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 : 醜女大翻身

從前,有個女子叫沈香,雖說生在富貴人家,但長得卻頗爲醜陋。五短身材,大長臉,塌鼻樑,厚嘴脣,鬍鬚也依稀可見。如果不認識的,猛一看這張臉,還以爲是個男的。

眼看二十有一了,還待字閨中,把沈員外和夫人愁的茶不思,飯不香。

原先還挑挑揀揀,非門當戶對者不嫁,可那些富家公子們聽後,一個個嗤之以鼻,百般嘲諷。

現在眼看嫁不出去了,只好放出風聲說:只要年紀相仿,身體沒有缺陷,有錢沒錢也無所謂,只要對他的女兒好就行。

消息一出,引得那些沒錢娶媳婦的年輕光棍紛紛託媒人來提親。

沈員外思慮再三,最後選中了本村的一個窮酸秀才。

之所以選他,一是因爲知根知底;二是離得近,假如女兒在婆家受了委屈,隨時可以聲援。

秀才叫高進,二十五歲,父親早亡,與母親姚氏相依爲命,日子過的緊巴巴。

成親這天,沈員外怕女兒嫁到高家受苦,除了豐富的嫁妝外,還在陪嫁的箱底悄悄塞了一大包銀子,交代女兒說,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隨便拿出來亂花,沈香笑嘻嘻的點頭稱是。

新婚夜,高進一反常態,既不和她喝交杯酒,也不給她掀蓋頭,進屋後倒頭便睡,把沈香孤零零的扔在一旁。

沈香自己一把扯下蓋頭,責問道:你什麼意思?既然這麼不待見我,爲何還要娶我?

高進道:沒啥意思,我只是不想別人一直叫我光棍,再說你家不是有錢嗎?貪圖你爹給的嫁妝唄。你以爲你長的這麼醜,我會真心娶你?簡直笑話。

沈香氣的臉都白了,反脣相譏道: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長的尖嘴猴舌,小眯眼,家裡窮的叮噹響,還自以爲貌似潘安,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高進道:我再難看也比你好看些,要不是我娘逼着,我才懶得娶你呢。看都不想看你一眼,別說睡一張牀了。

沈香氣炸了,雙手扯過被子道:那你別蓋我孃家的被子,枕我孃家的枕頭。平常看你挺忠厚老實,沒想到你是這副德性。

高進平常蓋的被子又舊又破,還四處漏風,長這麼大哪蓋過這麼厚的棉被,他死死的用手抓住,任憑沈香往回拽,就是不鬆手。

沈香見他賴着不放,索性不拽了,罵了句,不要臉,便轉身拿過鑰匙,去開陪嫁過來的樟木箱子。

這事她已惦記一整天了,始終猜不透爹爹會給自己多少壓箱底的錢。

當她從箱底翻出那個紅布包袱,捧到牀上打開一看, 頓時眼前一亮,只見大大小小的元寶有二十幾個,五兩十兩的不等。

沈香數了數,足足有二百兩之多,在紅蠟燭的照耀下,潔白色的銀子閃閃發亮。

高進翻身坐起,羨慕的直流口水。

沈香瞥了他一眼,說道:麻煩把你的口水擦乾淨,別滴在我的被子上。見他無動於衷,又道:傻小子,這一輩子怕是也沒見過這麼多的銀子吧?

高進嚥了咽口水道:我們小戶人家,哪像你們大戶,講實在的,還真的沒見過。說完,伸手就想去摸。

沈香連忙把包袱捲起,說道:你看看就好,不是你的東西,別瞎摸。

高進不屑道:你神氣什麼,我們都已成爲夫妻了,你的早晚不都是我的。

沈香道:那可不一定,如果是正常夫妻的話,你這話沒錯。但就憑你剛纔對我冷漠的態度,沒有我的允許,你一兩銀子都休想得到。

高進道:我還就不信,除非你把包袱一天到晚背在身上,否則……

沈香不以爲然道:不用嚇唬我,我就把它鎖在樟木箱裡,如果你敢拿一個元寶,我立馬告訴我爹和我三個哥哥,看他們不把你的狗腿打斷。

算你狠。高進氣的一把抓過被子,悶聲重又躺下。

結果,人生最美好的洞房花燭夜,在他們一個睡東,一個朝西,毫無交流的情況下,悄然度過了。

天亮後,兩人剛起牀,沈香的陪嫁丫鬟小雪端着一盆水進來服侍小姐洗漱了,她對高進道:姑爺,老太太叫你呢,不知有啥事?

