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英澳「新三國同盟」的新訊號
(圖/推特@AJEnglish)
美國以逐步撤出中東、加碼印太爲全球大戰略,自歐巴馬總統實施迄今已12年。當中經過川普「退羣」與國會山之亂,到拜登重新加入《巴黎氣候協定》、透過G7收攏西方盟友,如果暫時沒有新的恐攻,至阿富汗踉蹌撤軍或許勉強算是走完全程。伴隨這整個過程的,也是從歐巴馬時代就開始的美國社會的深刻對立。川普擁護者不承認敗選,以及部分州政府與民衆抗拒口罩與疫苗,是分化嚴重的寫照。
在這大背景下,美國的主客觀條件都很難繼續支撐自由國際秩序運轉。喀布爾撤退雖不至重演1975年「西貢時刻」,但與1956年第二次以阿戰爭之後,英國漫長的「蘇伊士撤退」(大英帝國在蘇伊士運河以東不復保有執行大型獨立軍事行動的力量)若合符節。美國企圖透過「政權改變」與自由化伊斯蘭世界掌握中東的構想必須放棄。喀布爾潦草句點之後早已準備好有主角、新劇本,可以振作人心的方案,就是「與中國激烈競爭」。
美國新大國對抗戰略的中國對手雖然不像滿手核彈的蘇聯,但美國政界和戰略界的共同想像是中國已成爲美國的「生存威脅」。爲了應對這樣的威脅,「大西方」與北約已經老邁,團結G7、「五眼」、美日印澳「四方機制」也不夠,於是被稱爲「共同記憶、共同價值、地表最強」的美英澳新三國同盟橫空出世。沒有國會批准的盟約,似乎空口無憑,新同盟於是向全世界秀了乾貨:美國協助澳洲新建核潛艦以取代法國先前提供的12艘柴電潛艦,大幅拓展澳軍未來遠洋的打擊力。
美英澳合作抗中並非新鮮事。人們應該關心的,是這個比「四方機制」更像爲美中戰爭準備的「準軍事同盟」,對「自由開放、規則爲基礎」的自由國際秩序的意義。
首先,美國作爲現狀秩序的霸主,維護優勢的顯性(北約、四方機制、美日與美韓同盟等)與隱性工具(石油、美元、五眼、環球金融電信協會)應該足夠。爲何甘冒疏離歐陸、東協與日韓印的風險,疊牀架屋建造新軸心?只有舊制度與能力不足,纔會想到「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把力量集中在自己人手裡。而且新軸心不是依照「能力合格」與「理念相近」,且還有不可說的「更相近」的東西。否則人口稀少、軍備落後的澳洲,除了地理上可以作爲美軍抗中最大的後勤轉運點與親切的前敵指揮所外,何以堪當一線主力?難道英國脫歐後,只能把所有海軍都送來「蘇伊士以東」,才能維持帝國在全球的光榮?其實透過三國同盟,美國坦白告訴全世界,「自由之家」裡也有層級同心圓。
其次,要合理化在「自由開放、規則爲基礎」的世界搞攻守同盟,威脅要夠大才能說服本國與盟國社會。但著名美國戰略學者史文(Michael Swine)4月曾撰文指出,要達到近乎以核生化等方式攻擊本土、殺人滅口才算構成「生存威脅」,華府濫用概念實屬誇大。近日美國空軍部長呼籲建設「令中國恐懼的空軍」,但緣由爲何?答案是美軍現在無法自由飛行於中國沿岸「1000英里內」。他推銷轟炸機B-21可以取得增進美軍安全,以恢復「全球到達、全球摧毀」目標。但此說若信實,美國早在阿富汗就能實行「全域摧毀」,又何需退卻?
最後,新三國同盟背棄貿易規則與價值數百億的契約,引起政治自由主義起源地法國嚴重抗議。美英大約認爲惜惜拍拍,過氣的巴黎對「背後插刀」也無可如何,最好還是一起派艦對抗中國,比較有存在感。如果華府與倫敦如此想,人們怕是要認爲拜登外交與川普大同小異。結果除了加速伊朗參加上合組織,拜習會遙遙無期,大概就是使國際秩序更內縮,成爲只講實力,不講規則的叢林了。(作者爲臺灣大學政治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