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典奶爸羣英會

散文

斯德哥爾摩王宮北岸有一座三百年曆史的巴洛克風格「國王公園（Kungstradgarden）」，南北長約400米、東西寬僅100米，雖然面積不大，但周邊三四百公尺範圍內擠進了──國會、王宮、國家博物館、大酒店（Grand Hotel）、王家歌劇院、國家銀行、百貨公司以及海灣泊船站等重要設施，是瑞典首都最精華的地段。公園內數百株櫻花樹環繞着一座冬季市民滑冰的大水塘，園中還有引人駐足休憩的北歐風茶館（Tehuset）、咖啡廳、噴泉、教堂以及紀念這座公園主人──查理12世國王的雕像。四季輪流綻放的花朵點綴着每個角落園圃，與四周建築羣形成強烈有趣對比，是喧囂鬧市裡一片寧靜祥和的綠洲、也是附近上班族咖啡午休時間的樂園，更是我忙裡偷閒時喜愛前往鬆弛身心的私密景點。

某一個夏日午後我應邀出席大酒店裡舉辦的一場晚會活動，唯恐交通尖峰堵塞因此提早出發，但沒想到車流順暢竟然早到了70分鐘，爲了打發無聊時間，我自然而然步入近在咫尺的國王公園。就在查理12世國王左手遙指天敵俄羅斯方向的銅像旁邊空地上，我發現了18臺嬰兒推車整齊圍成同心圓，兩位金髮藍眼的帥哥奶爸正耐心逐一檢視車內嬰兒情況，幫這羣可愛的小生命餵奶瓶、擤鼻涕、換尿片或熊抱安撫情緒。

其餘16個爸爸正在一旁的茶館裡面興奮地吆喝八卦，我好奇趨前找了一位和善面孔的耶士柏探詢究竟。他笑說：「你大概有所不知，我們正在依法行使育嬰假權利；根據法律雙親必須在親生嬰兒滿三歲（後來調至八歲）以前，強迫休完帶八成薪水的育嬰假期，兩人合計共18個月。我們這羣男人深怕窮極無聊，況且整天待在家裡一對一育嬰，無論對親子關係或對嬰兒成長均不利，因此成立了這個無需註冊的『國王公園奶爸俱樂部』。」

「我們每星期一、三、五近午時分起至下班時間聚會，規定由兩位奶爸輪流擔任值日生照顧嬰兒，其他成員就近在公園裡找家咖啡廳、酒廊、餐廳或茶館作爲交誼場所，自由自在聊天或交流育嬰心得，讓日子過得熱鬧充實一些；此外，有重要事情的人也可以趁這機會去處理。我們今天剛好輪到茶館聚會，竭誠歡迎你加入我們……」

我和幾位奶爸聊天將近一個鐘頭後，因還有晚宴不得不先行告別。我發現這羣奶爸們原來的職業有──現任的內閣閣員、戰鬥機駕駛員、上市公司總經理、國營企業負責人、醫師、大學教授、卡車司機、建築師、工人、夜店老闆、作家和酒莊主人等等，算得上是臥虎藏龍不容小覷。原來瑞典將人口政策定位爲國安層級，嚴肅看待初生嬰兒爲未來國家生命永續的基礎─「納稅人」，因此鼓勵人民多多生育。

政府經由科學研究獲得政策結論爲：「嬰兒在三歲／或八歲以前，若能由雙親花時間親自養育和陪伴，則他們長大以後的人格品質，將遠優於缺乏父母之愛伴隨成長的孩童。因此瑞典國會以超黨派共識立場，編列育嬰假期補助款和配套措施的鉅額預算，讓父母親無後顧之憂，得以全心力參與孩童的關鍵成長期。據統計研究，此種作法確能有效降低未來青少年期犯罪或行爲偏差的機率，從長遠角度看，帶薪育嬰假的成本與將來青少年、成人犯罪／或吸毒矯治的『社會成本』比較相對低得很多。」

我經常看到大街小巷很多瑞典男人胸前包裹小嬰兒、手推車裡坐臥着稍大孩童、背上揹着奶瓶、食物袋和尿片，樂此不疲擔任奶爸分攤家務，扮演其他國家難以想像的「母親角色」而不以爲忤。由於瑞典人民守法成性，因此男人工作再怎麼忙、地位再如何崇高，均不得藉口豁免育嬰假；若不依法履行將有觸法受罰之可能，且爲社會輿論所不容。

國王公園奶爸羣英會這動人的一幕，讓我見識到瑞典社會文化的務實力量和精微細膩的真貌。原來這個國家看待事物竟是如此的思想深邃、目光遠大，尊重科學並且劍及履及，難怪到處都有快樂媽媽、體貼爸爸和幸福的嬰幼兒，以及充滿歡笑聲的老中青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