沈香道:你可別亂叫,要不人家會不高興的。

啊!小雪一臉茫然:我不叫他姑爺,那我叫他什麼?

沈香道:叫你別叫就別叫,哪那麼羅嗦。

小雪望着高進的背影,想了半天,始終琢磨不透。

到了晚上,高進依然睡到另一頭,沈香爲緩和夫妻關係,故意無話找話套近乎,並且盡顯溫柔本色。

哪知高進不吃這一套,不冷不熱道:你就別費力氣了,我對你一點興趣也沒有。

氣的沈香狠狠踹了他一腳,惱怒道:就你這德性,活該打一輩子光棍,我真是瞎了眼。喝完倒頭便睡,誰也不再搭理誰。

第二天,按照鄉俗,是新婚夫婦回門的日子。

吃罷早飯,沈香斜眼看了看高進,問道:高大秀才,今天我回孃家,不知你有何打算?

高進道:當然隨同你一起去唄,不能岳父岳母還有幾個大舅哥責怪下來,我可吃罪不起。

沈香鼻子“哼”了一聲:算你識相,量你也不敢。

高進從衣櫃裡翻出前天穿的新郎服再次穿上,沈香站在他的身後,撇撇嘴道:還別說,穿上這身衣服還真有點人樣。

高進回頭瞪了她一眼,說道:你會不會說話?不會說把嘴閉上。

沈香又說道:你可知道這身衣服咋來的?

高進道:真新鮮,這不是我娘扯的布料,找鎮上王裁縫加工定做的嗎,難道還會是你?

沈香道:你娘手裡有錢扯這麼貴的綢緞料子?難道你心裡就沒個數?要不是我瞞着我爹偷偷塞給你娘五兩銀子,她能買得起?

高進道:就算是你花錢做的,那也是應該。你還不是怕我嫌你長的醜,突然臨時變卦,所以纔來巴結我孃的。

你……我見過厚臉皮的,還從來沒見過你這麼厚的。沈香指着他的後背道:有種別穿,脫下來呀。

高進對着鏡子聳了聳肩道:我幹嘛不穿,這麼好的料子,讓它閒着,豈不是浪費了?

沈香氣的無話可說,吩咐小雪拿上禮品,轉身就出了大門。高進大搖大擺,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跟着。

剛進沈府大門,大舅子就點燃了一串長長的鞭炮,在一片爆竹聲中,沈員外笑容滿面的招呼大夥坐下喝茶。

閒聊了一會,沈員外突然問高進:賢婿,這兩天你有沒有欺負我寶貝女兒,或者嫌棄她?

高進打着哈哈道:爹,我哪敢?她不欺負我就算不錯了。

沈員外道:你的話我纔不信呢,我要女兒親自告訴我。香兒,你來說,他有沒有欺負你?

沈香看了坐在茶几對面的高進一眼,只見他眼神躲閃,不敢對視,端起茶杯,裝模作樣的低頭喝了起來。

沈香從腰間抽出手帕,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他…他…

他怎麼了?沈員外“啪”的一聲,把茶杯擱下,神情嚴肅道。

包括沈夫人及三位哥嫂,臉色瞬間全變了,齊刷刷的看着沈香和高進。

高進更是大氣不敢出,端着茶杯的手微微發抖,眼睛緊張的看着沈香,不知她會蹦出什麼話來。

沈香掃了一眼四周,突然破“涕”爲笑:爹,娘,哥哥嫂子,剛纔我跟你們開玩笑的。其實沈郎對我可好了,事事順從,生怕我有半點不開心。

坐在旁邊的沈夫人,用手戳了一下她的額頭道:你這個鬼丫頭,下次可別這樣,一驚一乍的,你看把我們緊張成什麼樣。

大舅哥道:小妹你也太調皮了。不過妹夫,我們打小一塊長大,你的爲人我也清楚,我們就這一個妹妹,我可醜話說在前面,如果你敢欺負她,讓她受委屈,我們沈家可不答應,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

高進陪着笑臉道:你們大可放心,我怎敢欺負她呢?疼她還來不及。沈香,你道是不是?

