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歲姐姐同行途中狠心扔掉三歲弟弟獨自跑走,其中原因讓人心疼

我是個記者,專門採訪囚犯。

這天我碰到一個特殊的女囚,在列操的隊伍裡,只有她頂着個青瓜腦皮,像個尼姑一樣。

她叫於瑩,才25歲,長着一張白淨的圓臉,睫毛很長,這讓她低頭的時候顯得很文靜。

“你怎麼進來的?”

“我親眼目睹人販子把我媽殺了,搶了我弟弟,所以我把她殺了。”

任誰也沒有想到,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殺人奪子。

於瑩的家在貴州省的一個小村鎮。

那年,於瑩十歲,媽媽帶着她和三歲的弟弟去趕集。

於瑩跟我說,集上攤子多,她看什麼都新鮮,被媽媽拉着弟弟落後有一段距離。

當她玩夠了,在人羣中找媽媽和弟弟的時候,恰好看到媽媽被同村的一個人拽進麻將館。

那人於瑩認識,因爲眼睛有些斜視,顯得五官扭曲,村裡人都叫他扁腦殼。

於瑩三兩步追上去,前腳剛踏進麻將館的門,身後的捲簾門就被拉下來了。

“怎麼多一個女娃?”

剛剛還通亮的屋子瞬間變得昏暗,於瑩很害怕,拽着母親的手喊“媽媽,我怕。”

“你們要幹什麼?”

於瑩媽一手護着一個孩子。

“要你命!”

一個粗啞的女人喊了這麼一嗓子,四五個人圍上來,有搶孩子的,有壓着於瑩媽手腳的。

於瑩和弟弟嚇得大哭,於瑩媽拼命反抗,被一個男人面朝下壓倒在地,說話的那個女人屁股坐在於瑩媽的腿上壓着,一邊衝幾個男人喊:“快點把藥拿過來!”

於瑩眼睜睜地看着那人擰開農藥瓶子,又掰開於瑩媽的嘴,幾乎把整個玻璃瓶塞進去。

於瑩媽掙扎着不肯喝,又被瓶子卡着閉不上嘴,只能發出“咳咳”的聲音。

“捂鼻子!”

又是那個女人!

鼻子被堵住,於瑩媽本能地想用嗓子眼呼吸,就這麼被灌了一瓶農藥進去。

沒多久,於瑩看着母親的身體漸漸僵直,睜着眼睛直直地看向於瑩的方向。

於瑩被一個男人按住肩膀,死死捂住嘴,渾身發冷,眼淚糊得眼前模糊一片。

安靜下來的屋子裡只能聽到於瑩唔唔的聲音,門口的捲簾門沒有拉到最下面,於瑩聽到有人走過來跟門外把風的人搭話。

“咋沒開門啊?”

於瑩彷彿看到了救星,拼命想掙脫身後的男人,往門口掙,腦門上的青筋都蹦起來。

“都吃飯去了,一會兒就開。”

外面的人笑着罵了一句,走開了。

於瑩猛地跳起來,咬了一口抓着自己的男人,撲到母親身邊。

“媽媽!媽媽!”

“小兔崽子!快點找根繩子把他倆捆了!”

於瑩嘴裡被塞進一根麻繩,不知道之前是綁過什麼東西,帶着一股魚腥味,勒得於瑩嘴角生疼,直犯惡心。

於瑩和弟弟就像兩隻豬仔,被捆了個結實,扔在牆角。

指揮着幾個男人的那個女人這時候抹了一把頭髮,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坐在不遠處的凳子上“啪”地點了一根菸。

“梅姨,這‘大的’怎麼辦?”

被稱作梅姨的女人吐了個菸圈兒,“剁了,埋後院兒。”

弟弟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一個勁兒地哭。於瑩手腳被綁着,紅着眼睛衝着梅姨扯脖子吼,臉上又是淚又是汗,這些她都顧不上,她恨這羣人,恨不得咬死這羣殺人犯。

梅姨面無表情地走過來,擡手扇了於瑩兩巴掌,絲毫沒留力氣。

於瑩被打蒙了,嘴裡全是鐵鏽味兒。

梅姨身後的幾個男人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斧頭砧板,在於瑩的面前把於瑩媽肢解了……

那斧子劈下去的時候,於瑩覺得自己也跟着媽媽一起死了,只能發出“啊”“啊”的聲音,彷彿啞了一般,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頭暈,又噁心。我從來沒見過那麼多血,根本不敢看……”

對於那段記憶,於瑩不想去回憶。但是那一斧一斧剁肉的聲音,她這輩子都不會忘。

“還有肥膏啊,這幾個袋子裝不裝得下啊?”

這是於瑩唯一記得的一句話,現在回想起來,仍會氣得渾身顫抖。

“那是我媽,他們全是畜生!”

而當時,於瑩只能呆呆地坐在牆角,蜷縮着身子,腦袋抵着膝蓋。麻木地看着眼前的腳步來來回回,心裡默默地數着數字。

十六。

於瑩媽被分屍後,裝了有十六個黑色的塑料袋。

“梅姨,這兩個小崽子怎麼辦?”

