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正鋒專欄》霸凌無所不在

公僕絕非上司的奴隸。(圖/本報系資料照)

「霸凌」是外來用語,民間稱「凌治」(凌遲、折磨),比捉弄還要糟糕。念小學時,一位同學家中務農,往往清晨必須去「顧水」、以防輪到灌水時被截走;他因家裡距離學校很遠而時常遲到,加上服裝儀容不整,不免被排斥。我去過他家,家徒四壁,土角厝連地板都沒鋪水泥,不知下雨怎麼辦?

念國中時,一回見房東媽媽哭得半死,原來是去外島當兵的老大「因公殉職」。聽說這位大哥生性乖巧,哪可能暴行犯上?左鄰右舍揣測應該是被逼走上絕路。我當預官、部隊移防金門,父親再三告誡,絕對要忍耐任何羞辱、不可以骨灰裝甕回來,特別訓誡不要跟狗太親近,以免萬一碰上愛吃狗肉的長官而起衝突。

念大學前當過作業員,公司生產裁縫機,我負責粗坯加工的螺絲孔內紋「攻擊」。工廠管理刻薄,長官在上工第一天訓話「你們的命是老闆的」。當時工作夥伴主要是建教合作的弟妹們,早晚都要加班,終於有人拿了一把槍要跟廠長「輸贏」(算帳)。同樣地,公僕絕非上司的奴隸。

步校結訓後分發中壢師,隨即移防金中,負責瓊林水庫構工。或許因爲金東馬山連長叛逃陰影徘徊,又有所謂「赤色、黨外、臺獨」三合一敵人,我的大學紀錄不好、又是臺大畢業,自是列管分子。我曾被副營長藉故全副武裝罰站示衆,有一晚還叫去海邊三字經伺候,忍不住回以「請不要侮辱我媽媽!」

一般義務役下基地一次,輕裝師加碼步戰砲協同作戰。在最後階段實地測驗,有小兵被裁判官逮到休息脫鋼盔,營長找不到上士兼排長,惱羞成怒把我過肩摔。結訓立正1小時,師長髮現軍官受傷興師問罪,營輔導長拿3千塊叫我去看病。營部在我退伍時竟說,「施排,你欠國家的錢還沒還」,哇哩咧。

次年,隔壁的後盤連發生槍擊事件,我帶着弟兄去清洗事發的中山室,觸目驚心、血流成河。我當晚奉命去花崗石醫院捐血,隔着玻璃看舉M16步槍自裁不成的元兇四肢被綁,應是平衡調撥欺生凌辱生不如死。這位小兵救活後押解碧山靶場拂曉槍決,金防部下令各連派頑劣官兵觀刑,任務還是落在我身上。

小孩唸書難免有齟齬,對方家長是道上兄弟,學校推說出校門就事不關己。一位當過教育局長的過來人曉以大義,通常受害者會知難而退,再不就是加害者轉學,騎虎難下則兩邊都走人。我人在後山,百般無奈,只好拜託神父幫忙轉學。

學校宛如社會翻版,難免拉幫結派,不同師院畢業壁壘分明。大學因爲高舉「校園民主」,精算人頭、任人唯親;落單孤鳥被指爲不合羣,升等的外部專業審查僅供參考,投訴無門、欲哭無淚。中小學的霸凌看家長社會經濟地位,弱勢家庭或南洋姊妹的孩子從小被欺負,媽媽懂中文的就無人敢惹。

原住民北上念工專,不約而同在數學第一堂被數學老師奚落加分;部落會念書的小孩下山,迄今依然不免被辱罵「烯環鈉」(死番仔)。中華隊打敗日本舉國歡騰,28位球員有13人是原住民,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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