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傑院士:脫鉤不可怕,中國企業不齊心合力纔可怕

作者|章劍鋒

出品|《科學大師》欄目

“中國的稀土那麼寶貴,居然賣的還不如鐵礦石的價格高。什麼原因?就是自己打來打去(內部價格戰)造成的。

“我們也沒必要去乞求人家,更不能氣餒認輸,這一關我們必須闖過。”

李國傑,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計算機學會名譽理事長、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首席科學家,並曾任所長。作爲中國計算機領域學科帶頭人,大半生在科技產業自主創新的道路上探索。

三十年前從美國歸來,擔任國家智能計算機研究開發中心主任,李國傑投身到科技產業化領域,這位曾經的“論文機器”,走出了實驗室。他對《科學大師》記者說,自己的興趣側重並不只是發表幾篇論文,而是要實打實把停留在紙面的理論成果,變成真正能賺錢的產品,儘管這很艱難。

1993年,李國傑主持研發成功中國第一臺對稱式多處理機“曙光一號”(又稱曙光一號高性能計算機),此後中科院計算所和曙光公司又陸續研發出曙光1000—曙光6000超級計算機,使中國在超級計算機研發方面躋身世界第一梯隊,並一手打造了上市公司裡的超算龍頭——中科曙光公司。

2001年,李國傑又領導中國科學院計算所研製成功龍芯一號通用CPU,這是中國第一枚擁有自主知識產權的通用微處理器芯片。經過中科院計算所和龍芯公司20年努力,現在,從桌面到各種工業、服務業應用場景,甚至北斗衛星,都有龍芯系列芯片的應用。

多種角色融於一身,在產業界,李國傑是曙光公司的董事長;在學術界,他是中國工程院和發展中國家科學院的雙院士;而在國家戰略層面,他先後在國家863計劃、國家973計劃、以及其他關乎重大科技發展的國家級專家組擔任職務。上世紀九十年代,他主持的曙光公司還和任正非創立的華爲有過參股合作。

基於這些經歷,李國傑的角色界定,不再是純粹的科學家,而是一位科技戰略專家。

目前正是中國科技發展面臨外部形勢十分吃緊的時候,以芯片研發、5G通信爲首的一些中國產業主體遭到封鎖打壓,李國傑也密切注意着事態的發展,他曾向中央建言,應該將集成電路等項目納入到新基建中去,使之成爲國家級科技戰略,他把這稱之爲新時期的“兩彈一星”。

李國傑屬於理性發展派,一方面他能客觀衡量和看待中國科技與國外先進發展的差距,另一方面,他也相信,臥薪嚐膽,假以時日,中國可以通過不斷優化調整自主創新機制,使自己發展得更好。

李國傑告訴《科學大師》欄目,中國科學院計算技術研究所已組建了相應的團隊,要將開源軟件的理念應用於開源硬件上面,搭建芯片設計等技術聯盟服務平臺,研發可通用的芯片設計工具軟件,降低技術門檻,以此來解決芯片設計的研發瓶頸。

李國傑院士觀點鮮明,言辭直率,多年以來有一貫的鍼砭時弊的風格。早些年,他就曾批評中國計算機界前瞻性研究不力,科研人員“缺鈣”、“骨頭軟”、犯“羣體性糊塗”,做了不少無效甚至無用的研究。他呼籲大家要聯合起來做大事,要像老一代科學家搞兩彈一星一樣爲國分憂。

“我喜歡針對問題講自己的觀點。不管是科學家,還是企業家,只要他是愛國者,他一定不怕面對問題,一定要把已有的問題解決以後,才能往前再走一步。”

一,中國企業要抱成團,共同應對難關

《科學大師》:上個月末,國內30家科技公司共同成立一個“同心生態聯盟”,媒體報道說,這是國產廠商積極打造自己的PC端軟件生態,要加速打破微軟windows操作系統壟斷PC市場的局面。這些企業中,就不乏華爲、中興等大公司的身影。我知道您和華爲有過交集,鑑於當前的形勢,您對華爲等企業面臨的挑戰有什麼看法?

李國傑:1995年,我們曙光公司剛剛成立的時候,華爲是我們的大股東之一,我們共同合作了好幾年,聯繫比較多,關係也比較好,後來因爲某些原因他們退出了。2020年8月中國信息化百人會在深圳舉行期間,我和任總又見面了,座談的時候,我們也有交流,我也提出了相應的意見。

外面的人覺得華爲公司底氣很足,華爲是有實力,但只靠一個公司的力量對付一個強國,是很難的。應該說華爲面臨的不是一般的困難,因爲不但他們自己芯片沒法做,甚至連買芯片都不讓買了。最核心的東西處於斷供狀態,巧媳婦難爲無米之炊。所以我覺得他們可能要好好考慮一下戰術怎麼調整,下一步怎麼做。當然他們有實力,但是要怎麼樣應對這個局面,可能要有一些長期打算。

在中國信息化百人會上/圖片來自網絡

《科學大師》:現在的所謂脫鉤形勢下,中國企業能夠怎麼辦?出路在哪裡?

