國集成電路出口集成電路2209億塊,同比增長11%,而出口額增長22%。DIGITIMES分析師簡琮訓稱,2024年中國大陸芯片出口金額約950億美元,出口金額明顯增長,這反映自主發展半導體已現成效。其中出口區域主要集中在亞洲,中國臺灣、韓國、越南、馬來西亞爲中國大陸前四大芯片出口地,比重合計共佔70%。
另一方面,以成熟製程爲主的中國集成電路出口也展現出較強競爭力。
數據顯示,2022年和2023年,中國企業的芯片報價比海外競爭對手低20%-30%。張俊博士對集微網表示,“即便未來特朗普出臺更嚴苛的關稅政策,影響也比較小,因爲中國的IC產品價格比世界各地區便宜,而且品質較好。目前,中國製造的芯片仍主要供應國內市場,但更高的性價比和規模擴充產能正幫助本土代工廠從海外巨頭手中奪取市場份額。”
目前,從芯片需求數量來看,28nm及以上的成熟工藝,佔據了全球四分之三左右的份額,而先進工藝只佔四分之一。另有調研數據顯示,在20nm-45nm工藝芯片(不含存儲)工藝節點,美國高度依賴海外市場,排名前二的是中國大陸與中國臺灣市場。
沈逸認爲,成熟製程是全球剛需,廣泛應用於消費電子、汽車、家電和工業等領域,中國只需確認相關產能在全世界不可替代就行。“目前,沒有任何一個國家能系統性、規模性與中國在成熟製程進行大規模的產業博弈,或者進行基於價格的商業博弈。如果美國政府非要加關稅,本地產能既不會增加,還會將更高的成本轉移到美企和消費者身上,同時有助於進一步推動中國乃至全球成熟製程產業的優勝劣汰。”
與此同時,如果特朗普加徵半導體關稅,芯片法案補貼的先進製程晶圓廠將立即面臨挑戰。
據悉,芯片法案已經初步落實超過300億美元的資助資金,有15家公司獲得資助,其中英特爾獲資助85億美元,臺積電獲66億美元,三星獲64億美元,美光獲61億美元,德州儀器獲16億美元,格芯獲15億美元,SK海力士獲4.5億美元。但由於芯片法案的補貼尚未發放,承諾的“胡蘿蔔”可能會消失,只剩下“大棒”,其中美國本土企業也難逃波及。
另外,還有分析稱,整個半導體設備和材料生態系統分散在亞洲和歐洲,這也可能成爲美國產業的桎梏。若加入對ASML和東京電子等外國設備和材料徵收高額關稅,將不可避免地導致投資成本飆升,半導體供應短缺和價格上漲。同時,正在AI領域進行大規模投資的美國科技公司負擔也會加重,目前美國擁有超70%的雲市場,而云供應商是AI芯片最大消費者。
誠然,美國關稅措施目的在於扶持本土製造商,但在現實操作中,若產品質量無法與進口品比肩,且美國本土缺乏具備同等競爭力的製造商,那麼關稅政策將難以達到預期效果。
吳建輝進一步分析稱,特朗普與典型西方政治人物不同,以看重交易主義、單邊主義與私人連接聞名,其決策往往基於“對美國有什麼好處”,而非傳統意義上的全球責任或盟友關係。但如果關稅再度加碼,諸如英偉達、AMD、英特爾等科技巨頭的產品成本將隨之上升,最終轉嫁至美國消費者,加劇通貨膨脹,這無疑是對美國經濟與民衆生活質量的雙重打擊,實爲無益之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