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靠三級片走紅的女星,成功上岸了

讓時光像水一般在身上湍急而過,而自己只知身在水中,不覺水流。

——楊絳

80年代的香港舞廳。

到處是“今天不蹦迪,明天變垃圾”的放浪形骸。

妖媚的性感女人。

嚎笑的瘋狂男人。

不大的舞池,成了紅男綠女雲集之地。

那些興奮的,頹廢的,心照不宣的……都一一發酵,又一一淪落。

燈光迷離遊走。明暗交錯。

音樂也如夢而起。

“情緣亦遠亦近,將交錯一生……”

她手持話筒。

站在舞臺最中央。

絲樂齊鳴。她搖曳擺動,輕聲吟唱。

孟浪的氛圍,讓臺下壓抑許久的人,燥動非常,跟着揮舞吶喊。

今夜無眠。

而她是無眠夜的夢中人。

她叫吳雪雯。

一代豔星。

她置身聲色場,沉溺於管絃絲竹。

一邊墮落,一邊救贖。

曲終人散時,她曾問自己:活着,圖的是什麼?

答案,她拼了命解讀。

但一無所得。

在聲樂場所久了,她越來越覺得不對勁。

到底哪裡不對呢?

慾望太盛?

誘惑太濃?

名利太令人被動?

或許,都有。

原本,她也是個普普通通的人啊。

卻在慾望之旅,迷了眼,迷了心。

猶記得,二十歲時,吳雪雯成爲了模特。

偶爾,她會拍些廣告和MV。

後來,機緣巧合之下,電影公司看上了她。

順理所章進入演藝圈。

1990年,吳雪雯人生的第一部戲《四人新世界》上映。

長髮如柳,眉清目秀,顰笑之間妙不可言。

歡脫的喜劇題材,把吳雪雯展現得恰到好處。

甜美里透着點性感。

懵懂裡又自帶嬌憨。

純真且誘人。

但,沒有想象中的一夜爆紅。

她一個新人,掀不起任何波瀾。

之後,接連拍攝多部電影。

比如:

《朋黨》。

《正紅旗下》。

《表姐你好嘢》。

她是女主角。

表現可圈可點。

電影出來後,反響也不錯。

還是沒成名。

戲紅,人卻不紅。像是宿命。奔波勞碌,所得甚少。

當時的香港,已進入造星時代。

很多人,一夜成名。

還有人,紅得發紫。

屬於吳雪雯的,卻是寂寂無聲。

香港是燦爛前程,娛樂圈傳奇遍地。她的星途,卻陰影重重。

吳雪雯很焦慮。

終日抑鬱,胡思亂想。

內心有個聲音,一直反覆問她:

“究竟適不適合在娛樂圈發展?”

可是。

往前走,舉步維艱。

往後退,已無退路。

她的出身,沒給她第二個選擇。

她不是富貴出身。

豪門女子,進娛樂圈,是爲了玩。貧賤人家的女孩,進娛樂圈,是爲了活命。

她是後者。

1967年。

吳雪雯出生。

家庭很窮,父母撿廢品爲生。生活幾乎朝不保夕。

家裡不止她一個孩子。

爲了維持生計,父母吃盡了苦頭。

艱難困苦的環境,給吳雪雯留下了難消的印痕。

她懂事得很早。

做家務。

照看弟妹。

都主動承擔。

小小年紀,就已知生活不易。到了十幾歲,吳雪雯就打起了工。

成年人的慾望叢林,她很早就撲入其中。

看透了醜惡。

也看透了人心。

進入娛樂圈後,她想紅。因爲紅,就有錢。能幫家人減輕負擔。她總是拚着勁,尋找每一絲機會。

而今四處碰壁,如何是好?