李國傑:中國人要有信心,一方面要看到,脫鉤對大家都有傷害,美國自己也受影響。另一方面,在這種惡劣的形勢下,臥薪嚐膽,中國企業主體要齊心,我擔心的是內戰內行外戰外行,仍然沒有形成競爭前合作的企業文化。

華爲的管理層前不久說過,過去大家強調你死我活的市場競爭,現在要更加重視相互之間心甘情願的合作。如果不這樣,後面的路將更加難走。國內同行之間,不要抱着勝者爲王敗者爲寇的思想,要一起合作來幹一件事,形成真正良好的生態。

應該說華爲公司高層有這個認識,也開始想改變這個局面,但是華爲的中低層,尤其是銷售人員,改變觀念還有個過程。我曾提醒過華爲,在當前的強壓力之下,華爲的文化必須要改變。至少像聯想也好,浪潮也好,曙光也好,小米也好,都應該是華爲的朋友,不是死敵。這樣,大家才能佩服你,發自內心地視你爲武林老大。

我曾經跟外貿部門打過交道,中國傳統上最好的有茶葉、有絲綢、有瓷器,但這些東西在世界上基本都沒有市場,什麼原因?就是大家使勁在內部打架、壓價,打到最後變成白菜價。中國的稀土那麼寶貴,居然賣的據說還不如鐵礦石的價格高。什麼原因?就是自己打來打去造成的。現在有外部壓力的情況下,大家如果還這樣做,最後損失的是國家的利益。

《科學大師》:您的意思是說中國企業抱團的話,是能夠度過這個難關的?

李國傑:國外企業之間也有競爭,但是他們對外競爭時會形成聯盟,大家互相之間一起來做,尤其是影響下一代產品的那種很核心、很關鍵的技術,大家都有需求,都想突破和掌握。比如說做芯片,當年美國想對付日本,他們那些大企業之間就可以進行競爭前的合作。競爭前合作,是國際上通行的做法,政府把相關的公共技術方案提出來,讓大家一起出錢,一起出人,一起來攻關突破。做出來以後,讓他們應用到各個企業,自己去做產品。像這樣,政府可以支持各企業進行基礎性的、公共性的技術研究。

《科學大師》:那聽您這麼講,當前反而可能是激發自己的一個時機。

李國傑: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本來應該是全球性的合作,但一旦他斷供以後不讓你做,那沒辦法,不是我要去美國化,是他們技術不給我們。那除了美國之外,能合作的我就合作,比如說韓國、日本、歐洲,他們願意跟我合作,我就合作。美國的一些企業如果真願意合作,也可以合作,因爲再怎麼樣我也得做往前走,斷供的領域就要發展非美國化的技術。

我們當前面臨的情況,也是國家實力發展以後的一個必然的變化。原來你實力弱,人家不把你當回事,現在你的實力差不多到美國的60%了,他就開始要注意這個事了,他就要收緊了。這也是必然的。這不是哪一個人的錯誤,而是整個社會都有的共識。在這種形勢之下,就要依靠我們自己的力量,走到這一步,沒有退路。

我們也沒必要去乞求人家,更不能氣餒認輸,這一關我們自己必須得過。

李國傑院士(左一)和北斗導航系統原總設計師孫家棟院士(右二)/圖片來自網絡

《科學大師》:您很早就關注企業創新問題,這也是我們國家一個根本性的發展問題,不知道這些年您持續關注下來的情況是什麼樣的?

李國傑:我們經常講科技強國,很多人提出科技強則國家強。我覺得這句話沒講全。科技強並不直接導致國家強,應該說科技強則企業強,企業強則國家強。如果一個國家沒有很強的企業,這是有問題的。當然,我國的企業現在也不是一點都不強,華爲就衝出來了,也有幾個大的國企是比較強的。

但是中國的企業強,要看放在什麼層面比較。在全世界的創新企業排名裡邊,中國企業入圍的很少。另外,我記得美國知名的諮詢公司波士頓集團,他們每年會對全世界各國的經濟情況進行統計,裡頭有一項就是一個國家的經濟利潤,2017年他們一算,說中國的經濟利潤80%的都集中在金融業。從世界500強排名上,我們的幾大國有銀行都在最前面,這也似乎能說明一些問題。

現在我們有些知名的科技公司像阿里巴巴之類,他們屬於網絡服務業,當然也算是一種產業,但是服務型企業和創新型製造企業需要有分工,我們如果光是服務業強,技術創新基礎很弱,尤其是人才都往服務業走,這也不正常。我們現在真正做基礎技術研發的、做硬件的、做芯片的,這樣的人才相對是比較少的。

二,中國的芯片以前爲什麼沒發展起來?