沈香正喝着茶,差點沒一口噴出來:是是,你可疼我了,我做夢都好幾回笑醒了,哈哈……

她們在孃家玩了一整天,直到晚飯過後纔回到家。此時,姚氏已經早早睡下了。

沈香一邊摘着頭上的金銀首飾,一邊說道:高大秀才,我今天可是給足了你面子,沒有當場戳破你,以後可得對我好點。再敢對我不冷不熱,當心我哪天把實話抖出來,看你如何跟我爹爹他們交代。

高進兩手一攤道:我無所謂,只要你不怕丟了自己的臉面,儘管說。我還就不信,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沈香兩眼睜的大大的看着他,不可置信道:我萬萬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如果白天你有這個勇氣和膽量,說這麼硬氣的話,我倒真佩服你是個男子漢。說來說去,你也只敢在家裡對我兇,典型的窩裡橫。

高進道:算了,我不想跟你吵。反正不管怎麼說,只要我一看見你這張臉,就提不起一點興趣,讓我如何熱情的起來,這難道全是我的錯?

沈香道:像你這種男人,前世一定是個大色鬼。我問你,漂亮能當飯吃?漂亮的女人會真心對你好嗎?你又養得起嗎?也就我對你死心塌地的,你還身在福中不知福。

高進沒有興趣再搭話,任憑沈香怎麼說,就是不再言語。只見他麻利的脫掉外衣,呲溜鑽進被窩,矇頭睡了起來。

沈香從腰間抽出手帕,默默走到牀沿坐下,委屈的擦着那不爭氣的眼淚,今晚註定又是一個難眠之夜。

時間過得很快,一晃到了臘月下旬,再過幾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這天早上,姚氏打開米缸蓋子,準備用升筒量米做飯,望着即將見底的米缸,姚氏心裡五味雜陳。

別人家都在大魚大肉置辦着各式各樣的年貨,自己家裡連三餐溫飽都難於爲繼。兒子平日只靠替別人打些短工爲生,如今這冰天雪地,早已無工可打,坐吃山空已快兩個月了,身上連一個銅板也摳不出來,看來今年註定又是一個淒涼的年。

吃過飯後,姚氏悄悄將兒子拉到自己的房間,愁眉苦臉道:兒呀,別人都在喜氣洋洋的置辦年貨,我們家連米都快沒了。之前你打短工賺的那些碎銀,早就用的一乾二淨了,這個年我們該怎麼過呀?

高進安慰道:娘,你別擔心,等下我去老東家那兒先借五兩應應急,把年對付過去再說。明年開春後,讓他從我的工錢里扣。

姚氏道:這也不是個事啊,先不說他同不同意借,假如全扣完了,那明年吃什麼,用什麼?

高進無奈道: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管不了那麼多。

姚氏探頭往門外看了看,然後起身把它關上,走到兒子面前,小聲道:你傻呀,自己家裡就有,何必還要厚着臉皮去借呢?我可聽沈香的二嬸說,沈員外給了不少銀子壓箱底,起碼有二百多兩。你何不問你媳婦討一點,哪怕隨意給個五兩十兩,我們也能過個豐盛的年了。

高進擺擺手道:這不成,我寧願向東家借,也不會找她要。

姚氏疑惑道:這是爲何?

高進道:娘,這你就不懂了。我現在在她面前多少還有點威信,一旦向她彎腰示弱,那就徹底威信掃地了,從此再難直起腰來做人,凡事被她拉捏死死的,叫我往東,我不敢往西,所以她的銀子要不得。

姚氏道:這我真的不懂了,你跟媳婦較什麼勁,面子有那麼重要嗎?再說,聽媳婦的話,你是不是覺得很丟人?兒啊!吃不起,穿不起,被人瞧不起,那才真的丟人呢!

高進小聲嘟囔道:反正我不能低頭,不然以後在她面前永遠硬不起來。

姚氏明顯不悅了,生氣地用手點着他的額頭道:你就像你死去的爹一樣,脾氣比誰都犟。既然這樣,那我只好拉下這張老臉去求她了。

高進見娘動怒了,趕緊服軟道:這成何體統,豈不亂套了?我答應你就是了。

姚氏道:那你可得趁早,不能再耽誤了。今天是臘月二十八,後天就是大年三十,置辦年貨只剩明天最後一天時間了。

行,我知道了。高進邊說邊打開門走了出來。

可他爲了面子,實在不願向沈香低頭。於是,他還是決定去老東家那裡碰碰運氣,能借到最好,萬一借不到再做定論。

老東家就住隔壁村,他家有好幾十畝農田,每年農忙時,都要請大量的短工幫他犁田,插秧,施肥,收割等。

哪知當他說明來意後,老東家繃着臉說道:開什麼玩笑,你老丈人那麼有錢,聽說給你媳婦的陪嫁都給了兩三百兩。你現在竟厚着臉皮來問我借區區五兩,這不是端着金飯碗要飯嗎?誰信?走走走,馬上快過年了,家裡忙的很,我可沒時間陪你瞎扯蛋。