“先關起來,找機會賣掉。”

於瑩麻木地想着,感到有一個人把自己拎起來,拖過一條昏暗的走廊,然後扔進了一個倉房,連盞燈都沒有,門一關伸手不見五指。

於瑩覺得自己好像在做夢,只是出來逛個集,媽媽被害了,自己和弟弟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這輩子是不是都不能給媽媽報仇了?

想到這裡,於瑩害怕地貼着弟弟,崩潰地嚎啕大哭。

“哭什麼?!再哭把你也一起砍了。”

門板突然震動,嚇得於瑩連哭都不敢出聲。

“小點聲!女娃也是錢,你嚇壞了,賣給誰去!”

於瑩的手微微顫抖,我讓她緩一會兒,等她的情緒穩定了,再繼續聊。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弟弟,剛要動手的時候我闖進去了。”

“我媽死了之後,我特別害怕,但我還有弟弟,我得帶着我弟跑。”

被人販子抓住的於瑩不知道爸爸什麼時候能找到他們,也不知道外面已經過了幾天。

每天人販子都會開門往雜物間扔倆饅頭,於瑩只能通過這個來判斷她和弟弟已經被抓了四天。

沒人發現於瑩和弟弟被關在這裡,看着弟弟越來越虛弱,於瑩忍不住了。

“有沒有人啊?來人啊!”

於瑩使盡全身力氣開始踢門,踢一會兒就趴在門板上聽外面的動靜。

隔了幾分鐘終於聽到有人罵罵咧咧地走過來。

“死丫頭,叫喚什麼?”

“我弟弟要尿尿!”

“事兒多。”那男人嘟囔了一句,從褲兜裡掏出鑰匙開門。

門剛一打開,於瑩拽着弟弟一頭撞過去。

那男人沒想到關了這麼多天,於瑩還能這麼有力氣,被撞得一個趔趄。

於瑩像個沒頭蒼蠅一樣,看到路就鑽,結果七拐八拐把自己繞暈了。

被身後的男人追上,攥住於瑩的胳膊,一下子就把倆孩子都給拽了回來,倒在地上。

“你他媽的糊弄老子!”

男人抽出皮帶,開始毆打於瑩,怕弟弟被打到,於瑩趕緊用身體護住弟弟。

於瑩被打得頭暈腦脹,就快堅持不住的時候,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

“扁腦殼!幹什麼呢?下手沒輕沒重的打死了,錢就沒了!”

“梅姨,我打的女娃子。”

那個叫梅姨的一聽男孩沒事兒,語氣也沒那麼緊張了,瞥了一眼於瑩。

“再餓幾頓。”

梅姨輕飄飄的一句話,讓於瑩和弟弟就這麼餓了三天,沒吃到一粒米。

“那時候沒力氣,就是天天睡覺,醒着餓得受不了,只能睡覺。”

睡覺的時候,於瑩都不敢鬆開弟弟的手,就怕她一眼顧不到,弟弟就被賣掉。

有一次,於瑩突然驚醒。

眼前正是那個叫扁腦殼的男人,正在從於瑩的手裡往外扯弟弟,弟弟尖叫着踢打着男人。

於瑩一骨碌爬起來,又踢又撓。

“放開我弟弟!”

兩個小孩子的力氣哪趕得上一個成年漢子,扁腦殼一生氣,回身給了於瑩一耳光。

於瑩被打得栽倒在一邊,頭磕到水泥地板上。

就這麼暈眩的功夫,弟弟就被抱走了。

好在,來看“貨”的賣家嫌弟弟年齡大,已經記得事兒了,說這樣的孩子不好養,養了也不親。

臨走前,又來看了一眼於瑩。

嫌棄得撇了撇嘴。

“女娃?咋滿臉血。”

“太淘氣,自己摔的。”梅姨陪着笑臉,“這女娃娃長得好看,買回去整好湊個娃娃親。”

那買家搖了搖頭,“女娃還用得着買?”

買家沒看上,弟弟又被送了回來。

於瑩緊緊地抱着弟弟,想着一定得逃出去。

晚上的時候,等外頭沒了動靜,於瑩悄悄爬起來,把弟弟推醒。

弟弟揉了揉眼睛,剛叫了一聲,於瑩立馬捂住弟弟的嘴。

“姐姐?”

“噓!別叫,姐帶你出去。”

弟弟還以爲是玩遊戲,眼睛睜得大大地點了點頭。

這間屋子於瑩早就摸清楚了,只有門框上的一個氣窗是開着的,成年人過不去,但是小孩子能爬出去。

於瑩找了兩根爛木條,杵在門後,先把弟弟推上去,自己跟在後面。

等到了氣窗,於瑩先翻下去,在下面接着弟弟。

然而弟弟卻不敢跳。

於瑩害怕有人發現,又急又氣。

“快點跳下來!你再不跳,我不管你了!”

