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如火如荼，計算機專業卻不香了？
——正文3700字，預計閱讀時間4分鐘
來源：三聯生活實驗室 （ID：LIFELAB2020 ）
作者：碳酸狗
曾經，計算機科學與技術專業是工科領域的絕對熱門，畢業生在軟件開發、網絡管理、IT服務等領域有着廣泛的就業機會和優厚的薪資待遇。
“計算機類專業就像一把萬能鑰匙，可以幫你打開求職道路上90%的大門。因爲只要是使用電腦和網絡辦公的企業，下至網吧網管，上至互聯網大廠、軍工、體制內和企事業單位，都需要計算機背景的人才。”很長一段時間裡，在父母和老師眼中，計算機類是一門長久的萬金油專業。有人爲了確保孩子學這門專業，甚至會從娃娃抓起，讓他們從小學開始就接觸編程興趣班。
只是，眼下計算機專業的真實就業現狀，卻狠狠給所有人上了一課。在學歷貶值的大環境中，競爭最激烈的專業，正是曾被家長老師極度推薦，現在則因爲報考人數太多，而被調侃爲“內卷天花板”的計算機。
相關數據顯示，2016年全國計算機類專業人數突破了20萬人，截止到2024年專業招生人數翻倍爲40萬人。過去8年裡，計算機專業不僅就業率一直在下滑，還已落後於8成以上的專業。大學應屆生們的考研考博之路，也充滿着艱辛。
今年22歲的小何，剛剛畢業於某雙非大學信息安全專業。他爲了緩解就業壓力，決定考研，但堅決不選擇計算機相關的專業。
“可能是因爲計算機專業的就業壓力太大了，所以大家畢業後都在繼續提升學歷，捲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如果你考其它工科的研究生，只要過了國家線，上岸問題不大。但如果你的分數在300分以下，卷計算機專業的研究生，可能連雙非都進不去。”
“大家畢業前的設想，是能靠一身技術成爲科技新貴，年薪30w起步。結果進了人才市場，才發現非211、985學校的計算機碩士，年薪批發價平均只有8w左右。雙非大學的畢業生，甚至只能去小公司幹一些技術含量低、重複性極高的測試工作，約等於在擰賽博螺絲。”
“外人只能看到大廠裡的計算機類崗位，月薪動輒兩萬起步。殊不知能入職的人，都是計算機百萬大軍中的龍鳳，普通人畢業後月入4千纔是常態。”
計算機作爲一門大類專業，包含着很多細分學科。其中也有正處於風口上的學科，“比如人工智能成爲了這兩年‘薪價比’極高的熱門專業。隨着chatgpt的發佈，許多公司都在訓練自己的AI大模型，或是運用AI技術提高產能。”
而一部分計算機人所鑽研的領域，已然處於岌岌可危的狀態中。“很多崗位已經隨着技術發展消失了，剩下的崗位坑位現在也少得可憐，求職的人遠比崗位多。大家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入學時計算機還是朝陽行業，剛畢業它怎麼就快成夕陽紅了？”
01
計算機專業畢業生遭遇市場寒冬
打工人對就業市場會越來越卷這件事，多少都會有些心理預期。“咱們東亞卷王，從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落後會捱打，誰也沒指望能在某個行業裡，可以靠吃老本一直混下去。”
令大家破防的主要原因在於，計算機專業的就業行情，幾乎是斷崖式地下跌。
今年26歲的小海，畢業於北京某科技大學的網絡工程專業。他讀大一時刷招聘軟件，還能見到許多月薪1萬多的開發崗位。
“當時覺得月入1萬很輕鬆，結果今年再找工作時，忽然發現當初招人的公司，要麼降薪，要麼全倒閉了。原因是這兩年互聯網降溫後，大廠開始延緩項目進度，小公司紛紛叫停了正在開發的項目。人生最痛苦的事，就是眼睛一睜一閉，人還在，但職業前景卻不見了。”
也有不少應屆生，當初報考計算機專業時沒多想，順理成章聽從了爸媽的安排。他們以爲只要按部就班地完成學業，畢業時就能順利找到工作。
“真相是計算機行業的發展速度非常快，它各個細分領域的技術每年都在迭代，但這些知識課本里都沒有。學校裡值得一聽的課程，其實只有數學和計算機的基礎知識，最多再加上一門數據庫。除此以外，像網頁開發、遊戲開發這些技能，學校只教給你一些老技術框架，早都被市場淘汰了。”
所以在計算機領域，大家卷的根本不只是校內學習，而是自學的速度和深度。
“當你還在跟着老師以龜速學習C語言，上了幾周課還在掰扯指針這些基礎知識時，別人可能已經通過網課，開始學習編程語言外的知識了。如果你在大學裡躺平了4年，畢業後可能連大廠的招聘需求都讀不懂。”
“你只學了一些半吊子C++、JAVA的知識，但大廠的機試，都是神經網絡和深度學習相關的考題。這種落差只會讓你懷疑，自己當初讀的到底是大學還是小學。”
02
計算機專業爲什麼突然不香了？
在千禧年初，互聯網剛剛開始發展時，許多人確實靠學計算機拿到了心動offer。“當時的大廠要求很低，不管你讀的是一本還是三本，只要會寫代碼，都會向你拋出橄欖枝。當其他專業的畢業生一個月只能賺2、3千時，剛畢業的大廠程序員們的年薪，可能就能達到10萬塊左右了。”