高進總共沒說上三句話,就被轟了出來。走在回家的路上,心裡越想越氣,憤憤不平道:真是越有錢的財主越摳門,就好像我借了不還似的,老財迷。

回到家後,順勢往牀上一躺,心裡嘀咕着:目前只剩沈香最唯一的一條路了,看來不低頭也得低頭了。

他擡頭看了看四周,這才似乎意識到,沈香和小雪都不在房內,往常她們可是連房門都很少出的,八成又去孃家玩了。

看着看着,眼睛停在了樟木箱上,箱子的鎖頭上竟然還插着一把鑰匙,高進不免暗笑道:這傻女人也不知在急什麼,走時連鑰匙都忘記拔下,難道這是天意不成?

他興奮的不由自主起身來到木箱前,剛想伸手去開鎖,立即又縮了回來,告誡自己道:大丈夫有所爲也有所不爲,堂堂男子漢,怎能幹這偷雞摸狗的勾當,這要被她發現了,豈不是更沒面子,更擡不起頭來?

罷了,他垂頭喪氣的揹着雙手來到堂屋,姚氏一見他,忙急切的問道:兒子,銀子拿到手了沒有?

高進搖搖頭,說道:還沒有,她們兩個沒在家,指定又去孃家玩耍了。

姚氏道:那你等她回來可得抓緊點,錯過了明日,你就算有銀子也買不到年貨了。

直到晚飯過後,沈香主僕纔有說有笑回來了。一進房門,沈香就見高進愁眉苦臉的坐在牀頭,不由打趣道:喲!秀才大人,這是誰惹你生氣了?

高進擡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箱子,張口想說什麼,結果又咽了回去。

沈香道:該不是爲錢的事發愁吧?這眼看就過年了,不說我家,就說我們村裡其他人家,哪家不是大張旗鼓的在辦年貨。再看看我們家,冷冷清清,哪有一點過年的氛圍?我倒無所謂,婆家沒吃沒喝,孃家反正有的是。剛纔我爹孃問起,嘖嘖,臊得我都沒好意思回答,過日子哪有窮得像你這樣的,聞所未聞。

高進被她說的無地自容,擡眼往四周瞧了瞧,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一想到母親焦慮的眼神和囑託,不得不開口央求道:我知道我無能,你也不用挖苦我,明年我一定好好幹,爭取多攢些銀子過年。只是現在你能不能先借我幾兩,把過完年再說,免得被街坊鄰居看笑話。

沈香道:喲,你終於開金口了,我等你這句話,可等了好些日子。借銀子不難,只要你答應我一個要求就行。

高進道:可以,只要你不逼我和你那個就行。

沈香輕蔑地白了他一眼,說道:瞧把你能的,好像誰稀罕你似的。我這個要求很簡單,只要你叫我一聲娘子就行。

高進沉默了半晌,然後道:恕我直言,這個我做不到。

爲啥?叫一聲難道會割了你的舌頭?

我叫不出口。

我就這麼讓你生厭嗎?這樣吧!沈香說着,把箱子打開,從裡面取出紅布包袱,攤到他面前,接着說:只要你叫我一聲娘子,我就送你一個銀元寶,叫十聲,我就送你十個,大小隨你挑,怎麼樣?

高進道: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如果情到深處,我自然會脫口而出。如果你硬逼着我叫,那不是發自內心的,很虛僞。可我這人天生剛正不阿,最忌虛情假意,溜鬚拍馬之事,因而很難說出口。

沈香道:沒事的,我不介意,只要你親口說出來,我就當你是真的,這些元寶你要多少就拿多少。

高進道:不必了,我不能昧着良心做自己不願意的事,就算你把元寶都給了我,用着也不開心。算了,你收起來吧,時間不早了,該睡覺了。

沈香看着脫衣上牀的高進,心裡很不是滋味,既讚賞他的正直,又爲自己廉價的自尊,感到可悲。

天剛矇矇亮,高進就悄悄起了牀,消失在家門外。

因爲沒有如願拿到沈香的銀子,怕交不了母親的差,只好趁她還沒起牀之際,偷偷地溜走。

他決定去別的親戚或朋友家碰碰運氣,哪怕能借到一二兩也好。或者去集市上,看看有沒有熟悉的攤主,哪怕賒點年貨,勉強過個年也好。

沈香起牀後,發現高進不在,知道他肯定又爲年貨的事奔波去了。

吃早飯時,姚氏問沈香:高進哪裡去了,怎麼一大早就沒見他?

