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壽5.2億存款消失之謎：向大股東覽海控股利益輸送？｜清流·金融地產

出品|清流工作室

作者|王曉悅 主編|趙妍

覽海系的債務危機愈演愈烈。近期，覽海控股及其法定代表人密春雷，被採取限制消費措施。

密春雷是已退市上市公司覽海醫療（600896.SH）的實際控制人，他另一個更爲人熟知的身份，是央視主持人董卿的丈夫。密春雷控制的覽海系橫跨多個行業板塊，旗下參股公司數十家，還握有上海人壽、曲靖商業銀行等金融機構股權。

2020年胡潤百富榜，密春雷以105億元的財富排名第560位。但到了2021年情況急轉直下，覽海系幾乎全線業績大跌，隨即在2022年陷入資金危機，密春雷更一度失聯。

同時受覽海控股債務牽連的，還有覽海系旗下的險企上海人壽。今年2月，覽海人壽所持4億上海人壽股權再次被凍結。而清流工作室發現，覽海控股給上海人壽造成的困擾和損失並不止於此。

根據上海人壽的訴訟記錄，上海人壽合計16.7億元存款因向資管或信託計劃提供擔保遭遇損失。而據清流工作室調查，上海人壽至少5.2億元存款擔保的資管計劃，其底層資產是覽海系內部的應收賬款。

值得注意的是，多年來覽海系頻繁將各子公司之間的應收賬款打包成資管計劃，或者對外轉讓給金融機構，這些資管計劃最終的出資方難以追溯。

上海人壽的官網上，公開披露的年報信息僅更新到了2020年。而截至2020年年報，上海人壽的定期存款金額爲187.69億元。這些存款又是否都安全？

存款虧損誰之過？

公開信息顯示，覽海控股原本持有上海人壽20%股權。另有兩名股東上海洋寧實業有限公司（下稱“上海洋寧”）和上海和萃實業有限公司（下稱“上海和萃”）分別持有上海人壽13.75%股權，這兩家公司早期的企業郵箱後綴均是“lanhaigroup.com.cn”，與覽海控股的官網一致。

2018年4月，銀保監會認定覽海控股和上述兩家公司存在隱瞞關聯關係、超比例持股、提供虛假材料等問題，責令其清退違規股份。

根據上海人壽2020年4月公告，上海洋寧、上海和萃將累計27.5%股權分別轉讓給了覽海控股(集團)有限公司 、上海中靜安銀投資有限公司、上海銀潤控股(集團)有限公司、大連邁隆國際物流有限公司。轉讓完成後，覽海控股持有上海人壽股權32.8%股權，仍位列第一大股東；

不過詭異的是，上述公告發布至今，上海人壽仍未在工商局進行工商變更登記；填報時間爲2022年9月的由上海人壽提交給工商局的年報上，上海洋寧、上海和萃仍爲其股東。

也就是說，覽海系很有可能仍持有上海人壽47.5%股權；而覽海控股實控人密春雷自2015年開始擔任上海人壽董事長至今。

公開信息顯示，上海人壽給覽海控股提供了資金便利。上海人壽與覽海控股設立多家合資公司，覽海控股還將旗下多家公司的股權質押給上海人壽。到近幾年，在密春雷方面的管理下，上海人壽的資金也不太安全，連定期存款都出現損失。

2019年9月,上海人壽將5.2億元保險資金存入新疆匯和銀行股份有限公司（下稱“匯和銀行”），存款年利率爲5.7%，存款期限5年。但時隔兩年，這筆5.2億元的存款連本帶息“沒了”。上海人壽好好的存款放在銀行，爲什麼會突然沒了呢？

一審判決中顯示，匯和銀行收到上海人壽5.2億元存款當天，匯和銀行就以自有資金認購了一份“金元百利崑崙10號”資管計劃，認購金額同樣是5.2億元。而上海人壽，用自己存在匯和銀行的存款給這份資管計劃提供質押擔保，保障匯和銀行在這份資管計劃投入的本金、預期投資收益等相關費用。

到2021年，“金元百利崑崙10號”資管計劃暴雷了，因爲用資人無法按時償付全部本息，上海人壽的存款要爲匯和銀行的損失兜底，5.27億元的存款本息被匯和銀行強行扣劃。

上海人壽對這筆存款損失並不服氣，只願意承擔存款損失不超過三分之一的責任。上海人壽將匯和銀行及資管計劃管理人上海金元百利資產管理有限公司告上法庭，指責二者的問題，並要求確認合同無效。

但在一審中，法院認定，上海人壽公司是在知曉合同詳情且自願情況下籤訂的擔保合同，最終駁回上海人壽全部訴訟要求。

上海人壽真的無辜嗎？也許從資管計劃的最終用資人身上可以找到答案。

“金元百利崑崙10號”資管計劃的底層資產，是一份金額爲5.2億元的應收賬款。

2019年6月,宿遷合衆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下稱“合衆汽車公司”）向上海易至寶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下稱“易至寶公司”）銷售一批汽車配件，形成5.2億元的應收賬款。2019年9月，合衆公司將這筆應收賬款轉讓給金元百利公司，轉讓價格爲不低於5.2億元。金元百利公司則將這筆應收賬款作爲“金元百利崑崙10號”資管計劃的底層資產，向匯和銀行融資。