她必須要做點什麼。

不然,她嗷嗷待哺的家,扛不住了。

她主動求人。

“我什麼都能演,我能吃苦,不挑戲。”

“價錢低點也行,我需要錢。”

機會還是少。

就在迷茫和無措之時,轉機來了。

一個叫王晶的人,出現在她的世界裡。

吳雪雯相貌不錯。

身材一流。

這樣一個人,王晶不想錯過。

而王晶的橄欖枝,對於吳雪雯來說,也是絕佳的機會。

畢竟,在當時,王晶聲名在外。

他捧紅了一大幫的女明星。

包括孟瑤、舒淇、朱茵、邱淑貞、翁虹……

對於渴望成名的人而言,成爲“晶女郎”,利大於弊。

吳雪雯選擇了相信王晶。

只是,一葉障目的她,來不及看清全貌。

她不知道。

邁出了這一步,再想退出,要付出的代價是何等慘痛。

王晶對她說,想要成名,必須得轉型。

而這轉型,就是拍豔情片。

彼時香港風月片盛行。

街頭巷尾,錄像廳雲集。

昏昧的房間裡,人們聚在小小屏幕前,盯着上面肉色蒸騰,風光流動,動作、喘息不止。

食、性,都是剛需。而後者,市場更大。

許多女藝人一脫成名。

之後,名氣在外,資源傍身。

也許有爭議,有醜聞,但之於吳雪雯,這是唯一的路。

她接拍了第一部限制級的片子:

電影海報上,吳雪雯和邱淑貞相背而站。

兩人手持武器,穿着清涼。

看起來熱辣新鮮。

吊足了人們的胃口。

而影片內容,活色生香。

當然惹人爭議。

但還好,她賭贏了。

影片推出不久,大受歡迎。

這下子,吳雪雯脫穎而出,不再被冰封雪藏。

千萬票房,收穫頗豐。

她這株含苞太久的花,終於初綻。

而觀衆,也樂意追捧她。

有的男觀衆,看了一遍又一遍。

人紅戲不紅的尷尬困境,終於被打破。

吳雪雯有了站在人前的自信。

那年,她和邱淑貞一起,接受了萬衆傾慕,迎接掌聲無數。

原以爲,她的星途會從此一帆風順,四通八達。

但,還是後繼乏力。

邱淑貞傍上王晶,情史和名氣,都開始在香江遠揚。

吳雪雯一無所依,只能繼續打拼。

1993年,她搭檔梁朝偉。

一大幫影迷熱情高漲。

那段屋裡屋外的眼神交錯,堪稱經典。

房樑之上,梁朝偉正在偷看。

房樑之下,吳雪雯美人出浴。

電影風靡一時。

她的名字,再度被津津樂道。

但離大紅大紫,依然有一大段距離。

沒有意想中的粉絲如雲。

沒有名利雙收。

漸漸地,吳雪雯也意識到了什麼。

在香港,尤物只供消費,欣賞與憐愛寥寥無幾。

熒幕裡的人,賣力投入。

熒幕外的人,只當消遣。

豔情片,終究難長久。

她開始想摘掉“脫星”的稱號,逃離那令人窒息的欲孽之海。

可是,上岸談何容易。

當又一個三級片放在她面前時,接,還是不接?

她拒絕了。

這一次,她遭遇的,不是被雪藏,而是慘絕人寰的下場。

1994年。

某一天。

一位導演,觀看了吳雪雯的風月片後,請她吃飯。

飯局間,他說,他希望,她能擔任他指導的片子女主。

他又要她“脫”。

吳雪雯不肯。

這種“不懂事”,“不懂行規”,被大佬看來,要被狠狠調教。

那是什麼樣的時期?

是劉嘉玲會被當街綁票,劉德華用槍指頭,梁家輝被綁架,林青霞會被HSH扔滿桌鈔票逼着拍戲的時期。

吳雪雯,人微言輕,遭遇的報復可想而知。

某一天深夜。

在迪斯科舞廳外,她剛出電梯,遭遇了突然襲擊。

幾個地痞流氓,二話沒說,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

下手之重,令人髮指。

吳雪雯的肋骨,生生被打斷了好幾根。

她倒在地上,疼痛錐心。

那一刻,應該是她人生中,最最暗黑慘烈的一刻。

那一刻,她淚如泉涌。當下的憤怒痛苦,從前的幽暗骯髒,盡數涌來。籠罩了她。淹沒了她。

她想呼救,但痛得開不了口。

人生何以至此?何以走到這步田地?!