沈香想了想,說道:去鎮上辦年貨了吧,還能去哪?

姚氏笑眯眯的道:那就好,這下我就放心了。

今天是鎮上的集日,也是年前的最後一個大集。

沈香吃過飯後,帶着小雪一起來到了孃家,叫車伕趕來了一輛馬車,然後直奔鎮上而去。

臨近中午時,沈香拉着滿滿的一車年貨回來了。有雞鴨魚肉及各種時令蔬菜,還有酒,有米,對聯,嶄新的碗筷,以及煙花爆竹等。

最後,沈香又從馬車裡面拿出四套嶄新的衣服,包括小雪,每人一套。

姚氏看着滿屋子的年貨和手上的新衣,高興的合不攏嘴,然後問道:兒媳婦,這是你買的還是高進買的?

沈香道:娘,當然是高進買的。我和小雪在逛街的時候,剛好碰到他年貨買齊了,他說我一個人提不了這麼多,就叫我們用馬車先拉了回來。他說還想再逛逛,可能要晚點纔回來。

姚氏道:哦,原來是這樣啊,這還差不多。不過話說回來,這還得感謝兒媳婦你,如果不是你大方,他那有銀子買得了這麼多的年貨。

沈香道:娘,你說這個幹嘛,不是把我當外人了嗎?橫豎我也是家裡的一份子呀。

姚氏道:對對,也是,也是哈,下次我再也不講了。但我還是想說最後一句,今年託你的福,總算可以過個豐盛的年了。

高進直到天黑,姚氏都把飯菜擺上桌了,他才畏首畏尾,膽怯的走進了屋來。本以爲會遭到母親一頓大罵,沒想到她反而笑臉相迎,當知道沈香以他的名義買了年貨後,心裡頓覺暖暖的,對她投去了感激的一撇。

年貨的大事總算解決了,心情都比較輕鬆,那晚他們喝了不少的酒,等回到房間的時候,兩人都有七八分的醉意了。

也就在那一晚,他們稀裡糊塗的睡在了一起,情不自禁的發生了本該早就發生的事。

第二天早上兩人醒來後,都異常尷尬,慌亂中穿好衣服起了牀。從此,他們的關係發生了質的變化,稱呼也自然而然由相公和娘子代替了。

年很快就過完了,轉眼清明都快到了,一年農忙季節又開始了。

這天,沈香和高進閒聊道:相公,難道你就打算一輩子做短工嗎?我看不出有什麼出息。

高進道:能有什麼辦法呢?我別的什麼都不懂,目前只能這樣維持着。

沈香道:你早年不是很愛讀書嗎,爲何不走科舉這條路,假如考個舉人或進士,不僅能改變你我一生,連後代也能跟着享福。

高進嘆口氣道:娘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咱們這條件,現在還在溫飽線上掙扎,哪裡有心情讀書?

沈香道:這個你別管,我就問你還有沒有信心繼續讀?

高進道:當然有,讀書,中舉,考進士是我從小的夢想,也是我爹的心願,不然他也不會給我取這個名字。十六歲考取秀才後,因不忍心母親日夜勞累,便放棄夢想,加入到打短工的行列。

沈香道:有信心就好辦。這樣,從今日起,你不要再去打工了,在家好好讀你的書。我手裡還有近二百兩銀子,維持咱們家一年的開銷綽綽有餘,實在不夠的話,我再回去問我爹孃拿。

高進道:這…這行嗎?那可是你爹給你的零用錢。

沈香道:相公,你就別這個那個的了。如果你還想爲你們高家光宗耀祖的話,參加科舉考試是唯一的出路。

高進道:行,難得娘子考慮這麼周全,我聽你的安排便是。

今年秋季正好是三年一次的鄉試年,現在離秋考還有不到七個月的時間。

高進爲了把之前的損失補回來,日夜苦讀,常常通宵達旦,廢寢忘食,到了忘我的地步。

沈香很是心疼,經常半夜起來親自爲他煮夜宵。盛夏天熱,晚上蚊子多,沈香不辭辛苦,陪伴其左右,爲他扇風驅蚊,令高進頗爲感動。

好不容易熬到中秋節過後,離應考的日子越來越近,沈香特地從孃家叫了一輛馬車,併爲他配了一名僕從,送他去幾百裡之外的省城參加考試了。

高進一走,沈香也隨着解放了,人也變得清閒了起來。

好久沒去鎮上玩了,這天她和小雪坐着敞篷馬車去逛街,回來經過一處山林時,看見有隻受傷的銀狐躺在路邊,背上還插了一支箭,鮮血把它整個後背都染紅了。

沈香見它可憐,便讓小雪抱上帶回了家裡。又請了一個郎中,把它傷口清理包紮了一下,並敷了一些消炎止痛的藥。

經過兩人的精心照看,沒過幾天,銀狐的傷口就大致痊癒了,兩人又重新把它放回了山林。狐狸戀戀不捨,一步一回頭,慢慢離她們遠去。

到了晚上,睡至半夜,忽見一白衣男子緩緩向自己走來。沈香警覺地問:請問你是誰?找我有何貴幹?