清流工作室發現，這筆應收賬款的交易雙方，其實都是覽海系的關聯公司。

表面上，合衆汽車公司由一名不相干的自然人持股。但合衆汽車2021年申報的企業電話，與上海覽海汽車發展有限公司（下稱“覽海汽車”）及其多家下屬公司電話相同。而覽海汽車，正是上海人壽大股東覽海控股全資持有的子公司。

向合衆汽車購買零部件的易至寶公司，也是覽海系的“自己人”。

工商信息顯示，易至寶公司由上海瑞力嘉拾投資管理中心（有限合夥）

持股84%，而這隻基金由上海人壽認繳28.8億元，上海人壽的參股比例達86.23%。易至寶公司剩餘15.18%股權由上海易至汽車貿易有限公司持有，該公司同樣與覽海汽車共用一個企業電話。

2021年，易至寶公司無法填上這筆應收賬款，直接導致“金元百利崑崙10號”資管計劃逾期。匯和銀行根據上海人壽的擔保協議，最終劃扣了上海人壽5.27億元的存款。

也就是說，覽海系將旗下子公司之間的應收賬款做成資管計劃，獲得了5.2億元資金。而最終爲這個資管計劃買單的，是覽海系掌控的保險公司上海人壽。在一審中，上海人壽指出保險資金體現的是“社會公共利益”，以此控訴兩家金融機構損害公共利益。那麼，上海人壽自身的行爲，又是否在用“社會公共利益”爲大股東謀私人福利呢？

清流工作室發現，這並不是上海人壽唯一一筆出問題的存款。

上海人壽以同樣的模式，用存在匯和銀行金額分別爲5.5億元和6億元的兩筆存款爲兩隻信託計劃做質押擔保，這兩隻信託分別是《廈門信託-匯和一號單一資金信託合同》《廈門信託-匯和二號單一資金信託合同》。最終因信託計劃逾期，上海人壽合計11.5億元也被匯和銀行劃扣。

因管轄地問題，這兩個案件被移送新疆維吾爾自治區高級人民法院伊犁哈薩克自治州分院處理。目前暫沒有更多信息顯示，這兩隻信託計劃的底層資產是否也與大股東覽海控股有關。

覽海系隱秘的資金渠道

清流工作室梳理第三方企業數據平臺信息發現，與前述模式類似，覽海系頻繁將內部應收賬款打包成資管計劃進行融資，但最終資管計劃的購買方是誰，則難以追溯。

前述由上海人壽與覽海控股間接參股的易至寶汽車公司，設有一家全資公司銅陵寶景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下稱“寶景汽車”）。2019年，寶景汽車將其對蘇州世之元汽車貿易有限公司（下稱“世之元汽車”）的4.47億元應收賬款，轉讓給上海華富利得資產管理有限公司設立的一個資產計劃“華富資管黃河6號單一資產管理計劃”，轉讓價格爲3.88億元。

而應收賬款的債務人世之元汽車，同樣疑似覽海系關聯公司，其申報的企業電話再次與覽海汽車相同。

上海人壽與覽海控股還設有一家合資公司上海海盛上壽融資租賃有限公司（下稱“海盛上壽公司”），兩位股東分別持股25%和50%。海盛上壽公司與武漢奇星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下稱“奇星汽車”）的售後回租合同形成應收賬款超過2600萬元，2020年，海盛上壽公司將該筆應收賬款進一步質押給上海愛建信託公司。

應收賬款的債務人奇星汽車，也是覽海系的“自己人”。奇星汽車申報的企業郵箱後綴是“lanhaiauto.cn”，與覽海汽車及其旗下公司的郵箱後綴一致。

此外，覽海汽車全資子公司武漢鄂寶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下稱“鄂寶汽車”），曾在2019年將4300萬元應收賬款轉讓給長江新絲路商業保理(武漢)有限公司。該筆應收賬款是因鄂寶汽車與淮北易至汽車銷售服務有限公司（下稱“淮北易至汽車”）的《汽車銷售合同》產生的，而淮北易至汽車是上海易至寶汽車的全資子公司，穿透後由上海人壽及覽海控股參股。

除了採用內部應收賬款融資，覽海系還獲得另一家險企恆大人壽的助力。

清流工作室發現，恆大人壽在2020年10月受讓覽海控股一家子公司大理茶博院產業有限公司（下稱“大理茶博院”）45.5%股權，恆大人壽認繳出資10.43億元。公開信息顯示，大理茶博院主營房地產開發，在2020年4月斥資10億元在雲南大理鎮拿下一塊商服用地。

恆大人壽受讓大理茶博院部分股權的同時，覽海控股將其持有大理茶博院54.5%股權質押給恆大人壽，質押部分的股權認繳出資額也達12.49億元。但到2022年，覽海控股持有的大理茶博院股權先後被曲靖市公安局和上海市浦東新區人民法院凍結，目前仍處於凍結狀態。

巧合的是，覽海系掌控的險企上海人壽，也向恆大集團發起財產保全。至少兩個企業數據整合平臺顯示，2022年10月，上海人壽對恆大集團（南昌）有限公司（下稱“恆大南昌”）發起三次財產保全，案號分別爲（2022）贛0103執保1620號、（2022）贛0103執保1621號及（2022）贛0103執保1622號。

恆大南昌是恆大集團重要的持股平臺，其持有恆大人壽50%股權，在前述財產保全中，上海人壽申請凍結了恆大南昌所持恆大人壽7千餘萬股權。

暫沒有更多信息顯示恆大人壽、恆大地產、覽海控股及上海人壽之間的糾紛詳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