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牌價格炒上數萬元坑害青少年,本土品牌發展受制於人

一張小小的卡牌,蘊含着巨大的商業潛力。

在我國,未成年人是卡牌盲盒市場的重要消費者羣體。然而,一些商家並未嚴格遵守相關規定,向未成年人銷售卡牌盲盒商品,引起家長的反感。同時,二手卡牌盲盒市場、部分直播間渠道更是“水很深”,存在調包、盜版等問題,讓消費者防不勝防。對於這些問題,相關法規的法律後果尚未明確,卡牌市場的規範化發展仍任重道遠。

此外,我國卡牌行業與歐美、日本等成熟市場相比,仍處於初級發展階段。國內卡牌公司以代理國外IP爲主,自有國潮IP相對弱勢。因此,國內卡牌企業急需加強自有IP的研發與推廣,以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立於不敗之地。

二手市場單張卡牌可達數萬元

近日,某單張卡牌在二手交易平臺售價16萬元的消息備受關注。不過,沒多久後上海闢謠平臺調查發現,“16萬元一張卡牌”有價無市,不排除是一些賣家靠流量牟利或者是新的消費陷阱,但是單張數萬元的卡牌確實存在。

第一財經記者瞭解到,近期備受關注的產自卡遊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卡遊”)的卡牌在一手市場的價格一般都是穩定的,分爲2元包、5元包和10元包。消費者可以在線下門店、線上qpp、電商平臺、社交平臺直播間等渠道購入。

雖然一手市場價格穩定,但目前二手卡牌的價格可謂冰火兩重天。目前比較受歡迎的二手卡牌交易平臺包括閒魚、千島、卡淘、集換社等。單張卡牌的價格大多數是幾元、幾十元、幾百元,偶爾會出現幾張價格過萬的,當然也有0.5元甚至價格更低的卡牌。

記者在某二手交易平臺看見,一些“過氣”的普通“小馬寶莉”卡牌按斤售賣,一斤9.9元,裡面約含有268張卡牌。卡牌行業分析師楊躺躺告訴記者,“小馬寶莉”的“輝月一彈紫悅SGR-007”卡牌因爲較爲稀有,評級難度也較高,所以在市面上可能會賣到5萬元一張,確實有一些成交量。當然,平臺上也有一些賣家掛出999萬元的卡牌,但這些大多數是爲了展示卡牌掛的“防拍價”,並不是真實的市場價。

不同的卡牌之所以在二手市場的價格不同,是因爲不同種類卡牌出現的概率不同,稀有程度不同,這也正是卡牌盲盒的樂趣所在。正是因爲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抽到稀有卡牌,才讓抽卡的過程變得刺激。目前市面上在售的品牌卡牌盲盒,一般情況下,包裝上會明示不同種類卡牌的種類和出現概率,部分品牌的卡牌還通過線上小程序,提供卡牌出現率查詢。

在我國,未成年人是卡牌市場最大的消費者羣體,一些商家沒有嚴格遵循“向8週歲及以上未成年人銷售盲盒商品,應當依法確認已取得相關監護人的同意”的規定,這也讓卡牌市場飽受爭議。

今年17歲的高中生小吳就讀於某外國語學校,她曾經非常癡迷卡牌盲盒,曾連續兩個月花4000元-5000元在抽卡上。

她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一開始只是在直播間看“第五人格”遊戲,後面發現“第五人格”IP的卡牌比較火,還可以進入抽卡直播間看拆卡。就這樣,她入坑了卡牌盲盒。

不過,小吳只在一手市場購買卡牌盲盒,她只是喜歡抽卡的刺激過程,而不是喜歡集卡。“我最喜歡的IP是‘小馬寶莉’,因爲卡片好看而且有我喜歡的角色。抽卡運氣好的時候我會很上頭,運氣差的時候也很上頭,不過還好現在已經基本退坑了。”

小吳退坑的一部分原因是遭到家長反對。“雖然我們一直都是挺支持女兒的愛好的,但是在抽‘小紙片子’上,我覺得她已經有些上癮了。現在商家從未成年人賺錢的方法太多了,很多卡牌的價格是虛高的,所以我後來就控制她的零花錢,她也就慢慢戒了。”小吳的母親表示。