《科學大師》:對我們一般公衆來講,對於集成電路也即芯片的工藝和設計能力的落後、差距不甚瞭解,具體來講,這個核心技術是什麼樣的?爲什麼脖子被卡住會那麼難受?

李國傑:現在卡我們脖子的,有硬件、軟件兩方面。

從硬件方面來講,就是半導體的設備和材料。設備就是大家經常提到的光刻機,集成電路每一條線之間的距離只有幾個納米,只有一根頭髮的千分之一或萬分之一。

我們一般來講照片4k、8k的分辨率,是人眼可見的,光刻機要提高100倍以上,用電子顯微鏡才能看清。我國現在做的光刻機是幾十納米,14納米的還在攻關,國外已經做到5納米甚至3納米了,這方面我們落後好幾代。

光刻機世界上主要是荷蘭在做,日本也有一點,但做得最好的是荷蘭阿司麥爾公司,其實也是國際性的公司,股東里包括美國人和歐洲人,他們的技術是來自全世界的一個集成,比如鏡頭是德國的。他們現在已經在賣5納米的光刻機了,很貴,一臺要一兩億美金。

至於材料,例如做光刻時要用到的光刻膠,它的純度要求非常高,要8個9或9個9,純度要達到99.9999999%,這方面日本人做得最好。這是硬的差距。

軟的差距,設計芯片不是我們人工一個個去畫設計圖,而是用一套軟件來做的,這款軟件叫做EDA,就是電子設計自動化軟件,這是被美國的兩三個公司壟斷的,我們國內做的份額很少。一旦這個軟件他們不給我們了,那我們就得從頭自己用手工去做,那當然就很困難了。所以我們既要做光刻機等硬件設備,也要發展自己能控制的EDA設計軟件。

荷蘭阿司麥爾公司生產的光刻機/圖片來自網絡

《科學大師》:我們爲什麼在這方面的技術發展不起來?到底是什麼原因?

李國傑:根子上的原因是我們做晚了,並不是說我們人有問題。國外是上世紀60年代,半個世紀前就起步了。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美國通過內部整合就一批一批地培養人才。那個時候我們國內的時局環境比較複雜,很難去顧及這些。

一般來講,主管芯片設計的人都要有20多年的經驗,我們國內一共還沒搞幾年,你說你要找有20年設計經驗的人,上哪兒找?那些人都在美國。所以現在集成電路的研發,它不光是理論知識。很多企業有自己的工藝,但大多不是公開發表的專利,而是企業內部一代一代往下傳的技術秘密,屬於一種傳承。這些人甚至都已經退休了,他們的工藝只有幾個徒弟知道,這樣的人你找都找不着,所以說這些東西都是要靠時間積累。不是我國家給點錢,招幾個本科畢業生、幾個博士生就能搞起來的事。

《科學大師》:那在改革開放之初,我們爲什麼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

李國傑:也意識到了,因爲那個時候國外沒有限制我們。中國的事情通常是這樣:凡是國外向中國市場大量傾銷的東西,你就反而搞不起來;凡是國外向我們禁運的,比如我們的北斗導航系統,自己就搞起來的。

我們的汽車製造,老外就經常跟我們合資合作,但是技術還在國外。國外企業很聰明,不斷地輸送給我們二流的技術和產品,他們現在發展的技術都不給我們,這樣我們就永遠搞不起來。斷供以後就可能激發我們自己搞,反而可能搞成。我們中國人有些東西過去也做,但只要外國有供應,我們就沒有真正下決心堅持做下去,因爲沒有憂患意識,所以在過去,自主研發基本上就是一種陪襯。

《科學大師》:那您前頭說的這個人才人力的問題,現在解決應該來得及吧?

李國傑: 說到人才培養,有兩個方面,一個當然是我們高端的碩士、博士這些人才的培養,要下大力氣。還有一個,就是要降低人才進入的門檻,讓多數人都能來參與。

爲什麼現在互聯網人才很多,APP、小程序基本大家都能開發,就是因爲門檻低。現在我們中科院計算所也在牽頭做類似的工作,就是要降低芯片開發的門檻,要把以前開源軟件的思路發展到開源硬件上。我們有一批人在做這個事情,成立開源硬件的聯盟,要做很多工具類的軟件,做成像雲計算、FPGA開發平臺這樣的形式。這樣你要用的時候,在網上調用就可以。過去我們要一兩年、幾百號人才能做出來的東西,現在可能幾個學生幾個月就能做出來。中國科學院大學的“一生一芯”計劃就是成功的案例,5個大學本科學生花幾個月就做出一款能實際應用的RISC-V CPU芯片。這樣降低門檻以後,參與的人就多了。

三,呼籲將集成電路納入國家新基建戰略

《科學大師》:我看您主張把集成電路納入到新基建範疇,作爲國家戰略來扶持?