於瑩假裝要走,弟弟一着急,閉眼往下跳。

哪怕弟弟年紀小,但一個三歲孩子的重量還是讓於瑩跌了個屁墩。

顧不上疼,於瑩拉起弟弟的手就往外跑。

原本是想從麻將館的前門逃出去,過去了才發現,捲簾門已經被鎖上了。

於瑩帶着弟弟又往後院跑,後院是兩扇木頭門,插了條木栓。

沒有鎖,太好了!

結果於瑩沒有看到拴在院子裡的大黑狗。

狗叫聲,弟弟的哭聲,屋子裡的燈啪地一下開了,男男女女的叫罵聲全都傳到於瑩的耳朵裡。

於瑩想拉着弟弟趕緊跑,而這時弟弟卻被大黑狗嚇得只知道哭,腳都邁不開。

“當時我半邊兒身子都涼了,嚇的。”

於瑩笑了一下,又沉默下去。

“然後呢?”

“我把我弟扔了……”

我不太相信於瑩能主動把弟弟給扔了,她在母親遇害後,一直都在保護着弟弟。

於瑩說,人販子被驚了,出來抓他們倆。

她啥都顧不上,抱起弟弟撒腿就跑。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跑了多久。

只感到肺都要炸了,呼吸都透着疼。

但身後雜亂的腳步聲一直沒停過,於瑩也不敢停。

實在抱不動弟弟了,就把他放下拽着胳膊跑。

結果於瑩步子大,弟弟跟不上,被拽得摔倒了。

眼看着人販子就要追上來。

“反正弟弟是男孩,他們不會把他怎麼樣,我先逃走,再回來救弟弟。”

於瑩當時就是這樣想的。

於是她咬了咬牙,狠心站起來丟下弟弟,自己逃走了。

“姐!姐姐!”

“快點帶回去,你跟着我追另一個。”

於瑩能聽到弟弟叫她的哭聲,她不敢回頭,只能一邊哭一邊拼命往前跑。

專挑小巷子,不好走的小細道兒跑,這樣小孩子的身形比較靈活,成年人總要慢上那麼一兩步。

彎彎繞繞,被於瑩繞到了火車站。

火車站人多,孩子也多,於瑩瞅準了一個人堆,就往裡鑽,原來是個雜耍攤子,一羣人圍着起鬨。

於瑩心裡嘭嘭直跳,一邊往裡鑽,一邊回頭看人販子追上來沒有,間或還跟着叫兩聲好。

“哎呀,擠什麼擠,誰家孩子啊也不管管!”

兩個人販子聽到聲音圍了過來,嚇得於瑩不敢再動,餘光看着那兩個人販子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那倆人拽了好幾個孩子發現都不是,還被人好一頓罵,只能退出人羣外。

於瑩悄悄透過人羣的縫隙看到兩個男人恨恨地衝人羣吐了口唾沫。

“這回去怎麼跟梅姨交代?”

“你別管了,梅姨有安排。”

說完倆人轉頭走了,直到看不見人影兒,於瑩才終於鬆了一口氣。

逃出來的於瑩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回家,找到爸爸,救出弟弟,然後給媽媽報仇。

但於瑩從來沒記過自己的村子叫什麼,也記不清父母的名字,電話號碼也背得亂七八糟。

很多人看於瑩灰頭土臉,怕她碰瓷訛上自己,都躲得遠遠的,不願幫忙。

這時候,於瑩看到兩個車站警察正在查身份證。

一時大喜,趕緊湊過去,剛叫了一聲“警察叔叔……”,就被一隻手捂住嘴巴。

“這死丫頭,找了你半天,怎麼亂跑呢?”

焦急的語氣,滿臉擔心的神情,彷彿於瑩是她的女兒一般。

於瑩回頭一看,竟然是梅姨!

我要被抓回去了!

於瑩拼命掙扎,兩手胡亂地抓繞梅姨的臉,“唔唔”地想引起別人注意。

兩個警察被這動靜吸引了過來。

“怎麼回事?”

梅姨一臉平靜,“這我女兒,被我說了兩句就鬧脾氣,要離家出走。”

說着還主動拿出身份證遞給警察。

兩個警察仔細查看過身份證,“小姑娘,不能跟媽媽這麼鬧脾氣,火車站這麼多人,萬一走丟了,你媽媽該多着急。”

於瑩想求救,就聽梅姨說,“弟弟還在等你呢,可別任性。”

於瑩渾身的力氣都沒了,她怕這羣人對弟弟下黑手。

只能被梅姨推搡,帶回了麻將館,再次被關到那個充滿黴味的雜物間。

“弟弟!”

於瑩飛撲過去,想要抱一抱弟弟,卻沒想到弟弟掙扎着不肯,還打了於瑩一巴掌。

“壞人!”

在三歲的孩子眼中,沒有什麼身不由已,只有好壞之分。

巴掌不疼,但是於瑩被親生弟弟記恨,哪能不心如刀絞?

而且時間也沒有給於瑩解釋的機會,僅僅過了兩天,梅姨就找到了新的買家。

弟弟被人買走的那天,於瑩被梅姨掐住脖子,眼睜睜地看着弟弟離開。

於瑩眼淚止不住地流,不停地喊“弟弟!”

