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坐一回火車

我剛纔在臉書上晃盪,結果有人在留言版寫了溫暖的:「老師,去睡覺,妳乖,已經夜間1:00了。」很不好意思啊,讓晚輩心疼了,我嚇得立時逃走,可是真的睡不着,想想,不如給你寫幾句。

我可能有點兒high吧,因爲今天去坐了火車。

平日常坐高鐵,一來,我們可以購買敬老票啊,便宜,只是全票的半價。二來,快,外出辦事所謂的趕時間,高鐵給了最放心的速度,三來,舒服,真舒服。

我今天並沒有什麼目的地,單純只是想念坐火車那回事,我選擇坐慢車,先乘公車到起站松山,因爲距離近。

火車來了,沒有火沒有大濃煙的火車頭露面了,十分美麗呢,可是那種兒時的大黑臉大黑頭呢,木有了。

我坐火車讀了小學的四、五、六年級,湖口→山崎→竹北→新竹,放學時再坐回來,喔,山崎就是現在的新豐。我非常喜歡坐窗口,火車窗外風景的行走如同放映的電影,彩色、美麗、也有或動或靜的劇情,不然站立車門處也行,那時車窗可自行開啓、關閉,而火車的車門能夠是一直大開的,夏日裡,那是風神的位置,通勤的人總和風神比肩站着,祂指揮着風,我們迎接着風,涼爽而愜意地以爲頭髮將隨風而去。在新竹車站候車回家,我會先在候車室欣賞販賣部玻璃櫃裡看來價貴的小紀念品,或那些封面印着大大藍色、紅色字如「北平李麗」「張仲文、黃宗迅」,也不知是說了些什麼的薄本雜誌。要不,先入站去,就可以看黑壯可愛的火車頭在車站另一端用巨大的大象鼻子般的橡皮粗管喝水,對,對,我們課本有,瓦特發明蒸汽機之後,英國的史帝芬遜發明了火車,用煤燒水,水滾後蒸汽推動火車頭,煤呢?水喝夠了就會加煤,譁沙一聲,好大一捧黑煤由高處吊着倒在火車頭裡的鐵板地上,火車行駛時裡面隨車的司工會用大鐵鏟一鏟一鏟地將黑亮的煤極快速地擲入鍋爐之下的火槽中,如果能夠擠到第一節車廂,就能看到司工的烏黑色汗衫溼漬漬地貼在肌肉精壯的胳臂與身軀上,而那烈烈的紅通通大火彷佛憤怒般大動作跳躍燃燒着,誘引逼迫火車頭奮力,向前,死命拖着一長列許多節的笨重車廂上路。

放學回家的路還常常看到一個火車風景;車過竹北吧?那是一條大河,頭前溪?淡水河的另一截?不知道耶,黃昏的日照在河水面搖晃起淡淡的美麗金光,但金光碎碎如魚鱗片,因爲有一大羣阿兵哥在河中泅水洗浴,那樣十幾甚至幾十個「大人」一起浸泡河裡,唯一的可能就是駐守附近的阿兵哥們。年紀很輕的他們常在及腰河水中頑皮跳躍,水的浮力常使跳躍的身體飛高,露出不多不少只到現在稱爲人魚線的地方,火車上的乘客便看到風景,發現擁有觀衆,阿兵哥們的遊戲有了趣味,便一再地笑着鬧着再跳躍,而像我這樣的小學女孩,不大不小,不覺得也不必覺得害臊,甚至有的小女孩會說:「瘋子,那麼遠,什麼都看不到啦。」哈哈。

天天坐火車,我便有了一個習慣,閒着無事,就會用手指在頭上撫摸,觸到刺手的疙瘩,便知是坐火車迎來的煙塵落下的煤灰,指甲輕輕摳起,就看到一粒黑色的煤渣,真是哎喲哎喲,後來念初中不再乘火車上學,手指觸及頭皮時,竟感到悵然若失,自己都覺好笑。

曾經我站在新公園(現在叫二二八了)省立博物館旁關在鐵柵欄裡有兩尊火車頭,看着太熟悉,我會傻氣地和它們說話,是訴說我的相思吧,說着說着哭了起來,不是隻流淚是真的嗚咽有聲,心中好想把它們救出去,好想重新乘坐它們,去上學......

許多事許多人,我們以爲可以終其一生,結果連火車頭都汰換得這樣快速,甚至完全作廢,大黑臉大黑頭拖着的火車串串,再也沒有了。

噫,和你說了我的火車報告(那大約是1953年左右的事)反而沒談及我前不久去了哪裡,猜得到我去了哪裡嗎?哈哈,我坐火車重新走了一遍新竹,在馬路上看了五分鐘大美人新竹火車站,當年差點被拆掉呢,其實這一百多歲的老車站仍舊極美,他的立面非常像一隻展翅的大鷹,強壯的雙翼擁抱着車站的樓層房屋,它沒有被拆,我一直相信是歷代新竹人的歷代祖上有德。

在乘慢車新竹、竹北、新豐、湖口一路北上臺北之前,我去建國公園走了一圈,去城隍廟吃了肉圓和湯米粉,這樣,才甘心地離開。

是,我常一個人小旅行,因爲只要預先給貓兒備了糧,我擡腳就可以出走,晚上趕回家便是。

看似簡單,實際上常是太累了,家事做到自己想逃離走到這兒要擦一下,走到那邊要取吸塵器這樣的日子,寫稿雖然不覺厭但一直寫手指也會泛疼的。對,就是這樣,我要出去走一走,我要去坐一回火車,可以

解煩,可以祛憂。你,最近出去玩了嗎?有沒有去坐一回火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