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你來報案”——鄭州警方被指偵查珠海一公司後再落實報案人

作者|劉虎

瑞德青春(珠海)健康管理公司（下稱瑞德青春）在2022年9月遭遇滅頂之災，其法定代表人“全國三八紅旗手”莊某某和24名高管、員工，被河南鄭州警方“神兵天降”跨省抓捕，並被查扣了18億元現金。

瑞德青春(珠海)健康管理公司所在地珠海中心大廈。受訪者供圖

該案目前已由鄭州市檢察院指控涉嫌詐騙罪提起公訴。檢方起訴稱，瑞德青春在2018年初至2022年9月期間，涉嫌虛構“高大上”設備名稱和診療功效、修改檢測報告等，詐騙被害人數千人，涉案金額約13.6億元。

而該案的辯護也彙集了韓冰、朱明勇、徐昕等諸多全國知名刑辯律師。辯護律師均認爲不構成詐騙犯罪，並質疑鄭州警方爲了獲取經濟利益“遠洋捕撈”。此外，該案件被發現案涉“受害人”中還有鄭州中院退休的法官，但鄭州中院卻不願迴避，放棄管轄權。以上種種，使得這起罪案存在廣泛的爭議。

01

不同尋常：鄭州“指居”腳鐐手銬伺候

公開資料顯示，瑞德青春成立於2017年11月27日，註冊地位於珠海市灣仔銀灣路1663號珠海中心大廈，經營範圍包括健康管理、健康諮詢、醫療服務、美容服務等。公司還在上海和四川投資超十億建造基地，打造大健康事業版圖。

瑞德青春的母公司位於山東省濟南市，它創立的時間更早，於2004年創立。經過二十年的發展，母公司在全國88個城市擁有近千家高端美容會所，2萬多名員工，資產數十億元，是國內知名的連鎖美容品牌。曾獲得中國最喜愛的知名品牌、中國美容行業十大誠信品牌、全國優質服務會所、十大美業放心品牌等榮譽。

而瑞德青春的母公司創辦人莊某某，屢次被評爲“濟南市優秀女企業家”、“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巾幗建功標兵”等。

多名被告人家屬稱，瑞德青春涉案20多名嫌疑人被鄭州市公安局從珠海帶到鄭州後，並沒有按正常程序關押到看守所，而是在2022年9月23日至2023年1月3日期間被關押到了一處“青龍山莊”，美其名曰“指定居所監視居住”，遭受了殘酷的折磨。

在該山莊裡面的2層小樓中，至少關押了100多人。有被告人稱，男性指居者以十來人爲一組，被關在一間房內，全部戴着手銬和腳鐐，晚上睡覺時，用一根小指粗的鐵鏈將十來人串起來鎖住。屋裡沒有牀，擺了兩個牀墊，多數人睡在地上。

指居地“青龍山莊”外景。劉虎 攝

這樣被鐵鏈鎖起來後，他們晚上無法上廁所。爲了減少上廁所，都儘量少吃少喝。女性指居者也被戴了五六天腳鐐，因大部分女性指居者腳踝被腳鐐磨破，只能用衛生紙包着止血，後因女性指居者強烈抗議，纔給她們取消了腳鐐。還有當事人稱在鄭州公安局鄭東分局內，被警察勒令在地上爬行，並被腳踢下巴。

該案於2024年8月13日開庭審理。多名被告人在庭審過程中提出：他們在指定居住期間遭遇了刑訊逼供。

被告人茹某某、盧某某當庭聲淚俱下控訴道曾遭鄭東分局十幾個人按着胳膊和頭，被穿白T恤的民警用東西直接砸、用軟棍打。還有被電擊棍電擊腰部，眼睛被白色毛巾矇住，嘴巴被膠帶纏住等等難以令公衆接受的粗暴行爲。

還有一名年紀20歲左右的女性被告人，當庭曝出自己被鄭東警察長時間審訊、飢餓折磨、口罩罩眼、雙腿被強行架開、恐嚇與侮辱等等暴行，權益被無情踐踏。

有辯護律師質疑：案中所謂受害人至今仍在接受該公司的服務。辦案機關曾向大量的公司會員啓動調查，最終，僅有包括控告人在內的少數會員向警方作證。但隨後，公司即與大多數偵查機關認定的受害人達成共識，其所簽署的明確表明未受詐騙的和解協議，遞交給公訴機關覈實。而在案發後，包括控告人在內的絕大部分所謂受害人還在繼續接受服務，截至2024年8月，仍有大量所謂受害人留下消費記錄。

有律師表示，爲了提高業務水平，瑞德青春多名高管曾出國學習、考察。作爲國內一線美容品牌，爲了進一步尋找和學習前沿安全、高質有效的護膚方式，法定代表人莊某某曾率領高管和優秀員工到英國、法國、瑞士、以色列、新加坡、泰國、韓國、臺灣等世界美業發達的國家地區遊學考察，並且專門聘請了國際、國內頂級專家擔任專業顧問。如果是爲了實施詐騙，何必大費周章去學習？

02

有受害人曾是鄭州中院法官，有受害人叫“貴賓卡”

該案被告人數較多，辯護人團隊中不乏多名國內知名律師。

案件知情者稱，該案案卷中並無受害人名單，且公訴人拒絕提供，此舉遭到多位辯護律師質疑。庭審進行中，律師又多次提出要受害者名單，到第三天庭審結束後，公訴人向辯護律師提供了多達數千名受害人的名單（未加蓋檢察院印章）。