而弟弟只是回頭望了她一眼,就跟買家走了。

於瑩心裡恨,恨這羣人販子害得她家破人亡,甚至想跟他們拼了。

可結果就是於瑩又被關着餓了三天。

當雜物房的門被打開的時候,於瑩已經眼冒金星,沒什麼力氣了。

梅姨這羣人販子殺了人,自知這個地方不能久待。在賣掉男孩之後,就拉着於瑩逃到了另一個省份。

梅姨的算盤打得叮噹響,於瑩看到了她殺人,不能隨便放了,要一起殺了呢,梅姨又覺得虧了本,所以梅姨把於瑩賣給了一個光棍兒做老婆。

買來的老婆自然不能放任她隨便跑,於瑩成天被人看着。

既解決了麻煩,又賺了錢,梅姨很滿意,一手交錢,一手交人。

“我就像是個牲口,起早貪黑幹活兒,少幹一點兒就要捱打。”於瑩滿臉的痛苦和憤恨。

“最後我用一根燒紅的鐵鉗子把那男的給捅了。”

闖了大禍的於瑩被拎到了梅姨面前,男人要退貨。

於瑩還記得她被扁腦殼幾個大耳瓜子抽的順嘴角淌血,梅姨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甚至還笑了。

不止還了錢,還賠了點醫藥費賭那男人的嘴。

於瑩被梅姨薅着頭髮,被迫揚起臉看她。

“這女娃娃可比你們下手狠多了,都學着點。”

梅姨掃視了一圈,一鬆手,於瑩跌倒在地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

“賣不出去就留着吧,還有點用。”

從那時開始,於瑩從一個被搶來的女娃娃變成了幫梅姨團伙兒拐人的“引子”。

起初於瑩不幹,無論怎麼說怎麼打,她都不點頭。

但梅姨收拾人的辦法更多,先是餓着,之後關黑屋,再灌涼水。

“我才十幾歲,哪扛得住,差點死她手裡。”

後來梅姨也換了套路,只要於瑩乖乖聽話,梅姨就透漏一點她弟弟的消息給她。

知道於瑩性子倔,梅姨一開始先讓於瑩去套話兒,誰家有孩子,都誰看着,什麼時候出門又什麼時候回家。

每次於瑩去的時候,周圍都有人看着,讓她不敢跑,套完話再回去複述給梅姨聽,而這之後梅姨要怎麼做,她不敢想。

日子長了,於瑩也就麻木了,自我催眠說這是爲了找弟弟。

於瑩打算什麼時候從梅姨嘴裡得到弟弟的確切地址,就偷偷逃跑。

一天,梅姨幾個人帶着於瑩出門,但這次似乎跟往常不太一樣,扁腦殼手裡拎着一根粗棍子。

於瑩走路腿都是軟的,實在是被打怕了。

梅姨帶着於瑩躲在一個巷子裡,指着大街上一個身穿碎花裙子的女人問,“你看到那個人沒有?”

於瑩一眼望過去,那姑娘長得很漂亮,一張白淨的鵝蛋臉,一笑兩個小酒窩,長長的頭髮披散在身後。

“你去把她帶過來。”

於瑩驚恐地看着梅姨,“我不去。”

梅姨似乎早就料到於瑩會反抗,從兜裡掏出一截麻繩。

“按着她。”

“你們要幹什麼?!”

梅姨把麻繩懟到於瑩嘴裡,繞到後腦繫住,防止她咬到自己的舌頭,然後招呼扁腦殼。

“動手。”

一個男人拉着於瑩的一隻胳膊,扁腦殼舉起手中的棍子,雙手狠狠砸下去。

於瑩被壓着無處躲避,就這麼硬生生被咋斷了胳膊,彷彿骨頭碎裂的聲音就在耳邊,頓時一腦門的汗,眼睛都睜不開。

嘴裡的麻繩被抽出來,梅姨擡着於瑩的腦袋。

“你去把她帶過來,我就給你治胳膊。如果帶不過來,我不止打斷你另一隻手,還打折你兩條腿。”

說完從背後猛地推了於瑩一把,於瑩踉踉蹌蹌地往前走。

不時回頭看梅姨,梅姨面無表情地死死盯着於瑩。

於瑩疼得腦仁兒直蹦,一頭撞上了那個穿着碎花裙子的女人。

“小姑娘,你怎麼了?”

講到這裡,於瑩停頓了一下,她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指都用力地泛白了。

“我對不起她,她才二十幾歲,還是個大學生。”

現在的於瑩仍然會被良心折磨,一如當年七八歲的她。

那個時候於瑩沒說話,只是拽着那女孩子的手腕。

“你不舒服嗎?怎麼滿頭汗啊?你媽媽呢?”

於瑩當時腦袋裡其實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識地回頭去看梅姨的方向。

這讓那個女孩子誤以爲於瑩的家是在那邊,就拉着於瑩往那條偏僻的小巷子走去。

“別……”

“什麼?”

於瑩到底還是沒能說出口,她不想害人,但是她怕梅姨真的會把她的手腳都打斷。

那女孩子抱着於瑩剛走過來就被幾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圍住,都沒叫出聲就被敲暈了。

於瑩看着那幾個人販子把人擡上車。

“愣着幹什麼?上車!”