男子深施一禮道:小姐不必擔心害怕,我是你救過的那隻銀狐。小姐的救命之恩無以回報,今晚前來,特地爲你獻上自制仙丹一粒,請你收下。

沈香接過仔細瞧了瞧,大小和湯圓差不多,白色且無味。她不解的問道:這有何用?能長生不老?

男子笑笑道:那倒不能,但能包治百病。

沈香更加不解:我又沒病,要它何用?

男子道:非也,只是小姐不自知而已。瞧你這小巧身材,本該配張妙齡少女的臉蛋,卻偏偏生了一張男人面孔,分明是內分泌失調,雄性激素增多所致。我這仙丹有起死回生之妙用,只要你服下,保證還你一張絕世容顏,讓你丈夫從此再也不敢嫌棄你半分。

沈香欣喜萬分,激動的說道:真的嗎?如果真如你所說,我必將感激不盡,永世不忘你的恩情。

男子道:小姐言重了,你對我有再生之恩,我只不過禮尚往來罷了。你還不服下,等待何時?

沈香一仰脖,將它拋入了口中,只覺一股清涼之氣,瞬間滑進了她的腸道,令人舒暢。

天亮之後,等沈香醒來,男子早已不見了蹤影。但依稀記得昨晚仙丹的夢,感覺很真實,但又很飄渺。

小雪端了一盆水,照例進來伺候小姐洗漱,當她看到沈香第一眼時,不禁眉頭一皺,盤問道:你是誰?爲何跑到我家小姐牀上來睡,我家小姐呢?

沈香被她問的莫名其妙,盯着她說道:你還沒睡醒吧?怎麼胡言亂語,連我都不認識了?

小雪放下臉盆,雙手叉着腰道:奇怪,我又沒見過你,爲什麼要認識你?大清早的找打是吧?

沈香氣炸了,直接從牀上嘣了起來,指着她訓道:臭丫頭,你難道反了不成?連你家小姐都敢打,是不是皮癢癢了?

小雪頓時懵了,看長相的確不像,可聽聲音,看身材又很像。於是,她上前一步,仰着頭問道:你真的是小姐嗎?怎麼一夜之間學會了易容術,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沈香道:什麼易容術?我哪裡變了?

小雪奔向梳妝檯,拿了一面鏡子遞給她說:你自己看,還能不能認識你自己。

沈香不看則已,一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鏡子裡面的女子,臉色紅潤,白皙光滑,瓜子臉,柳葉眉,丹鳳眼,櫻桃小嘴,翹鼻樑,活脫脫一個美人坯子,跟之前的自己完全判若兩人。

她以爲自己在做夢,抓過小雪的手說道:你掐下我的臉,看是不是真的?

小雪道:真掐呀?

沈香道:當能真掐,使點勁。

那知小雪掐時,沈香疼的呲牙咧嘴,嚇得小雪趕忙鬆開:小姐,這可是你讓我掐的。

沈香捂着腮幫子,作勢要打她。小雪退後一步,委屈道:你自己非要讓我掐,又怨我。

沈香忽然想起什麼,把鏡子往牀上一扔,興奮的說道:仙丹,原來昨晚做的夢是真的。

小雪疑惑道:仙丹?哪來的仙丹?

沈香就把昨晚銀狐報恩的事說了一遍,然後跳下牀,抱着小雪激動的說道:謝天謝地,我終於可以挺起腰桿做人了,再也不怕別人叫我男人婆。

小雪也替她感到高興,緊緊地抱着她的後腰道:是呀,想不到這世上還真有狐仙報恩的事,這些年小姐受的委屈太多了。不過,以小姐現在的容貌,怕是方圓百里都無敵了。

沈香道:別人怎麼看我不在乎,只要相公不嫌棄我就夠了。

小雪道:對呀,不知姑爺回來突然看到你這副模樣會作何感想?

