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 走過皆傳奇

林青霞期許2024年新的里程碑都能順利完成。（林青霞提供／SWKit鄧永傑攝）

也許有一天，中文字典與辭海的版本，會出現一個新的造詞，並像維基百科一樣附註說明：「林」，是描繪一個寄放在特別體態上的特殊生命形象，在中文語系乃至英文語系、西班牙語系國家，她被東方人與西方人，視爲完美與絕美的極致，她在平面上所展現的立體美，已經突破人類基因。全名林青霞。

林

青

霞

這將不只是一個名字，而是一個專有名詞，像是二十一世紀的雅典娜；兼備智慧、藝術、古典學問的國際象徵。香港《明報月刊》要爲林青霞終身成就獎做一個專輯，妳來訊：「幫我寫一篇好嗎？兩千字？」

兩千字？在過去是雕蟲小技，可瞬間成章，在此刻，是浩大工程，已難以落筆。我們一起進社會，我們一起成長，我甚至因爲成爲妳唯一敢敞心談話的採訪者，進而在報導生涯中，奠定自己值得被信賴的佳譽。

現況，我不想再寫林青霞。

真相，是我不敢再寫林青霞。

自從青霞出書，我就不再寫人物了。

當我成爲林青霞的讀者後，我內心深受漣漪效應所困：妳可以把人物寫成這樣，我就真的不必再班門弄斧了，我擅長人物撰寫之譽累積再久，也因面臨妳文章之對照而顯得空洞。從此，我封筆人物，只寫生活感悟與見解，甚至誇張到把自己在媒體上固定多年的人物專欄，主動停寫。

這是我不曾讓妳知道的第一段故事。

這次邀稿過程裡，我依然沒有提我停寫人物專欄的事，但是自廢武功既成事實，我還是會掙扎一下才回覆：「說過了，自從看了妳寫人物的神級文風，我再也沒有信心寫人物了。除非妳把妳希望帶進去的內容條列給我。」

我的用意明顯，就是要妳給我作弊小抄。

「妳寫什麼我都喜歡。妳寫多少字也都可以，要從心所欲的寫纔是妳的好文章，不要有壓力，我不能提醒妳，要看的就是妳真心瀟脫的文字，期待。」

林 青 霞 她 拒絕 幫我 作弊。

林 青 霞 她 堅持 給我 灌氣。

她繼續：「妳太誇獎我了，妳寫了林青霞幾十年，已是林青霞專家，閉着眼睛都會寫。以妳的功力，見一次面已能寫成多篇美文，何況我們已有深厚的基礎，這樣有這樣的寫法，妳的角度是沒有人能寫得出的。」

不是因爲我不做記者太久筆拙了，是我從寫明星到寫文人這段距離，已經隔山隔海，覺得自己始終準備不足；時間拉長後，更是翻閱不過，追而不得；於是只能站在屬於自己的定點，等妳召喚時，我纔出現。

寫青霞，在過去是滿袋榮譽，情緒高亢，但平起平坐平視平靜；如今，我只是意亂情迷的粉絲而已。

在妳最精彩的60至69歲，我未能躬逢其盛或相伴同行，這一段的若即若離，讓我失去貼身觀察的特權，也勢必少了文字分享的飽滿度。

或是如此，我坐在觀衆席，也有自己獨到的視角。

此生起伏，妳確實是一個時時被歌頌的傳奇。

但是妳最大的傳奇，還不只是妳個人進出傳奇，而是妳有自己獨門的點金術，並恰如其分用來刻印妳周邊人物之傳奇；這份慷慨情懷，讓妳成爲龐大集團之傳奇人物的核心。

妳說張叔平，張叔平就給人傳奇的想像。

妳說施南生，施南生就出現傳奇的智慧。

妳說江青，江青就回到國際舞蹈家傳奇的風姿。

東方不敗，徐克給的是銀幕角色與再造風雲，但是在生命河流裡，一直爲妳加分的，還包括妳欣賞與全心靠近的天下菁英。

青霞，妳絲毫不辜負自己的得天獨厚，專心的、享受的、把所有的日月精華逐一內化成自己的內外風華。

現在的妳，即便說「考不上高中聯考，只好去上私立高中，考不上大學聯考，就只好去演電影。」也成了傳奇的學歷與學習。

現在的妳，即便說：「我五歲的小孫女會打麻將，還會聽牌、做大牌。」麻將也就成了傳奇娛樂。

妳的演藝，我的筆力，確實爲彼此年輕時的職場成績磨硯添色，但退休後，妳繼續星球大戰，文曲並茂，我在逍遙人間時，卻仍爲妳身陷各種纏繞。

我欽羨妳卻不覬覦妳。

幾百通電話追着我要妳這樣要妳那樣時，我評估對妳毫無可能性，總是在第一時間就委婉解釋拒絕，絕不帶到妳面前讓妳爲難，造成很多不滿，得罪很多人。

大家是真不明白我們各自的個性？妳是鑽石，但從來不是揣在我口袋裡的鑽石。

就算鑽石在我兜裡，我也只會保護或蒐藏，不會用來市場行銷。

我的新書《此刻最美好》上架時，妳幫我寫代序，之前說：「我真高興妳選擇寫作，卻不是選擇寫明星書。」

大明星，從某一個角度而言，我能擺脫妳就是我另一段人生的開始。妳知道有多少人找我寫妳的自傳嗎？

我大妳16個月，認識妳迄今40餘年，我的職業生涯，因妳的格外垂青而受惠知名，也因妳的樂於配合而招忌受辱。

在70歲的現在，可以正式聲明瞭，我和青霞關係清白（哈哈）。我從來不是她的御用記者，我們的友情也從來沒有摻雜任何利益條件。

這是我不曾讓妳知道的第二段故事。

我喜歡品味妳和每個人之間的互動模式，那裡面無一不含豐富默契。

妳可以做到不忽略任何細節的貼心，也很巧妙用記憶印象流露妳對所有的曾經是在心的。

金馬獎今年的紀念品是大同電鍋，臺港電壓不同，金馬獎要爲妳換線，妳制止：「不要麻煩，電鍋給愛倫帶回去，他們家做臘味煲飯好吃。」

是的，我們一起走過那樣的青春，我們寵着妳，妳也寵着我們。

美麗是天賦，美麗是條件，但美麗不是成就，美麗也難以長青。

在坐六望七的此刻，妳改寫了美麗的意義與價值，當妳從書中走來，當妳走進素描，當妳朗讀詩詞，當妳穿着博士服接受掌聲，我們知道，沒有什麼會爲美麗頒贈榮譽，而是榮譽真切的寄宿在美麗之中。

妳所贏得的一切，已凌駕妳的美麗。

青霞，在這麼多這麼多的其它面前，美麗於你，已不過爾爾。

妳說我愈來愈像妳的粉絲。是的，我大明星見多了，連林青霞也見到不稀奇的程度。

但是一個文人、一個作家，能美的像林青霞這樣，就很不可思議了。

從文學角度來看林青霞，跟從林青霞角度來看文學，完全是不一樣的況味。

美麗，讓妳在很多事情上，斬獲的輕而易舉。

學養，讓妳在很多表述上，加倍扣人心絃。

這是我不曾讓妳知道的第三段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