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軟件強悍”背後的戰略思考
一直聽說南京的軟件產業很強。
早就想去探訪，一直未能成行，正好藉着這次南京軟件大會的機會，走訪了位於南京雨花臺區的中國（南京）軟件谷，和幾家軟件公司負責人進行了對話交流，對南京軟件作爲“新質生產力”的代表產業有了更加深刻的瞭解。
談幾點認識吧。
第一，南京是深度賦能製造業的工業軟件之城，意義重大。
說起軟件，尤其是工業軟件，業內的人其實是非常心酸的。
其實何止芯片設計生產的工業軟件領域，模具，鈑金，數控機牀，機械製造，機器人，汽車，激光，兵器，航空，航天等各個工業領域，企業用於設計、加工、分析的工業軟件，100%都是歐美軟件，國產工業軟件幾乎全軍覆沒，僅在一些項目申報、教育等國家財政支持領域才偶爾露臉。
更可怕的是，這些國產工業軟件的內核，也基本是由國外授權。
軟件產業最怕的事情，是“追趕困局”。很多軟件一旦形成壟斷優勢，後發突破難於上青天。
從這個角度來看軟件，特別是工業軟件在南京的地位，甚至是在整個中國軟件產業中的地位，你就有一些不一樣的發現。
比如這次我到南京探訪的翼輝信息技術有限公司。
翼輝瞄準的是工業領域的操作系統，這是一個除了國外巨頭幾乎沒有人涉足的領域。
他們從“完全沒有生態”開始，直接對標國際最高標準、最好水平，而在早期創業的時候，國內環境對國產操作系統並不友好，國內的用戶非常依賴國外操作系統，而操作系統對於生態的依賴又特別大，在沒有外部環境刺激下扭轉用戶的使用習慣，這對於翼輝這樣的企業來說是非常困難的。
2016年，翼輝開始着眼於推廣操作系統的產業化，因爲操作系統公司不僅僅是圍繞自身產品的演進，更重要的是和產業的深度融合，瞭解產業的需求。翼輝與對操作系統實時性、可靠性要求高的電力、工業、交通運輸等領域的龍頭企業開始了商業合作，這是翼輝真正意義上開始服務於國內頭部用戶，也是他們今天能實現廣泛產業化的基礎。
歷經16年研發，如今翼輝旗下的大型實時工業操作系統SylixOS，經工信部評測，內核自主化率達到100%，實現了工業領域的操作系統內核完全自主。
翼輝的朋友還告訴我，他們與南京地鐵、南京恩瑞特實業有限公司合作，構建國產化安全計算機平臺；
與南瑞合作，基於SylixOS開發配電產品新方案，實現配電產品小型化、智能化、國產化、自主化……深入南京製造的各個場景，深度賦能南京的實體經濟發展。
絕不把大樹栽在別人的土地上，翼輝十年磨一劍的崛起，是南京以工業軟件爲核心關鍵引擎，撬動萬億級軟件名城建設的一個生動縮影。
這背後，是南京充分認識到工業軟件“佔比不大，分量不小”的特殊性，是製造業“智能化改造數字化轉型”關鍵一環的結果。
目前，南京市擁有工業軟件重點企業培育庫入庫企業138家，服務行業廣泛，在電力能源、電子信息、鋼鐵等領域都有廣泛應用，部分細分領域處於國內領先水平。
除了翼輝之外，還有一批在這個領域細分行業的隱形王者——
南京天洑軟件有限公司，國內CAE（計算機輔助工程）領域的領軍企業，在國內首創將AI（人工智能）技術與CAE技術相融合；
南京維拓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深耕工業軟件創新研發，擁有業界領先的全生命週期閉環數字化產品，開發了以PDPTRIZ創新研發平臺爲代表的核心工業軟件；
科遠智慧，他們研發的NT6000智能分散控制系統實現軟硬件100%國產化，解決了電力、化工、冶金、建材、水務等流程工業數字化轉型中的自主可控問題，成爲許多工廠的“智慧大腦”；
芯華章、南瑞集團、安元科技、擎天科技等優質企業，在智能電網及電力系統、工程機械、安全生產管理、智能交通等領域也具有較高的市場佔有率。
你在手機上，可能都看不到這些公司的軟件APP，平時生活中，也接觸不到這些公司的產品，但是，在中國製造走向世界的關鍵時刻，這些工業軟件公司在默默地發揮着至關重要的支撐作用。
在這次南京的軟件大會上，我關注到了兩件事：
工業軟件，南京要出的重拳還在後面。
前面依然漫漫。
2023年全球工業軟件市場規模約5028億美元，折算成人民幣，大概3.56萬億。我國工業軟件市場規模約2414億元，雖然同比增長12.3%，高於軟件行業平均增長水平(11.1%)，但僅佔全球份額的6.7%。
各細分領域國內產品市場佔比均有一定增加，但是企業綜合實力仍與國外存在差距。
南京，任重道遠。
第二，南京軟件接下來要突破“萬億”，還有關鍵的幾步要走。
南京軟件目前的體量是多少？
2021年，南京軟件和信息服務業入選全國首批先進製造業集羣；
2022年，南京獲批全省唯一的國家人工智能創新應用先導區；