除了青少年防沉迷問題之外,卡牌盲盒飽受爭議的原因還有,一些渠道可能出現不良經銷商。有些商家會將高位卡調包,有些商家會給消費者寄盜版卡。此前據央視報道,有些拆卡直播間的工作人員會把消費者拆出來高位卡(值錢的卡)進行調包。一個涉嫌在長沙、湘潭兩地的犯罪團伙,直播的攝像頭只能夠對準主播,主播利用視覺盲區,僅把部分卡給受害人看,如果開出高價值的卡,那個獲得者都是他們的“托兒”。

14歲的初中生小王就曾遇上類似的商家。今年5月,她在某直播間拆出了一張“小馬寶莉”的碧琪稀有卡,當時的市場價大約200元左右。“但是當我拿到貨後,發現細節與正版卡有出入,譬如防僞標向下凹,而且圖案的金色描邊顏色也與正版不同。”她告訴記者。隨後,她讓千島平臺的鑑定師進行鑑定,發現該卡片確實是盜版。當她向商家申請退貨時卻發現,該主播的賬號已經被封。

卡牌亂象如何解決

有關部門已經注意到了未成年人可能會沉迷盲盒類產品的問題。但在實際操作中,並不是所有商家都嚴格執行規定,而且2023年6月市場監管總局印發的《盲盒經營行爲規範指引(試行)》(簡稱“《指引》”)目前只規定了“應該如何”,沒有標明法律後果。

上述《指引》中明確規定,盲盒經營者不得向未滿8週歲未成年人銷售盲盒。向8週歲及以上未成年人銷售盲盒商品,應當依法確認已取得相關監護人的同意。

楊躺躺認爲,該《指引》很難遵循,目前8週歲以上未成年人能接觸到的購買渠道主要是線下店鋪,而實際的購買過程中,店鋪經營者不會特意區分各類產品是否爲盲盒,所以目前非常需要有盲盒條例甚至是盲盒相關法律來替代盲盒指引。

記者注意到,在線下渠道,雖然一些門店的卡牌商品旁邊會放置一張“未成年人不得購買“的標識,但實際情況下,商家通常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在線上渠道,雖然大多數拆卡直播間也有明確的標語提示“未成年人禁止下單”,但未成年人在這些直播間中下單購買卡牌盲盒時幾乎不會遇到障礙。只要在付款頁面勾選“我已成年、同意代拆”的選項,未成年人也可下單。也就是說,只要未成年人知道家長的手機付款密碼,就意味着家長默認授權未成年人卡牌購買權。

所以,除了監管方以外,防止未成年人沉迷卡牌盲盒也是商家和家長的共同責任。

此外,對於消費者可能在購買卡牌中遇到的“調包”等問題,《指引》也有涉及:要求盲盒經營者明確信息披露範圍,將盲盒內物品的商品價值、抽取規則、抽取概率等關鍵信息以顯著方式對外公示,保證消費者在購買前知曉真實情況。

對於解決卡牌直播間“調包”等問題,楊躺躺告訴第一財經記者,主要需要平臺方扛起責任。消費者發現問題後,可以向直播間舉證投訴,甚至報警。直播間要對侵害消費者權益的行爲進行打擊,例如對直播間扣保證金、停播等方式。而對於盜版卡的問題,首先需要由監管部門或行業協會建立一個卡牌授權回溯的平臺,由版權方與被授權企業主動備案,讓玩家、企業瞭解哪些卡是授權的,哪些卡是盜版的。其次,版權方要積極配合卡牌公司進行維權,作爲被授權方,卡牌公司只能聲明自己爲正版授權,需要版權方走法律手續維權。最後,銷售平臺需要及時處理被侵權企業的投訴,嚴格審覈授權情況,對銷售盜版卡的直播間進行懲罰。

北京市京師律師事務所律師孟博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盲盒經營者在從事經營活動時應當遵循公開透明、公平公正、誠實信用的原則,遵守法律法規、商業道德和公序良俗,履行經營者主體責任和社會責任,倡導理性消費,維護消費者合法權益。此外,網絡交易平臺、二手交易平臺應落實企業主體責任,建立健全相關制度,依法配合政府部門加強對盲盒經營活動的監管。