梅姨推了一把,疼得於瑩齜牙咧嘴。

因爲於瑩表現好,梅姨給她治了胳膊,她才能手臂打着夾板跟那女孩子關在一起。

那女孩子不說話,於瑩也不敢說話。

“你跟他們是一夥兒的?”

於瑩擡頭看了一眼,那女孩兒眼眶紅腫一片,一看就是狠狠哭過一場。

於瑩搖了搖頭。

“我媽被他們害了,我和我弟弟被他們抓住了。”

可能是覺得同命相連,那女生伸手保住了於瑩。

“那我就不恨你了。”

一句話讓於瑩趴在女生懷裡哭個不停,她想起了爸媽,她想回家。

拐到一個“新貨”,又怕夜長夢多,梅姨這次格外積極地尋找買家,還把那個女生單獨關在了另一個房間。

於瑩心裡着急,整天趴在門板上偷聽人販子聊天。

聽到說梅姨已經找到了買家,那家有個傻兒子,他爹媽花八萬塊就想找個媳婦兒,錢都交了,就等明天交貨。

於瑩說盡了好話,求梅姨把她放出來,她想找機會放那個女生走。

結果於瑩還沒等動手,當天晚上就出了事。

那個女生知道了自己被賣給一個傻子,拼命反抗要逃跑。

梅姨爲了讓她能老實點,竟然讓扁腦殼去強姦她。

這邊梅姨剛把於瑩放出來,就看到扁腦殼光着個膀子,只穿了條內褲,一臉驚惶地跑過來。

“梅姨!糟瘟了!(人死了。)”

當時於瑩還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只看到梅姨臉色變得很難看,一巴掌抽得扁腦殼臉都歪了。

一時間都顧不上於瑩,急匆匆地往關着女生的房間趕。

於瑩直覺出了事,抱着胳膊也跟了過去。

房間門口圍了一圈人,梅姨一把揪住一個,甩到一邊,走進屋。

屋子裡桌椅板凳都倒了,牀上的被子也皺成一團,那個女生面朝下,一半身子在牀下,一半在牀上。

梅姨氣的臉上的肉都在抖,抿着嘴角問,“怎麼回事?”

扁腦殼戰戰兢兢地回:“這婆娘不聽話,要尋死,我就打了幾巴掌,掐了一會兒脖子。”

梅姨深吸了幾口氣才穩下情緒,指揮着人一邊處理掉屍體,一邊把扁腦殼帶去小黑屋。

於瑩不止一次聽過小黑屋,進去的人就要捱打,不掉一層皮出不來。

於瑩小心翼翼靠過去,明明前幾天還一笑起來彎彎透亮的眼睛,現在卻空洞洞的,什麼都沒了。

竟然死了……

於瑩摸着這個女生冰涼的手腕,想起媽媽被害得那天。

她的眼睛也是這樣失去了光彩,她的手腕也是這樣再也熱不起來。

梅姨一回頭看到於瑩,於瑩被嚇了一跳,後退了好幾步撞到桌角,於瑩都沒敢喊疼。

“我怕梅姨把我也殺了。”

於瑩沒被殺,因爲她還有更大的用處。

那女孩兒死了是梅姨沒有想到的事情,更讓她萬萬想不到的是,那傻子的爹媽一氣之下竟然報了警。

守在外面放風的人嚇得臉都白了,鞋都跑丟了一隻。

“警察來了!”

話音剛落,於瑩就聽到了警笛聲。

所有人都顧不上其他人,四散逃跑,有的人連衣服都不顧不上穿。

於瑩就跟傻了一樣,不知道要做什麼,站在院子裡。

突然一個乾瘦的手搭上於瑩的肩膀,是梅姨。

“我們被抓了,你也跑不了,那女子死是你的害的!聽懂沒有?”

於瑩呆愣愣地點點頭。

“你跟着我一起走,別人問起,就說你是我女兒。”

剛剛還渾渾噩噩的於瑩聽到這句話,瞬間清醒過來。

“不可能!我媽給你害死的!”

梅姨一手把於瑩摁住,“我帶你去找你弟弟。”

又怕於瑩不信,“只有我知道你弟弟在哪裡!”

於瑩同意了,衣服行李都來不及收拾。於瑩看着梅姨推開一扇窗戶,探出頭左右看了看,發現沒人之後就跳了出去,又壓低聲音催促於瑩。

“快點!”

等不及於瑩爬過窗臺,梅姨硬是把於瑩給拽了出來,又從外面把窗戶推上。

梅姨攏了攏頭髮,抓着於瑩讓她靠在自己身側,裝作一對母女的樣子,從小巷子裡走出來。

於瑩偷偷回頭望去,在一片紅藍的光暈裡,隱約看到來不及逃跑的人販子被警察摁倒在地,戴上手銬。

“那個時候你多大?”我問於瑩,因爲如果不是爲了弟弟,她或許在這個時候能被解救出來,那麼她也就不會出現在這裡。

於瑩回憶了一會兒,“大概十四歲吧,十三四歲的樣子。”

人販子團伙曾經有十幾個人,這次抓捕之後,逃的逃抓的抓,再也難成氣候。

梅姨帶着於瑩一路北上,不敢買火車票,怕被查身份證。只能一路坐公共汽車,碰上沒有車的路就搭順風車,或者靠雙腳走。

就這樣輾轉了半個多月,梅姨帶着於瑩到了一個小村子。到這裡還沒有車,天還黑了,於瑩跟着梅姨走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又渴又餓。

“我弟弟在這裡嗎?”