今年35歲的程序員大林至今都記得，甚至就在幾年前，不光大學生好找工作，就連零專業基礎的初中生，也可以通過短暫的培訓逆襲人生。
“當時北大青鳥、東軟、黑馬這些計算機培訓學校，最快只需要半年就可以畢業。如果你不能脫產培訓，線上培訓一樣可以拿到證書。所以全國各地都興起了一股學計算機的浪潮，拉開了計算機行業從藍海轉向紅海市場的序幕。”
在互聯網最巔峰的時期，最早入職大廠的那批程序員，許多都實現了財富自由，年薪百萬的大有人在。
對於擅長自學的人而言，計算機專業的優勢在於沒什麼信息差。“如果你好學，完全可以通過網絡，學習各個領域的深度知識，取得更大的就業優勢。”
“問題是計算機學科的前沿資料，國內根本找不到。你得去查國外的論文，學習難度直線飆升，光是得花大量的精力去翻譯就勸退了不少人。退一步說，即便你不想考研考博，計劃先去小公司幹活積累經驗，然後再跳槽去大廠，現實裡也很難達成。”
“因爲小公司裡的技術崗，大都從事的是基礎工作，缺乏學習成長的空間。甚至如果你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起點很低，還會成爲你日後跳槽大廠的扣分項。”
職場35歲危機的說法，最初說的也是計算機從業者們。
“計算機專業的技術日新月異，如果你不終身學習，不出幾年就會被淘汰。當初衝着高薪入行的人，最後都會後悔自己吃的是碗青春飯，無法像師、公、醫那樣越來越吃香。有人說程序員工作15年，可以賺普通人50年的存款，這種說法完全是在坑人。”
“現實是即便你進入了大廠，所謂高薪中的很大一部分，都是公司的股份。10年前行情好的時候，可能值上百萬，如今可能已縮水到了20來萬。很多人春風得意時買了車和房，如今疊滿了失業、股票下跌、車房貸的buff，全憑毅力硬撐才能繼續活着。”
今年剛從某科技大學物聯網工程專業畢業的葛非，目前在成都某車企的外包公司上班。他雖然找到了工作，內心卻還是很憂愁。
“我目前的工資，每個月才8千出頭，根本存不下錢。但這還不是讓我落差感最嚴重的地方。畢業前我以爲自己可以去車企研發自動駕駛技術，成爲車聯網的系統工程師。結果投了上百份簡歷無人問津，因爲雙非大學的簡歷，甚至過不了招聘軟件的AI篩選。”
“我最後卻只能找到外包公司測試崗的工作。每天的工作內容很簡單，就是拿着鼠標不停點擊屏幕，別的同學都羨慕我，找到了一份這麼清閒的工作。只有我清楚，無數次的鼠標點擊，正一點點挫沒了我年輕時的銳氣。”
03
計算機還值得學嗎？
在選專業屆流傳着一句名言，叫做“窮學IT富學金融”，即便如今就業市場已十分內卷，但這句話依然有着些許道理。
“對於家庭條件不好的人而言，計算機就和土木一樣，是一門需要善於吃苦才能適應的專業，如果你足夠努力，一定可以收穫回報。因爲你至少可以通過大公司的機試、筆試，證明自己有真才實學。而像金融、法律這些行業，你如果沒有人脈和資源支撐，更難熬出頭。”
也有許多計算機從業者，已經在勸退大家學習這門專業了。
“這句話不是在貶損這門專業，而是善意提醒大家，不要過度美化計算機專業。如果你畢業後不準備離開家鄉，那麼計算機背景可以讓你的就業面更廣，隨便找個4、5千的工作不成問題。在不交房租、可以在家吃飯的前提下，這筆收入足以讓你過得滋潤。”
“但如果你立志要去北上廣闖蕩，每個月都要花30%的工資用於維持生存，還想買車買房。那麼如今的計算機行業，絕不是你想象中的淘金天堂。”
小海真心建議還想學計算機的人們，最好掂量一下自己是否對這門專業感興趣再入坑。
“如果你自身沒有興趣，那麼每天都得盯着屏幕敲鍵盤，解決處理不完也沒頭緒的bug，絕對是一種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摺磨。頂着這份壓力還想成爲行業內的佼佼者，難度不亞於考公。有這精力，你學別的專業肯定早混出頭了，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計算機專業走下神壇，既讓人唏噓，也讓旁人能以更加清醒的態度面對它。“當你不把它視作搖錢樹後，不妨捫心自問，是否真的對它感興趣。如果你熱愛它，那麼在努力的過程中一樣會收穫樂趣。”
“學計算機未來就能拿高薪，這種刻板印象，就如同別人覺得進北大就能成爲人中龍鳳一樣，是一種不必要的壓力。”當認識到學計算機不一定能收穫世俗意義上的成功後，學習這個專業的年輕人，也就卸下了過多的社會期待帶來的包袱。
“很多年之後，學計算機也許就像學哲學一樣，不必非得帶着學一門賺錢技能的功利心，也許可以單純地就只是因爲，我喜歡。”
來源：三聯生活實驗室 （ID：LIFELAB2020 ）（作者丨碳酸狗）
編輯：胡珊毓
審覈：夏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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