由此看來,要讓卡牌盲盒行業更加規範,需要立法部門、家長、平臺和商家的共同努力。

頭部企業年賺數億,國內市場仍不成熟

在我國卡牌行業,體量最大的公司要數成立於2019年的卡遊了,公司在今年1月已經遞交招股書尋求港股上市,但目前上市申請已經失效。

1月26日卡遊提交的招股說明書顯示,2023年前九個月,卡遊收入約19.52億元,同比下滑約47%;淨利潤情況則扭虧爲盈,前三季度利潤約2.6億元。集換式卡牌爲卡遊的主力銷售產品,2023年前三季銷售額佔比爲85.8%。

2021、2022年及2023年前9月,卡遊整體毛利率分別爲58.1%、68.8%、67.3%。按照非國際財務報告準則計量,卡遊2021年、2022年及2023年前三季度的經調整淨利潤分別爲7.95億元、16.19億元和5.78億元。

在卡牌行業,本質上消費者購買的就是IP,而IP經營是卡遊的主要經營業務之一。截至2023年9月30日,卡遊構建了一個由44個IP組成的多元化IP矩陣。

雖然我國集換式卡牌正處於高速發展階段,但成熟度比歐美、日本等國相比較低。眼下,有大量的國際IP卡牌流入國內,而國內公司基本沒有卡牌出口,這與卡牌的IP授權使用區域有關,也與行業的初級發展階段有關。而國外的卡牌盲盒非常成熟,比較知名的IP是球星卡等體育卡、以及寶可夢、萬智牌、遊戲王等TCG對戰卡牌。

中國集換式卡牌行業市場研究報告(2023-2029年)顯示,集換式卡牌早期作爲小衆遊戲在國內市場發展緩慢,近幾年隨着我國二次元用戶增長,以及知識產權、IP衍生產品的開發逐漸成型,集換式卡牌行業得到快速發展。但總體來看,我國集換式卡牌行業尚處於初期階段,市場中出現盜版卡牌產品,且目前國內市場率較高的集換式卡牌產品仍以國外IP爲主。

在楊躺躺看來,我國的卡牌行業仍不夠成熟。他表示:“國內的卡牌以玩具屬性爲主,還沒有進入到評級交易的階段,不過目前國際最大的評級機構PSA已經進入到國內,國內CCG、保粹、JBH、保利等評級機構面臨着巨大壓力。另一方面,大型的二手交易平臺還在發展初期,初步形成了千島、卡淘、集換社等專業卡牌交易平臺。”

楊躺躺還指出,國內卡牌行業的另一痛點是自有國潮IP處於弱勢階段,卡牌公司最根本的還是要做自有IP,且主攻成人市場。

縱觀目前海外比較出圈的卡牌公司,他們都靠着自有IP進行可持續發展。譬如日本寶可夢公司生產的卡牌是原創IP,美國孩之寶公司生產的萬智牌是原創IP,而國內的卡牌公司比如卡遊、集卡社、卡卡沃大部分產品還是在代理其他公司的IP,並且這些IP以國外IP爲主。不過,作爲國內頭部企業,卡遊已經在嘗試推出國潮IP了。2023年,卡遊推出了卡遊三國,2024年又推出了金庸俠客令。小花瓣卡牌工作室推出了藥香系列,雖然深受卡圈好評,但是也面臨生存難題。

“如果我們國內的卡牌公司不能擁有屬於自身的國潮IP,就會永遠面臨IP授權過期的問題。所以,從卡牌行業角度來分析,國內的卡牌企業急需擁有屬於自己的國潮IP,不然將永遠受制於人,長期處於IP加工的初級階段。如果不對國內的卡牌企業進行保護,在百年曆史的球星卡面前,在三十年曆史的TCG卡牌面前,國內企業生存空間將被進一步壓縮。全行業未來增長的空間非常大,但是基本上卡牌玩家羣體還是更青睞國外的卡牌公司和IP,所以國內卡牌行業發展任重而道遠。”楊躺躺說。

(小吳、小王爲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