於瑩好奇地問,梅姨沒說話,一個勁兒地悶頭走,於瑩只能在後面跟着。

在村子裡繞了半天,梅姨終於在一戶磚院大門口停下來。

“有人嗎?”梅姨沒敢拍門,喊了一聲發現沒人來開門,又繞到房子後面去敲窗戶。

房間裡亮起了燈,一張滿臉皺紋的臉湊近了窗戶,可能老人眼神兒不好,沒看清外面的是誰。

“誰啊?”

“是我。”梅姨有些不耐煩。

老人似乎聽出了梅姨的聲音,但沒有去開門,只是推開了窗戶。

“你怎麼回來了?”

這時候老人才注意到於瑩,頓時語氣一急。

“這孩子是誰?你還幹那缺德事兒呢?”

“你別管了,有沒有錢?”

沒有多客套,梅姨張嘴就要錢。老人被氣的咳嗽了幾聲,直說“沒有沒有,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我當你死了!”

於瑩在看到那個老人的時候就明白過來,這人或許是梅姨的父親或者親戚,弟弟也肯定不在這裡。

沒有要到錢的梅姨不敢多待,又帶着於瑩趁着天黑出了村。

接下來要去哪裡,於瑩不知道,每次問,梅姨就說是去找弟弟。

車票也都是梅姨在買,有一次中途休息的時候,恰好趕上臨檢,梅姨看到警察,藉口帶着孩子上廁所,從車上溜了。

不敢去大城市,不敢住大一點的旅店,甚至不敢在一個鎮子待太久。

梅姨買車票似乎很隨意,趕到什麼時間就買什麼時間的,趕到哪趟車就坐哪趟車。

“你真的能帶我去找我弟弟嗎?”於瑩不止一次這樣問。

梅姨掐着於瑩的脖子,“咱倆現在是一根繩子上的,你聽話,我肯定帶你去。如果你不聽話,我就在這兒掐死你。”

於瑩很害怕,她已經目睹過兩個女人都死在梅姨手裡,雖然不是梅姨親自動的手,但那種恐懼已經成了於瑩的本能。

於瑩死命地踢打,已經半大的孩子,梅姨一時沒抓住,被推得踉蹌了一下。

這一下讓梅姨怒不可遏,抓着於瑩的頭髮就按在旅店的面盆裡。

“膽子大了,敢跟我動手了!”

冰涼的水漫過於瑩的口鼻,慢慢的連聲音都聽不太清了。

於瑩的雙手在空中亂抓,拍打得鏡子上,地上到處都是水。

如果不是服務員來送熱水,於瑩毫不懷疑自己會被淹死。

梅姨虛假的微笑隨着關門聲褪去,不顧身上的溼衣服,拽過來一個凳子,翹着二郎腿,“啪”地點燃了一根菸,用嘴叼着,看着趴在地上咳嗽的於瑩,像看一條狗。

“沒死吧?沒死就滾出去買飯。”

“梅姨不擔心你逃跑嗎?”我很驚訝,我以爲按照梅姨謹慎的性格,不會讓於瑩單獨行動纔對。

於瑩笑了一下,“她不擔心,一是我想知道弟弟在哪裡,我肯定會回來;二是她一直說我跟她一樣是殺人犯,我倆誰都好不了,我信了。”

逃跑時候帶的錢很快就被花光了,但人總要吃飯,有時候梅姨也會帶着於瑩打打零工,雖然每份工作都堅持不了幾天。

每當這個時候,於瑩都會覺得梅姨或許能改過自新,或許她說的帶自己去找弟弟的事情是真的。

然而,梅姨帶着於瑩到處躲藏,幾乎跑遍了大半個中國的小縣城,也沒有個真正的目的地,彷彿永遠都是在路上。

這期間,只要碰到警察,或者穿警服的人,梅姨就會像只驚弓之鳥,馬上收拾行李拉着於瑩隨便跳上一輛汽車,根本不管車開向哪兒。

“我不知道梅姨有沒有想過改過自新,但她並沒有這樣做過。”

在潛逃的日子裡,梅姨成宿成宿的失眠,可能是虧心事做太多,夜裡做噩夢。也可能是怕睡到一半,警察來踢門。

總之,梅姨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只能靠酒精入睡。

而兩個人的生活就只能指望着於瑩,“我還記得有一次去一個小超市偷東西,結果被超市老闆抓到了。”

“他報警了嗎?”我問於瑩。

於瑩搖搖頭,“那個老闆看我可憐,還給我了兩百塊錢。”

沉默了一下,於瑩突然說了一句,“還是好人多的。”

