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親情

散文

雖然少小離家，然而對於飲食的記憶，還是有蘊藏在心底的好味道，像是阿爸的五香滷豬腳，廟埕外的鍋貼和肉糉，都是我午夜夢迴，垂涎到天明的鄉愁料理。

一家一味，就像是血濃於水一般自然，當父母兒女相隔兩地時，彼此間的親情惦念，除了電話書信的提點關心外，飲食的連結更能在心海漾起孺慕恩情，所引起的共鳴每每使人無法自已。

猶記父母在世時，我只要一返鄉回家，計程車把我載到家門，廚房裡就已經飄來蚵仔麪線的新鮮海味，入口後的甘甜湯頭，肥美鮮蚵軟Q帶咬勁，一股股念念不忘的的舌尖美味，將迢迢歸途的舟車勞頓，倏忽拋之九霄雲外，彷彿帶我回到無憂無慮的小時候。

我那眷戀飲食的初心，竟然不知不覺的移轉到女兒的雲端念想上，只是她飛得更遙遠，飛到北方國度。我還只是一水之隔，逢年過節的就能回家解饞也解愁，她卻遠在地球的另一邊，只能藉由拼湊我的文字和圖片訊息，自己採買、下廚，然後設法料理出家的味道。

就像幾天前，女兒傳來訊息，說是好想吃我親手滷的牛肉。想想也對，她離家已快二年，三餐泰半得靠自己煮食，又因爲疫情嚴峻，就連上餐廳打打牙祭也多所顧忌，可憐這從小被美食佳餚餵養長大的青春，這麼長一段日子，肯定是受了不少煎熬纔是……於是，我當下興起一個念頭，何不完整的錄下滷牛肉過程，讓女兒可以邊看邊學，這樣不但我可以先飽口福，再傳承手藝，還能緩解女兒的嘴饞與思鄉，如此多得之舉，何樂不爲呢！

於是，我上超市採辦料理所需食材，回到家後，立馬挽袖下廚，開啓這一場雲端傳藝的實境秀。首先，煮上一大鍋水，等待水開的同時，將冷藏的牛腩拆封，一條條剝離後，逐一切成2公分左右，水滾開，轉小火，放入牛肉，以木勺緩慢翻動，待牛肉血水浮現，熄火併將鍋子移到水龍頭下，快速的沖洗冷水，數分鐘後，肉沫清洗乾淨，經過水流沖洗按摩的肉塊，質地變得更緊實Q彈。爲了讓料理的細節更清楚，我還邊操作邊說明，希望女兒能理解明白。

接着，拿出老鐵鍋，先起油鍋，放入薑片以小火炒之，微微嗆鼻的姜味一飄出，就倒入牛腩，順勢轉中火翻攪、拌炒，很快的，牛肉的香氣便撲鼻而來，接着把事先備好的切片洋蔥和去子鮮辣椒一起放入，隨之謹慎的倒入滿滿五瓶蓋的金門高粱酒，好讓這一鍋牛肉，享有沐浴故鄉水的頂級待遇，湯頭入裡的金門味，這一手可是我的私藏亮點，女兒身處異域，我讓她以伏特加勉強取而代之，醇釀的厚度應該足夠，如要有飄飄然的戰地酒香，想必只能靠她自己心領神會了。

經過幾分鐘的來回翻炒，酒香入肉後使人口齒生津的感覺就來了，整間房子溢滿父女過往的相處時光，熟悉的餐桌場景，此時如影片倒帶，一幕一幕的拉回眼前，在回憶着女兒成長的酸甜苦辣中，我慢條斯理的展開食物調味的細瑣工序，黑白胡椒粉、紅椒粉、砂糖、低鹽醬油和一大碗清水，一一的被加入大鍋之中，多樣化的配料使得滷汁層次分明，牛肉肌理漂亮，完美的油脂比例真叫人垂涎欲滴，這道令女兒魂牽夢縈的高粱滷牛肉，活色生香的躍然眼前。

就在沾沾自喜時，順勢再轉回小火，並且在另一隻爐上放上燉煮專用的大理石湯鍋，鍋底除了放着滷包，還預先鋪排上大把的青蔥，同時點綴上切好的蘋果和胡蘿蔔，將已經半熟的牛肉倒入後，鍋內風景顯得橙黃橘綠，既漂亮且誘人，齒頰間隱約沁出口水，嘴角浮上微微的得意，我想女兒如果能親眼瞧見這一幕，肯定會爲我這個老爸按上好幾個贊。

最後，轉成大火燉煮，不一會兒就催出了添加蔬果後纔有的豐富飽合之氣，味道愈臻完美的滷牛肉，我想大功即將告成，只要轉成小火，不消半小時等待，牛肉便能熟成。

在等待的同時，我着手整理手機內的影片和料理照片，爲了怕女兒在烹飪時味道流失，還在必須留意的細節上，寫下詳細的文字說明，仔細檢查後，才一張張的上傳給應該已入夢鄉的她。

之後，我自得其樂的大塊朵頤，不知能否引得她在夢中口水連連，就像襁褓之時，口中咬着小奶嘴，只要一覺醒來，總是把小枕頭渲染得溼答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