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浪少年的夢斷旅程
(圖/金馬執委會提供)
今年一部描述非洲少年勇敢偷渡到義大利的電影《少年的漂浪旅程》,引起影壇的注意,橫掃2023威尼斯影展最佳導演、最佳新人演員、最佳配樂等13項提名,併入圍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決選名單。
備受注目的原因在於它觸及歐洲最敏感的話題─難民,而又與過去以歐洲人爲中心的觀點,將難民視爲破壞歐洲社會、經濟秩序的亂源不同,而是去描繪塞內加爾兩個少年,決定擺脫貧困,偷渡到歐洲去尋夢。
他們穿越非洲大沙漠,經過人蛇集團的盤剝,人口販賣集團的出售,利比亞移民監獄的酷刑,最後在人蛇集團強迫下,16歲少年以初學者的生澀,竟開着船,載運着100多名難民開赴大海,向義大利前進。這個集苦難、挑戰、虐刑、生離死別、追尋夢想於一身的勇敢旅程,有着歐洲文學傳統/尤里西斯冒險航程的味道,因而備受讚譽。
當少年航過大洋,忍過海上飢寒交迫,難民孕婦臨時產子的險境,終而抵達義大利海岸時,高興的大喊:「我,船長!」這是一部少年成長的詩篇,也是歷險的旅程。然而電影未曾說出的是:接下來他將面臨另一場更艱險的存亡之戰。牢獄與酷刑,或者另一場流放,這將是難以預測的命運。
對於塞內加爾,臺灣所知大約是足球傳奇吧!2002年日、韓舉辦世界盃時,塞內加爾晉入8強戰,被稱爲「非洲雄獅」。當時這是8強中唯一與臺灣有邦交的國家,於是陳水扁邀請他們來臺,鼓勵臺灣瘋足球的學習勁頭。可惜費用沒談好,球員沒有表演熱情,還爆出召妓醜聞。20年後,他們再度在世界盃打入8強戰,成爲唯一的非洲球隊。
然而,曾爲法國殖民地的這國家太貧窮,少年想望到歐洲發展,一圓改善家境的夢想,故事便是他歷經日夜艱辛,抵達義大利海岸的剎那,興奮的高呼「我,船長!」而未曾說出的現實是他要面對載運非法偷渡者的牢獄,重則10年,短則1年。這便人蛇集團設下的陷阱。
義大利導演終究沒有寫出的另一層真實是,義大利能成爲歐洲第2大農產出口國,靠的便是大量非法移工,才得以支撐無人要從事的農活。而歐洲許多國家也一樣,不願正視非法移民帶來的勞動紅利,反而把歐洲所有社會問題歸給移民,甚至視移民如同中世紀的瘟疫。
更過分的毋寧是非洲的內戰與貧困,往往是歐美大國操弄的結果。難民最多的敘利亞、利比亞,都是帝國操弄內部矛盾,趁機制造戰亂之地。而難民本是戰爭的後果,卻反被歐洲排斥。德國前總理梅克爾是唯一基於人道而接納較多難民的國家,也建立了完整的接納教育制度。但英國就「賊」了。
最近英國國會還通過立法,讓政府以3.7億英鎊的發展基金爲代價,讓盧安達接納英國的非法移民。盧安達曾發生過種族大屠殺而聞名於世,毫無人權可言,現在已接受了歐洲約13萬人的非法移民者,只是將他們放在難民營裡,並未給出工作與就業機會,貧病交迫,難以生存,幾乎是另一種眼不見爲淨的「默殺」。追求歐洲夢想的非洲偷渡者,最後反而被送回更苦難的非洲國度,這是何其反諷的真實處境。
《少年的漂浪旅程》寫出非洲大地的困境與夢想,但歐洲早已不是那個以人道主義爲本的社會,而是一個僞善的現實主義者,美國亦然。讓人悲傷的是:當世界變成資本掠奪的霸權遊戲,當邊界變成政客無盡的陷阱,這世界還有一個理想的國度,是少年可以夢想的旅程嗎?在戰鼓頻傳的世界,可還有一個人本主義的烏托邦?(作者爲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