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論廣場》卡特夫人的服務人生（高資敏）

作者陪同卡特夫人蔘加老人座談會。（圖文：高資敏）

卡特夫人病危已有段時間，但聽到她離世，仍難抑心中悲悽。

我有幸在卡特總統4年任中，當白宮顧問醫師，因而有機會目睹夫人的做人處世。她的人生哲學很簡單但很少人能做到的，就是「人生以服務爲目的」。而她的一生，的確做到了。

我原當福特總統的顧問醫師四年。福特連任大選失敗，我們的醫療主任魯克斯通知，我們要準備移交。卡特一家人搬進白宮，我們卻被第一夫人辦公室通知，希望我們都留任。當時，我是華府高齡醫學中心院長，兼任白宮顧問醫師，因此有無這兼職並無所謂。但能在白宮兼職，還是覺得與有榮焉。

夫人辦公室主任傑克非常親切。傑克是卡特總統海軍官校同學。我問傑克，是不是你們知道，我們這醫療團隊很優秀才要我們留任？他說「你可這樣合理猜想，但不是事實」。他說明，夫人是考量他們住的平原鄉只有800人口，僅有1名醫師。她爲鄉親着想，不忍心將這位醫師請到白宮。自此，我和傑克成了莫逆之交。也隨之得到了夫人的諸多眷顧。

傑克告訴我，夫人羅莎琳的辦公室，並非附屬於總統辦公室，而是和總統分治。他說，總統要我們都視她爲同總統（Cor-president）。她有時參加總統的重要會議，並表示她的看法。醫療政策則是專屬第一夫人主管。

卡特總統和夫人都很健康，但他們都很關心醫療政策。前任福特總統和夫人也很關心醫療政策。福特是立法保護老年人的政策最多的總統，我們醫療團隊影響他不少。尤其當時有強迫退休的法規，我們力主修改。舊政策是爲讓年輕人能出頭，而犧牲老人，但問題是年輕人也逐漸老化，遲些日子也會同遭排斥。在這方面魯克斯主任和我一起撰寫論文發表，鄭重呼籲要修法。

卡特夫人和我談醫療政策，我提出中國人自古主張的「延年益壽 」（Adding years to life and life to years），只知延年而未爲老年保障生活與醫療，美國只會是沒前途的年輕國家。

卡特夫人對事的看法，都基於她的實際體驗。她告訴我她最快樂的時光17歲那年，她找到在美容院洗髮的工作。她幼年喪父，有了工作就能爲母親減輕負坦。年輕時，她對政治很有興趣，她想像中官員都是清廉，法官都是公正的，然而當她與實務開始接觸，很快就發現事實與她所想像不一樣。很多人會說，我們就此遠離污穢政治。但她不一樣，她反而積極參政，她認爲如此勇於參與政治，才能使政治走上公平正義之路。

1962年她鼓勵卡特參加民主黨喬治亞州議員初選，不幸吉米落選了。但她早有安排表弟在投票所入口計算多少人來投票，結果總票數遠遠超過來投票的人數。他們不接受妥協，終於平反。而卡特在她敦促下走向政治長路，十年中自州議員、州長，而入主白宮。

他們夫婦，認爲有「作票」，就是假民主，就會造成竊賊當政，必有很惡劣後果，而人民必受危害。卡特卸任總統後，與夫人成立了卡特中心，並在非洲、拉丁美洲、亞洲成立選舉觀察團，來制止作票。他們爲世界民主開路，鞠躬盡瘁不遺餘力。

作者與卡特夫人對話，卡特夫人凝神靜聽。（圖文：高資敏）

半世紀來，卡特夫人默默耕耘，在人道，醫療，尤其精神病方面。她認爲政治家的心理健全是十分重要。但從政的人，卻常忽略自己心理健康，而偏離正途，斷送自己禍殃人民。

我在白宮觀察到福特伉儷的簡樸，而卡特伉儷則幾乎是寒酸。有個例子，在福特時代白宮照相是彩色；在卡特時代反而是黑白。卡特夫人告訴我，白宮照相量很大。用黑白可替納稅人省些錢。

福特午餐是自己做的三明治；卡特則都是漢堡。卡特最信任的發言人包威爾，他和我偶然會一起吃頓豐盛午餐。他說跟總統伉儷出去，一切都從簡，老是吃漢堡，他們竟樂此不疲。

卡特夫人有位最親信助理梅莉。她在卡特競選期間，整整6個月陪着夫人走遍各州。她是語言治療師，她想恢復當本業。我沒想太多，我就囑醫院聘用了她。夫人知道後，很不高興。第一夫人打電話3次，我回到辦公室才知道她來電。但我不如何向她解釋纔好？我找傑克主任談。他告訴我，夫人想通了，不再怪你了。夫人對我慈護如初，梅莉也接到夫人關懷，而沒有半點指責。

卡特伉儷相伴相隨77年。晚年倆人都不幸得了老年癡朵症。但他們的孫子說，兩人似乎還記得對方，他們會同坐一張沙發，默默相視。

在白宮一次晚宴，我告訴總統伉儷，他們是中國常說的「天賜良緣 」（a godsent marriage）。卡特總統說，朋友都說是他在海軍官校開始談情。其實他3歲時，就看上羅莎琳。她是他的母親接生的。如果，世間夫妻都能如他們夫婦，真情真意，並誠心認爲對方比自己有能力，世間應不可能有離婚。如果國與國，也能如此相待，則世局和洽互助，自不可能有戰爭烽火。

但願此刻第一夫人己在天上，俯視着她熱愛過獻力過的人間。

（作者爲前立法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