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勳平、劉珞亦／林宅血案解不開的檔案　殺人事件影響國安？

▲林宅血案迄今40年卻仍無法看見真相，殺人案件的調查資料如何成爲影響國家安全的機密檔案。（圖／ETtoday資料照）

那是一個發生在40年前228的事。

「我一進門，我就覺得不對勁。」40年前，時任臺灣省議會議員的林義雄，因爲遭到叛亂罪起訴，關在景美的看守所（現今的景美人權園區）。就在228當天，軍事法庭要召開調查庭，而當天林義雄的妻子方素敏，就在旁聽空檔時打電話回家，卻無人接聽，就請林的秘書田秋堇回家看一下。

田秋堇一到家門口就發現不太對，之後就看見林義雄的母親、大女兒，以及一對雙胞胎女兒躺在血泊之中。長女最後被救回來，但媽媽和7歲的雙胞胎女兒卻再也看不到了。

這件慘案讓人覺得非常不對勁，當時林義雄的住家及電話均遭政府情報人員監控，兇手卻能輕鬆進到林宅犯案並逃跑，且殺人的手法感覺就是針對人而來，引起社會輿論的指責。案發後，雖由刑事警察局負責調查，這些年均有重啓調查，但案情都沒有任何進展及突破，「林宅血案」也成爲臺灣知名的懸案之一。

真相即將露出曙光了嗎

只要是人都無法接受這樣悲慘的事情發生，況且，林家想知道兇殺案的調查，卻被以「影響國家安全」的理由迴應：「以後纔會告訴你。」誰又能接受。

經過將近37年後，2018年成立的《促進轉型正義委員會》，認爲林義雄因身分上的特殊，且在情治單位被監控下卻可以發生血案，且社會上大多認爲此並非單純的刑事案件，決定重啓調查。

根據《促進轉型正義條例》規定，如果促轉會要調查案件，是可以要求相關機關來給資料，而當初調查林宅血案的機關，包含國安局，因此促轉會就向國安局要求給予當初林宅血案的資料，但國安局卻回答，「林宅血案涉及國家安全的情報來源，拒絕給予促轉會調查，且將列爲永久機密」。

所以在隔年，立法院通過了《政治檔案條例》，這部法律的意義就在於要讓過去的事情可以公開真相，讓社會達到和解。其中規定，政府機關要趕快把檔案整理做成清冊且交給檔案局。例如國安局就要應該要依法律來解密檔案，並把它轉給檔案局，促轉會就可以依此進行調查。

但並非所有的檔案都可以無限上綱的公開透明，萬一有些資料真的涉及國家機密時，且公佈會嚴重影響到國家安全或對外關係時，《政治檔案條例》給予機關可以延長檔案50年再公佈。國安局依此將「林宅血案」延長到50年後，也就是說，「林宅血案」必須到2030年時才能公開國安局認爲會「動搖國本」的機密檔案。

40年無法律依據的神秘國安局

不過，也有人質疑，爲何都已經政黨輪替了，爲什麼還不能解密？關於這點可能要先回顧國安局的歷史。

國安局最早是出現在1954年，由時任總統蔣介石成立，當時隸屬於國防會議，主要負責國防軍事戰略相關的情報工作，但這樣的組織卻沒有任何的法律依據及規範。換言之，我們一般的法律知識教導的「依法行政」，就是國家機關行使公權力時，一定要有法律依據，但國安局卻沒有。直到1993年，當時的總統李登輝公佈《國家安全會議組織法》及《國家安全局組織法》，國安局才正式法制化。

也就是說，國安局有長達40年的時間在法律上是不存在的，但卻有非常大的權力來限制人民權利，可以說是一個神秘組織，即便至今仍有許多人不知道國安局是做什麼的。

▲促轉會日前公佈的林義雄宅血案調查報告中，不排除情治機關涉案的可能性。（圖／翻攝自促轉會臉書粉專）

既然已經法制化了，國安局向檔案局表示要「延長檔案」的決定，究竟是如何作成？答案還是：「不知道」，因爲國安局的內部作業完全是一個「謎」。誠如前述，國安局是一個曾經存在40年卻沒有正式的法律身份的組織，所以怎麼樣決策，或許內部有既有的慣例，但是外人卻無從得知。

僅存檔案助血案早日真相大白

據促轉會內部表示，新任國安局長上任後，解密的案件已經增加不少，但是還是無法得知究竟爲什麼要延長解密，只能依賴促轉會的調查小組來協調。而什麼時候會協調完成，似乎也不知道。

案發已過40年，促轉會要重啓調查「林宅血案」當然會面臨許多難題，尤其2011年9月的納莉風災，造成保存於刑事局的檔案遭水淹浸，多數已經毀損或遺失。另一方面，林宅血案的相關證人或參與調查的人員，因爲年邁甚至是已經過世而無法接受促轉會調查、訪談，即使部分相關人員還健在，當事人對於40年前的往事，許多細節都已經無法清楚的說明了。

在此情況下，僅存的檔案都是重啓調查林宅血案的重要基礎，有助釐清這起兇殺案的真相，而國安局要延長解密檔案的決定，無疑是替重啓調查增加新的阻礙。

殺人事件卻影響國家安全

2020年2月17日，促轉會公佈目前所要到的資料（國安局還是有釋出一些資料）做出林宅血案的報告，指出從既有的資料來看，曾有警員在案發時用林宅的電話撥打電話出去，而情治單位握有這通兇嫌聲音的錄音帶，但根據促轉會追蹤發現，國安局已經把電話錄音銷燬。

從調查的資料來看，情治機關當時對於林義雄的房子有監控行動，甚至還有線人、竊聽器、電話監聽及在林宅附近進行監視。離奇之處在於，既然已經確定各種監視是事實，爲何兇手還可以光天化日下進入林家行兇，且停留80分鐘，並全身而退，還沒有被監視人員發現……

「爲什麼這個殺人事件，會嚴重影響國家安全？」「影響國家安全」此種法律用語就像Mario吃了無敵星星，無須其他的文字或說明，就可以一擊必殺。在過去的臺灣，影響國家安全之虞是極權政府的利刃；而現今民主化的臺灣，影響國家安全卻仍繼續阻礙着轉型正義的發展。

究竟「林宅血案」爲何會影響國家安全，讓國安局不把檔案解密，並且急着銷燬相關證據？盼望在2030年，筆者們還能看到這些由國安局保管「足以影響臺灣體制安全及存亡」的檔案，一睹它們究竟影響了什麼國家安全。

●石勳平，政大法研所畢業，熱愛自然環境，論文也涉及環境法，但卻是個沒有冷氣吹就會死的墮落青年，希望臺灣人能多正視這片土地、這座島：劉珞亦，臺灣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喜歡觀察政治和選舉，喜歡聽故事，也喜歡講故事，希望打破知識的語言隔閡。以上言論不代表本報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