量他也認不出來,到時我們演戲作弄他一番如何?

好呀,正好可以藉此機會考驗他一下。

他出門已半月有餘,按道理也該回來了,不知他這次考的如何?

小姐你就放心吧!姑爺讀書那麼用巧,加上腦袋又聰明,中舉自然不在話下。

洗漱完畢之後,她倆來到堂屋吃飯,姚氏見小雪牽着一個陌生女子過來,不由好奇地問道:小丫頭,這位俊俏的姑娘是誰呀?我怎麼從未見過。

兩人抿嘴偷笑,差點笑出聲來,小雪回道:老太太,這是我家小姐的表妹。

姚氏道:那你家小姐呢?怎麼不過來一起吃飯?

小雪道:她呀,兩個人陰差陽錯,表妹來看她,她又跑去看錶妹,走岔了。

姚氏道:瞧這事給弄的,事先也不約一下,那就別站着了,趕緊吃飯吧。

兩人正準備上桌,只見門口來了輛馬車,高進跳下來,直往屋裡奔,高喊道:娘子,娘子,我中舉了……

三個女人忙迎了出來,姚氏驚喜道:兒呀,可是真的?

高進道:娘,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不成。

姚氏道:那感情好,高家祖墳冒青煙了,我兒終於有出息了。

高進看了看小雪旁邊的女子,羨慕地問道:這位小姐是誰?長的這麼水靈。

姚氏人逢喜事精神爽,搶先答道:她是沈香的表妹。

高進狐疑道:表妹?我怎麼從沒聽她說起過?

小雪道:姑爺,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你看她跟我家小姐比咋樣?

高進道:那怎麼能比,世上還有比她更醜的女人嗎?一個鳳凰,一個野雞,根本不在一個檔次,沒法比。

沈香氣的真想衝上去掐他一下,但爲了演下去,套出他更多的內心話,只得強裝淡定道:你這樣詆譭我表姐,就不怕她生氣?就這樣嫌棄她?

高進道:說實話,剛開始的時候的確有點,甚至都不想看到她。 但隨着時間的推移,感情慢慢的加深,也就只好默默接受了。

沈香道:表姐夫,看你心不甘情不願,可別委屈了自己,有沒有想過哪一天把她休掉?

高進道:表妹,你是不知道呀,一般姑娘十六七歲就出嫁了,你表姐年過二十了,還沒人敢娶,我猜她一定愁的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覺。也就我可憐她,勉強娶了過來,你說我若是現在把她給休了,豈不是更沒人要,還不得跟我拼命?

沈香咬着牙道:是嗎?那她是不是得感謝你,每天三叩九拜給你燒高香?

高進哈哈一笑,道:那倒不必,我又不是菩薩,承受不起。不過話說回來,她這人其實還是挺不錯的,心地善良,識大體,重要的是還善解人意。就拿這次我中舉來說,也有她一半的功勞,如果沒有她的全力支持,舉人永遠是我夢想中的夢想,不可能實現。

姚氏看了一眼飯桌,趕緊說:先別聊了,聊起來就沒完沒了,飯菜都涼了,吃完了再說。

到了晚上,大家都該睡覺了,沈香還沒回來,高進不免有些擔心道:小雪,娘子沒說什麼時候回來嗎?該不會出什麼事了吧?

沈香衝小雪詭異的笑笑道:她肯定在我家住下了,不會回來了。

小雪接茬道:我看八成也是,不如你們先去睡吧,別等了。

沈香假裝嬌羞道:那我睡哪裡呀?

小雪道:自然睡我家小姐的牀,這還用問。

沈香撇了撇高進道:那我表姐夫呢?

小雪爲難道:呀!這倒是個問題,攏共就兩間屋,東屋我和老太太睡,西屋也就小姐一張牀,我看不如和你一塊睡,將就一晚,你看如何?

沈香道:這怎麼能行?人家還是黃花大閨女,這要傳出去了,我以後還怎麼嫁人?

小雪道:表妹,你想哪去了?我們姑爺可是正人君子,絕非你想象的那樣,斷然不會越雷池半步。

沈香妞捏了好一會,才說道:這樣啊,那行吧,但不知表姐夫願不願意?

高進道:這成何體統?若是被你表姐知道了,豈不是要扒我一層皮?

小雪道: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你不說,我不說,大家都不說,她又怎會知道?再說表妹都不在乎,你怕啥。說完,衝沈香拋了一個媚眼,補充道:表妹,你說呢?是不是這個理?