超市老闆的兩百塊錢最後還是到了梅姨的手裡,那時候已經臨近年關,於瑩揹着行李跟着梅姨悶頭往前走,梅姨想再換個鎮子,這裡已經待了一個多月,不能再待了。

坐上車,梅姨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於瑩瘦弱的胳膊費力地舉着行李往行李架上推,憋得滿臉通紅。

這時一隻粗糙的大手越過於瑩的頭頂,“咋這費勁。”沒費多大功夫就把行李放上去了。

於瑩回頭一看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皮膚久經日曬,有些發紅,穿着很普通。

“謝謝叔叔。”

“客氣啥。”

男人的座位就在於瑩隔壁,發車之後,車廂裡漸漸響起呼嚕聲,於瑩自己也被車晃得昏昏欲睡。

半睡半醒之間,感覺到有人在拍她的胳膊,於瑩突然驚醒,一看原來是剛剛幫自己放行李的男人。

男人正舉着兩個玉米麪的餅子,還套着塑料袋。看於瑩醒了,就又推了她胳膊一下。

“喏,拿着吃。你跟你媽,正好倆。”

於瑩謝過之後,分了一個餅給梅姨。梅姨斜眼打量了一眼男人,沒說話。

中途休息的時候,梅姨讓於瑩坐在裡面,她坐在外面跟男人搭話。有一搭無一搭地,於瑩也聽了個七七八八。

男人叫李百贛,是蔡家溝的一個木匠,早年喪妻,也一直沒有再娶。一人吃飽全家不餓,老李天南海北到處攬活兒,只有過年的時候纔回家看看。

老李又問梅姨帶着個女孩,大過年的要去哪兒?

梅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自己帶着女兒漂泊大半生,連個能遮雨的窩棚都沒有,這不,想着隨便去哪兒能打個零工什麼的。

梅姨七分假三分真的話把老李感動夠嗆,老李本就無兒無女,又是大過年的,想了一會兒跟梅姨說。

“要不你跟閨女到我家過年吧,吃頓好的,等年過完了,再想想去哪兒?我這工作,常年都不在家,你們要是沒地方去,我那房子便宜點兒租給你娘倆也行。”

老李是好心,但他不知道他救的是匹狼。

梅姨帶着於瑩就這麼住進了老李家,倒也不是多氣派的房子,一個普普通通的紅磚房,院子裡冷冷清清的,雜草都長了半人多高。

老李一邊拾到院子一邊說:“我也一年多沒回來了,這房子收拾一下還能住。”

“那是,已經很好了。”梅姨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

於瑩看着梅姨彷彿是看到怪物,她想不通怎麼梅姨突然轉了性子。直到當天晚上,老李睡下,於瑩才知道梅姨打了什麼主意。

看到老李的房間熄了燈,梅姨把於瑩拽起來,讓她收拾東西。

“你要幹什麼?”不爲別的,於瑩怕梅姨讓她去殺人。

“別問這麼多!”

於瑩看着梅姨一個人進了老李的房間,沒幾分鐘又出來,手裡拿着一個深藍色的布包。

是錢。

這布包於瑩看過,剛剛吃年夜飯的時候,老李喝多了,一時說溜嘴,說自己信不過銀行,把賺的幾萬塊錢都縫在衣服裡子上帶回家。

這話於瑩聽過就算了,梅姨卻上了心。

大半夜偷了老李的錢,打算繼續跑。

到底要跑到哪兒?到底什麼時候能找到弟弟?你真的知道我弟弟在哪兒嗎?

於瑩看着慌里慌張收拾行李的梅姨,想問她這些問題,話到了嘴邊又被於瑩嚥了回去。

梅姨帶着於瑩連夜從老李家跑了出來,蹲在路邊凍得渾身都透了,才攔到一輛車去汽車站。

又跑了兩天,換了好幾輛車,梅姨覺得安全了,找了一個小旅店暫時安身。

“人都說狗改不了吃屎。”於瑩說,“梅姨就是這樣的人,她改不了。”

有了錢,梅姨覺得又可以逍遙一陣子,買了很多酒,喝得醉醺醺。

於瑩趁機再次問梅姨弟弟到底在哪裡?

其實於瑩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梅姨醉酒放鬆了神經,喝得眼睛通紅,伸出一根手指頭點着於瑩的額頭。

“我哪知道,管他死在哪裡呢?”

於瑩的眼睛也通紅一片,是心痛,也是氣憤。

她回想起眼睜睜看着媽媽被殺,眼睜睜看着弟弟被賣,被迫跟人販子混到一起,害死一個年輕姑娘……

而她跟着梅姨這六年來,唯一的目的就是想知道弟弟的下落。

但這不過就是梅姨爲了讓她聽話,能乖乖給逃亡的梅姨打掩護的藉口。

欺騙、暴力、殘忍、恃強凌弱……

梅姨做過的事兒樁樁件件都讓於瑩咬牙切齒。

“這樣的人還活着幹什麼?”

我坐在於瑩的對面,可以真切地感受到於瑩的憤怒。

“我要替我媽報仇!”

