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頭火俳句

散文

1 竹笠，亦漏瀟瀟雨

說明：昭和五年十一月三十日，於福岡縣後藤寺之作。山頭火行乞頭戴竹笠，遮風擋雨。行乞記前一日記述：「坐在糒川的草原，修補竹笠，縫補法衣破綻，順便捉蝨子。」

對這一句，山頭火有所註記：「冬雨下的傍晚。我被淋成落湯雞，河川跟我一起流走。趴搭，又趴搭，我摸摸冰冷的臉頰。竹笠漏了！這頂竹笠漏雨，是第三次了。它爲擋風遮雨避雪，有時夜晚也爲我防霜。也爲我遮掩世人的嘲笑，保護我免於自棄的危險。」

作這句兩天後，給友人的信裡：「我準備一直，無論到哪裡都一直走下去而開始行乞之旅；然而，我改變主意，決定在熊本附近結草菴。我現在深切感到生存的矛盾，行乞的矛盾，句作的矛盾。……如果自己結草菴，不用被世俗的交往所煩，可以守住本來之愚。」

2 今日亦竟日從風中行來

說明：四月二十日行乞記：「對於風真的傷腦筋，感覺如塵勞的文字所示。……行乞相很好，像風。反省，我沒有受供養的資格（值得應供是阿羅漢以上），被拒絕是當然的。有這樣的諦觀行乞，行乞成了修行，忍辱是佛弟子不得不遵守的道。被踩踏的泥土變堅硬，挨打受罵的人有所成。」

對於大風吹拂感到困擾，但是行乞相，像風一樣無所拘束。這兩種「風」互相結合，在「風中行走」。

意即山頭火不僅從自然現象，也從精神面捕捉風。同樣是昭和七年的日記裡可見如下敘述：「本來空，畢竟空。空即空，色即色。這事實不是觀念，而是以體驗滲透進來。去執着，不欺騙自己，捨棄我，不裝模作樣。」「聽風的聲音，聽自己的聲音。」

3 跌坐故鄉語，慰我遊子意

說明：五月二十一日，山頭火爲脫肛出血而苦，行程六裡乞討，深深感到「來到真的很辛苦的地步，一人之旅寂寞啊！」到了租賃的木板屋喝下一杯燒酒之後，心情較平靜，「旅人，聽着故鄉的語言不知不覺沉醉其中，自己也盡情說起故鄉語。」

讓我想起石川啄木的短歌：「懷念家鄉的口音/到上野車站的人羣之中/聽聽那鄉音」（見《一握之砂 石川啄木短歌全集》有鹿文化）遊子在外，鄉音或可暫時療愈思鄉之情。然而，如山頭火說的：「聽到故鄉的語言，更懷念起故鄉，要不得呀！」

4　旅途已孤寂，寂寞寒風何吹急

說明：山頭火昭和七年七月一日于山口縣川棚溫泉之作。

山頭火結庵的第一候選地是九州的嬉野溫泉，川棚溫泉跟嬉野相似，想在這裡定居下來，跟當地居民交涉的結果，未獲同意，山頭火寫道：「鄉下人消極，猜疑心強，以爲沒問題，卻是不行。──我從未感受到旅人這般悽慘！」陌生人於當地建屋居住，需要在地人當保證人，山頭火始終找不着。不得已作罷，後來才轉到小郡。

想在川棚溫泉結草菴的念頭，早在這年的五月二六日，日記裡寫道：「生病三天不能動，讓我想在這裡安住的決心更爲堅定。世事、人生事，無法瞭解會怎樣？這就是所謂因緣時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