“這些受害人名單其實就是瑞德青春的全部客戶名單。裡面甚至還有一位受害者叫‘貴賓卡’，這真是讓人哭笑不得。”知情者說。

辯護人在名單裡還有新的發現：受害人任某某是鄭州中院原刑庭法官，在2010年退休。其與本案審判長寧某有五年同事關係，與本案審判員李某某有17年同事關係。辯護人認爲，合議庭相關成員應該回避；鄭州中院也應該回避，交由其它法院審理。“自己法院審自己法官受害人，這不符合相關的法律規定。”

但對於迴避申請，鄭州中院卻未予同意。審判長寧某迴應稱，已報請院長決定，因該案被害人人數衆多，任某某隻是其中之一，已退休，和合議庭成員、本院審判人員沒有關係，不屬於應當迴避的情形。

鄭州市中級法院。劉虎 攝

辯護人當庭要求申請任某某出庭作證，證明他是否認識合議庭的幾位成員。後來幾天的庭審中，審判長寧某在庭上表示，已聯繫過任某某，任某某本人拒絕出庭作證。對於審判長的迴應，辯護人表示並不認同。

8月26日，“新黃河”的記者就此聯繫上了鄭州中院新聞發言人、院黨組成員兼政治部主任喬亦丹，向其說明了採訪意圖。喬亦丹卻表示：這個案件在庭審的過程當中，正在審理過程當中的案件原則上法院不接受採訪，婉拒了記者的採訪請求。

03

親屬求助信稱企業被違規查扣18億現金

8月20日，有自媒體博主就該案多名被告人在庭審期間投訴辦案警方刑訊逼供，對其在指定居住期間戴上手銬和腳鐐，還有遭受到侮辱等行爲，發佈了網帖。

昔日的瑞德青春公司內景。受訪者供圖

“庭上，也有被告人員闡述自己在公安局審問期間被鄭州警方暴力和屈辱對待。”

旁聽了庭審的被告人家屬稱，有被告人在庭上陳述，2022年11月，在上述山莊內，他被多位鄭東新區公安分局民警以扇臉、扇頭的形式刑訊逼供。還有女性被告人控訴：長時間被戴腳鐐等警械。

“一位女性被告當庭控訴，她們戴了三四天腳鐐後，腳被磨破了，跟護士哭，警方纔給解開。”

據旁聽人員介紹，多名辯護人也對此向法庭進行了投訴。8月23日，公訴人在法庭上宣讀了調查函。

“公訴人在庭上表示，鄭東公安分局執行監視居住人員稱在執行監視居住期間使用手銬、腳鐐等警械的情況較少，因受限於監視居住場所有限、看護人手有限，爲確保安全，只有發生自傷自殘、脫逃、不服管教等安全隱患時纔會有使用手銬、腳鐐的情況，因被執行監視居住的犯罪嫌疑人較多，現無法記起是否對莊某某、盧某某等人使用過手銬、腳鐐。”

該旁聽人員表示，公訴人稱山莊內原始監控視頻因時間久遠已覆蓋，無法調取。

“公訴人員庭上稱，鄭東分局在該山莊從事看護工作的輔警表示，監視居住點存在過個別被指定監視居住人員佩戴手銬的情況，且有人員出現手腕過敏、皮膚磨破的情況，但是否佩戴腳鐐均稱無印象，因時間長，無法記住戴手銬被監視居住人的具體名字。”

該旁聽人員說，山莊內的兩位保障醫生也稱在監視居住地，存在有被指定居所監視居住人員戴手銬、腳鐐的情況，個別人手腕部有磨爛、手腕部過敏的情況，因不知道被監視居住人的名字無法確認。山莊保潔人員也稱被指定居所監視居住人員佩戴手銬、腳鐐的情況，但是具體人員不清楚。

指居地“青龍山莊”內。劉虎攝

據新黃河報道，8月23日，新黃河記者就多名被告人在庭上反映遭遇刑訊逼供的問題，電話聯繫了鄭東新區公安分局，工作人員迴應稱不瞭解此事；隨後記者又致電鄭州市公安局，亦未得到有效迴應。8月26日，新黃河記者致電鄭州市檢察院，同樣未獲得有效迴應。

辯護團隊認爲，此案25名被告人並不構成刑事犯罪，因此堅持做無罪辯護。一封被告人親屬近期撰寫的《求助信》稱企業被違規認定涉案金額13.6億元已數過分，公司已被整垮，而鄭州警方又從其母公司查扣更多現金，不但查扣了所謂涉案金額13.6億元，還多查扣了5億元，讓正常經營的公司陷入困境。

04

被告人親屬向政府的呼救

據被告人庭上說，自2022年6月份起,鄭州警方就瑞德青春多名員工暗中調查,做足了前期準備工作以後，再電話通知鄭州一名瑞德青春的消費者前往警局報案，讓他們把立案程序啓動起來。“也就是說，本案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的報案人。”

“辦一個案子能夠創收十幾億元，這就是妥妥的遠洋捕撈。”這位知情者說，辦案機關所在地財政收益巨大，但對企業卻是滅頂之災。

據瞭解，被告人的親屬還向山東省委、省政府進行了求援。求助材料稱，案涉公司合法合規，沒有違法犯罪行爲。河南省司法機關動用刑事司法手段對山東民營企業跨省大肆抓捕人員、違法超額查扣財產18億元，案件辦理久拖不決，不僅對該民營企業的發展造成毀滅性打擊，更會給其他民營企業的保護、全省經濟的發展帶來諸多負面影響。希望對所涉詐騙一案予以關注，或可商請河南司法機關嚴格依法辦理。

“惟願能還企業家以清白，給我們一個合規經營、強化合規整改建設、爲中國特色現代企業合規司法制度的建設貢獻力量的機會，也給我們山東民營企業生存發展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