沈香點點頭,心裡暗自道:這小丫頭片子不去做戲子着實可惜了,比我還會演,配合的簡直天衣無縫。

沒想到高進生氣了,指着小雪怒罵道:我今天真是開眼了,沒想到你是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吃裡扒外的小人。小姐待你親如姐妹,平日待你也不薄,從沒看輕過你,沒想到你卻在背後如此暗算於她。看娘子明日歸來如何收拾你,如此忘恩負義的小人,不要也罷,趁早捲鋪蓋走人。

小雪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愕然地看了高進好一會,然後委屈地對沈香說道:小姐,都怨你,出這麼一個餿主意,害我平白捱了一頓罵。哼!我不演了。說完一剁腳,扭身進裡屋睡覺去了。

沈香一看露餡演不下去了,自知無法跟他解釋,也連忙一溜煙跑回了房間。

高進隨後就追了進來,當知道事情的前因後果後,抱着沈香激動的原地轉了三圈,興奮道:娘子,蒼天有眼,看來我高家的祖墳真的冒青煙了,一天雙喜臨門。我不僅高中舉人,還娶了你這麼一位聰明能幹,賢惠又美貌的媳婦,真是好運來了,任誰都擋不住。

沈香笑着道:相公,你這聲娘子叫的比任何時候都親切,動聽,叫得我骨頭都酥了。

高進壞笑道:是嗎?然後一步步把她往牀邊擠。

這一晚,是他們自打成親以來,度過最甜蜜,最和諧的一個夜晚。

第二天,高進中舉和沈香脫胎換骨的消息,頓時傳遍了近千人的村莊,大家紛紛前來祝賀,一個個高老爺,高夫人的叫着,恰似他的前輩,范進中舉的翻版。

沈員外和沈夫人帶着兒子兒媳們,也提着各式各樣的禮品也前來賀喜。要知道,這可是他們結婚以來,沈員外全家第一次正式登門造訪。

沈夫人圍着沈香,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敢上前確認。她始終懷疑,這真的是自己的女幾嗎?怎麼會一時變得這麼好看?同時也變得很陌生。

沈香明白母親的意思,她張開雙臂,撲進沈夫人的懷抱,甜甜的叫了聲:娘!

沈夫人這才破涕爲笑,拍着沈香的後背說道:香兒,你不開口,娘還真不敢相信,之前你受的白眼和委屈太令人心酸了。不過現在好了,終於苦盡甘來,有好日子過了,娘打心裡替你感到高興。

沈香接着挨個把爹爹和哥哥嫂嫂們也都叫了一遍,嫂子們個個相擁喜極而泣。

高進大擺宴席,熱情款待每一位前來祝喜鄉親。

席間,沈員外因爲高興喝了不少的酒,不停的自誇道:你們看我多有眼光,當初那麼多求親者,我一眼就看中了高進這小子,知道他日後必有出息,現在怎樣,果真應驗了吧?

坐在他旁邊的村民們,個個端起酒杯起身附和,沈員外免不了又暢飲了一杯。

接着,有個村民提議道:沈員外,你看高進如今都貴爲舉人老爺了,再看看他住的屋子,又破又舊,與他老爺的身份毫不相襯,沈員外你看是不是……

沈員外聽後,一拍桌子站了起來,藉着酒勁道:老弟的意思我明白,這樣吧,今日我就做主,明日就把他的破屋給拆了重建,多少銀子我包了。但是得仰仗各位有力的出把力,你們以爲如何?

衆人一聽,齊聲說:好啊!反正穀物都收進倉了,閒着也是閒着,日後還得仰仗高老爺多多照顧纔是。

說幹就幹,第二天,全村的青壯勞力都自發的前來幫忙。他們當中有做泥瓦匠的,有做木工的,更有做散工的,大家齊心協力,不出三個月,趕在春節之前,一棟嶄新的青磚大瓦房,便在高進的舊宅上挺拔而起,村民們又再次紛紛前來道賀。

來年春季,高進重整旗鼓,再次進京參加會試,結果喜報傳來,高中進士第一百一十八名。沈香和婆婆姚氏相擁喜極而泣,大擺宴席三天,以示慶賀。

之後,高進受皇上加官進爵,官至四品知府大員。沈香也隨之搖身一變,成了令人羨慕的四品誥命夫人。

也就在這一年,沈香爲高家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高家再一次雙喜臨門,姚老夫人的眼睛,笑得都眯成了一條縫。

當年那些看不上沈香的富家公子們,一個個懊悔不迭,發自內心的感嘆:早知道她這麼旺夫,當年娶了她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