2023年，南京全市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規模超8000億元，同比增長9.5%，位列江蘇省第一、全國前列。
南京提出來，到2025年，全市軟件和信息服務產業規模突破1萬億元，形成中國軟件名城提質升級全國示範。
從目前情況來看，南京軟件和信息服務產業確實具備了向“世界級”“萬億級”衝刺的可行性。
而其中，我們覺得有這麼關鍵的幾步。
1、開放生態。
這次在南京，我到了寶馬誠邁。
寶馬，全球汽車巨頭。誠邁科技，是南京本土誕生的明星軟件公司，2006年，誠邁科技在南京雨花臺區成立，與合作伙伴共同研發出中國第一款安卓智能手機華爲U8220。進入軟件定義汽車時代，誠邁佈局向智能網聯汽車軟件領域延伸，2021年牽手寶馬成立寶馬誠邁。
寶馬誠邁是寶馬在中國乃至亞洲最大的數字汽車軟件研發中心。
公司CEO Kevin樑浩輝是香港人，一個身材保持得很好的帥哥，他告訴我，一輛寶馬5系大約擁有1億行代碼，比手機的代碼量高一兩個數量級。
我問Kevin，這家公司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他想了一下告訴我：寶馬誠邁既是寶馬，又不是寶馬。
這個回答很有意思。寶馬提出“在中國，爲中國”，一家南京的軟件公司融合了進來，也折射出了一種思路，軟件變廣、軟件創新。
寶馬誠邁之後，其他外資車企巨頭也開始和國內軟件公司成立合資企業，南京的探索先行涵義不言而喻。
2、用足資源。
一個是像軟件大會這樣的資源，吸足眼球，擴大影響。
這次軟件大會，18個重點項目集中籤約，總投資額達72億元，涵蓋先進計算、大數據、信息技術應用創新、車聯網、人工智能、元宇宙等多個領域。但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是，爲南京的軟件企業開拓了視野，也開拓了朋友圈，開拓了市場。
像翼輝這樣掌握了核心技術的公司，通過主題論壇、供需對接、人才交流等一系列活動，得以集中展示，參加活動的翼輝公司一位負責人，活動一結束就被前來交換名片的人圍住，不一會兒手中的名片已經攢了一沓。
誰不想要高安全、高可靠的操作系統？
另一個是南京強大的科教資源。
軟件產業對科教人才資源、信息化水平和工業化基礎的依存度高，南京恰在這些方面條件突出。
全市100萬在校大學生中，四分之一是軟件相關專業，這些畢業生相當比例會留在南京。
我們已經發現了很多案例，越來越多的南京高校緊密對接區域發展需求，校企之間不斷碰撞出化學反應。
南京科遠智慧與東南大學聯合研究開發“面向智能製造的重載無人行車裝備”，解決了很多重載行車無人化面臨的卡脖子難題。用了這套軟硬結合的裝備，僅鋼鐵庫區行車作業效率就提升25%，降耗成本達15%以上。
翼輝的創始人韓輝因爲自己的個人愛好，在上學期間就完成了2000多行的操作系統代碼編寫，那是翼輝後來傲行天下的SylixOS最早的雛形。
讓南京的高校裡，誕生出下一個翼輝行不行？
第三，還是要有耐心，要跟着產業數字化的步伐穩步前進。
軟件行業，在中國的發展就是一言難盡的水平。
多數中國軟件企業做的不是標準化的產品，而是定製化的項目。一些小的軟件公司，管程序員的小老闆，日子未必有建築工地上管工人的包工頭好過。
而中國的製造業老闆，可能現在最想要的還是IM（即時通信）、考勤和通訊錄，他們最大的需求是簡單的信息化，把工作搬到網上就完事了，但對深度的數字化卻總是不冷不熱。
但產業數字化的大潮已經在遠方的海面上開始蓄力，正在席捲而來。
我們不能只有外賣軟件，購物軟件，不能只有把人困死在裡面的各種算法。
我們的軟件產業，還需要在操作系統、數據庫、中間件、辦公軟件、工業軟件等關鍵軟件領域不斷髮力，爲強化科技創新策源和高端產業引領功能提供強大技術支撐。
跟着產業數字化的步伐穩步前進，南京軟件的未來值得無比期待。
技術的革新總會誕生新王，就像集成電路，給美國帶來了Intel和德州儀器；大型機浪潮，讓IBM成爲藍色巨人；PC機問世，誕生了蘋果和微軟；而企業軟件的興起，Oracle和Adobe成爲千億美金巨頭。
作爲國家重要的綜合性工業生產基地，南京有着龐大的用戶需求和應用場景。 堅持“好的工業軟件是用出來的”這一邏輯，南京正在從需求側和供給側兩端發力，以應用牽引和平臺建設推動自主技術創新和產業化應用。
讓洶涌而來的時代浪潮，激盪出南京軟件綻放出更加奪目的光芒。
本社法律顧問：海輝律師事務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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