殺了梅姨!

“當時你多大?”

“十六,二月七號,我這輩子都不會忘了這個日子。”

這是於瑩給梅姨定下的死期。

梅姨喝多了,躺在牀上昏睡了過去。

於瑩從自己牀上拿起枕頭,一條腿在地上,一條腿跪在梅姨身側。

“你當時害怕嗎?”我問於瑩,雖然她出手捅過人,但殺人是不同的。

“沒覺得怕,因爲太生氣了,也太恨她了。”

於瑩抖着手,一咬牙一閉眼,把枕頭直接捂在梅姨頭上。然後騎在梅姨的身上,把那個還散發着黴味的枕頭死死壓住。

於瑩不敢睜開眼睛,她感覺到梅姨的掙扎,頭髮被梅姨薅得生疼,就這樣於瑩也沒撒手。

直到她感覺身下的人沒了動靜……

於瑩一翻身才發覺渾身都已經僵了,一股屁摔到水泥地上,緩了好一會兒才爬起來。

“我是自己出門的,然後讓旅店的人報的警。”

於瑩看着我的眼睛,眼神堅定而明亮。

“我在派出所的凳子上睡了一宿,這是我六年來睡的最踏實的一次。”

結束採訪的時候,我問了一個我一開始就特別好奇的問題。

“你爲什麼要把頭髮都剃掉呢?”

於瑩開心地笑出聲,摸着自己還泛着青色的腦袋,“我還在少管所的時候聽說,留頭髮許願很準。我就留頭髮,每次都留一年,如果一年還沒實現願望,就剃掉再留。”

“你有什麼願望?”

“找我爸爸和弟弟。”

從監獄出來之後,我聯繫了幾個認識的朋友,想讓他們幫忙看看能不能從走失兒童的公益組織中匹配到於瑩家人的信息。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希望可能也比較渺茫,我只是想爲她儘自己的一份力。

然而直到我寫的文章都發表了,朋友那邊還是沒有動靜。

雖然很遺憾,但平時工作很忙,這件事漸漸地也被我忘了。

直到有一天,我接到朋友的電話,她在那頭很是興奮,“你之前不是寫過於瑩的故事嗎?我們好像找到了她的爸爸!”

我一聽頓時來了精神,班也不上了,直接請假開車往朋友那裡趕。走到一半的時候,又接到朋友的電話,讓我直接去公安局,在那裡集合。

“我們也是剛剛聯繫上於爸爸,你跟我們一起過去吧。”

剛見到於爸爸的時候,他整個人還處於震驚的狀態,一個勁問女兒在哪兒。無論誰給他解釋多少遍,都還繼續問。

當知道女兒還活着,但妻子已經遇害,兒子還下落不明的時候,於爸爸崩潰大哭,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通過朋友才知道於爸爸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麼。

發現於瑩母子三人失蹤之後,於爸爸懷疑過村子裡的人,但一沒有證據,二找不到人。於爸爸辭掉了工作,騎着摩托車天天出門去找老婆孩子。

爺爺也擔心村子村女,在出門找人的時候不幸出了車禍,奶奶一下子病倒了,再也沒起來。

好好的一家人,七零八落,只剩下於爸爸一個人。

他賣掉了家裡的房子,每天去工地打零工,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找,他堅信只要他還活着,就一定能找到。

看着於爸爸的樣子,我難受了好幾天,順便跟單位請了長假,我想找到於瑩的弟弟。

可能是因爲我寫的那篇文章的關係,幾個月之後,一個電話打到了我的報社,他說他是於瑩弟弟的養父。

於瑩的弟弟現在名字叫汪鵬,養父母都是普通人,經營着一家早餐店賣包子,就憑着這手藝把汪鵬供上了大學。

汪鵬對小時候的事印象並不深,但他知道自己並不是養父母親生的。

原來汪鵬被賣掉之後,還被轉手過多次,有一次汪鵬趁着人販子沒注意,偷跑了。在街上流浪了好幾天,餓得頭昏眼花的時候,碰到了現在的養父母。

我寫的報道也是養父母發現的,他們希望汪鵬能找到親人,所以往報社打了電話。

“你想去看看你爸爸和姐姐嗎?”

汪鵬應該也看過我寫的報道,但他沒有經歷過於瑩那樣的生活,跟於瑩比起來,汪鵬都可以說得上是好運氣了。

汪鵬沒有給出明確的答覆,只說想考慮一下。

我尊重他的選擇,生恩與養恩一定是讓人難以抉擇的。兩天之後,我接到汪鵬發給我的短信,他說不想辜負養父母,暫時不去看爸爸和姐姐,或許等以後有機會,自然會去找他們。

說不遺憾是假的,於瑩曾對這個弟弟付出過那麼大的犧牲。

所以這件事我沒有告訴於瑩,怕她難過。又怕我藏不住心事,所以乾脆就減少了去監獄採訪的次數。

又過了一年,我有意迴避於瑩,但於瑩卻託人給我帶了一張她最近的照片。

照片上,於瑩站在一叢花枝中間,笑得燦爛,頭髮已經長到了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