次日,媒體開始報道:

一代女明星,被當街毆打,尊嚴稀碎,身心俱毀。一如喪家之犬。

這個圈,是吃人的。

呆不得了。

再也呆不得了。

她躺在醫院裡,滿心蒼涼。

肉體上,是猙獰的傷痕。

精神上,更是難言的折磨。

她想報仇。

或者報警。

可是,這不是她的世界。她沒有話語權,沒有勢力與背景。

正義不會來。說法不會有。甚至立案,都無從立起。

她渺小如斯,卑微如斯。和一隻螻蟻,一隻動物,沒有兩樣。原來人在這世間,是如此孤單無助。如此軟弱可欺。

她用了很長時間,去療傷。

療一身的傷。

也治療滿心的傷。

再之後,艱難地將創傷打包,放進記憶深處,不再對任何人提起。

這個給予她風光的名利場,終究不是她的棲息地。

吳雪雯萌生了退意。

再後來,已然是身在曹營,心在漢。

還會有人找她拍戲,她也進過幾次組。次次漫不經心。

魂沒了。

信心與鬥志,也沒了。

可她沒想到,在最低谷之時,命運再一次跟她開了個玩笑。

1994年,吳雪雯參演了電視劇《郎心如鐵》。

意料之外,她竟然走紅了。

只是一個配角,卻成了最出彩的存在。

寡淡白菊終於成了奪目紅蓮。

大家都說,演得好。有實力。

無心插柳柳成蔭。

命運真是弔詭又惡毒。

不過,這部戲在製作上,確實煞費苦心。

服化道用心。

取景,特意跑到了泰國。

能紅,不意外。

然而,她早已經不是當年的吳雪雯。

從前,想着功成名就。

後來,只想安度此生。

她夢寐以求的名利,終於就在眼前。卻發現,自己已經不想要了。

她累了。

更不想再捱揍了。

她看透了太多的爾虞我詐,也看清了太多的不擇手段。

那些浮華風光背後,藏着吃人不吐骨頭的猛獸。

普通日子,尋常人家,或許,纔是人生真諦。

而紅,也令她有了摒棄過去的勇氣。

今時不同往日。

有了名氣的她,更有了一種底氣。

她擁有了選擇權。

1997年,拍完《霹靂戰士》後,吳雪雯正式退出。

她存夠了資金,離開香港,去留學。

說這是爲彌補幼時遺憾也好,

爲未來重新洗牌也好,

都沒有關係。

總之,她沒有猶豫,遠赴英國,學習室內設計。

從風光中落下來,她歸於生活。

日子波瀾不驚。

卻寧靜祥和。

幾年以後,她學成歸來,進了一家公司。

再之後,她結婚。

他叫楊耀宗,比她大四歲。

他們相戀七年。

他是商界富豪圈裡的青年才俊。很低調,也很紳士。

兩個人的結合,一個郎才,一個女貌。

後來的日子裡,吳雪雯專心家庭,伺弄花草,相夫教子。

曾經的故事與事故,都已隨風而去。

偶爾,她也會被媒體報道。

照片裡,穿着樸素。

一手牽子,一手領袋。趿一雙人字拖,坦蕩蕩,大咧咧。

沒了年輕時的好身材,卻渾身都是煙火氣。

粉絲經常能在菜市場偶遇她。

尋常女子模樣,家常打扮,只覺是鄰家阿姨。

不會有人想到,她是當年名震香港的豔星。

閒暇時,她常約幾位圈中好友小聚。

合照裡,她站在後面。

星光已黯淡。

面容已庸常。

可是,這之於她而言,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忽然想起多年前,她拍攝的《朋黨》裡的一個鏡頭。

午夜街頭。

她站在萬家燈火深處,手裡抱着張家輝送的素描畫像。

眉如柳,眸如星。

笑靨如花。

畫中人與畫外人,共同構成美人圖,定格在夜色之中。

紅塵在她身後,形成流動的背景。

時光一晃,已過二十多年。誰曾讀懂歲月的天書?誰知宿命的謎底?

她微笑着,告訴我們:

就在當下。

無需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