李國傑:現在我們國家的新基建有7個,包括5G、新能源汽車充電樁、特高壓、城際高鐵等。但是集成電路爲什麼不在裡頭呢?我估計可能是因爲需要投入的錢太多吧。也許它之後會被列入別的一個什麼計劃,因爲這個太重要了。在我們大多數的基礎設施裡面,最基礎的就是芯片,現在哪個企業哪個行業不用到集成電路?因爲他們都需要電子設備,而這所有的電子設備裡面都要有集成電路。國家肯定會非常重視,肯定會下大決心做這個事情。集成電路是數字經濟的基礎,光刻機、刻蝕機等尖端設備、材料和設計集成電路的EDA軟件,我把這些東西叫做新時期的“兩彈一星”。

兩彈一星功勳科學家 鄧稼先(左)和于敏(右)/圖片來自網絡

《科學大師》:講到兩彈一星,過去我們的舉國體制能辦成很多大事,問題是,能夠將以前計劃經濟時代下的做法直接拿來用於今天的科技發展麼?

李國傑:建國初期發展兩彈一星,是發動全國的科學家,集中力量辦事,在計劃經濟體制背景下比較好操作,因爲都是計劃體制的單位,也不講市場競爭,國家可以把人力資源分配來分配去,調來調去,所以做得比較成功。到了市場經濟以後,情況就不一樣了,企業之間都有競爭關係,你要把這些單位組織在一起,搞一個舉國體制,這就是一個全新維度的命題了。

在市場經濟形勢下,這個舉國體制要有國家的大目標,同時還要各個企業之間的協同,大的利益下面,還要兼顧各單元個體的切身利益,讓大家共同完成一件事,就要重新進行組織。在航天等部門,重大工程採用這種組織機制比較多,但在民口,我們還沒有經驗。

《科學大師》:你們當年研發曙光超級計算機的時候,對於這類科研項目的攻關,有沒有一些啓示?

李國傑:我們當年做曙光,找個人都難,招聘到的人基本上都是用計算機的,沒有做過計算機。所以我那時候花了將近兩年時間,就用把美國買回來的那些樣機和資料,培訓我們做計算機的人員,而且有時候做到一半,人都跑到美國去了,我們再找人繼續幹,就這樣不斷地有人走,不斷地繼續補充人手進來。

那時候纔給我們200萬,我採取一個破天荒的做法,就派了一支小分隊,把他們送到美國去,在硅谷租了個房子,在那裡做開發,打一個電話,人家就把採購的軟件硬件給你送來,到企業去參觀考察,也方便多了,利用美國當時開放的大環境,加速研發,不到一年就做完了。

我自己當年回國,也很清楚地知道,我一個人如果繼續做科研,單打獨鬥,靠個人的力量肯定是有限的。科技部任命我當國家智能計算機研究開發中心主任的時候,一些領導老是有意無意給我灌輸,中國實際上並不缺那種能寫論文,能單獨做一項技術的科學家,最缺的還是搞兩彈一星的鄧稼先那樣會組織會幹事情的科學家。我後來投身產業化,也是不想把超級計算機研究成不下蛋的公雞,只停留在展臺的樣機上。

圖片來自太平洋電腦網

四,假以時日,中國科技對世界文明的貢獻度一定會更大

《科學大師》:我們知道中國已經是一個網絡大國,但還不是一個網絡強國,這是什麼原因?想成爲網絡強國,必須實現哪些升級?

李國傑:從指標上衡量,當然有很多方面,但反映這個國家是不是網絡大國的一個重要指標,是你的網絡真實的普及率,就是網民有多少。我2004年在做國家中長期科技發展規劃的時候,提出的目標就是2020年要實現8億網民規模,當時其他部門提出的目標只有3-4億,,但到2019年我們就已經8億多了。

另外,要看到在網絡技術方面我們的發展還有不足。網絡既不是一般的計算機技術,也不僅僅是通信技術。國家的863計劃中,有計算機主題、有通信主題,但是沒有網絡主題,國內從來也沒有真正的一個大項目來發展我們的網絡技術。後來在做國家發改委的科技基礎設施(大科學工程)規劃時,我是工程科技組組長,我提出要把未來網絡立爲專項,,叫未來網絡技術實驗平臺,得到國家支持,在南京進行建設。

我們要知道, 原創的網絡技術大都是美國人提出來的,未來網絡應當有中國自己的技術。

我們現在比較強的是應用成果,像阿里、騰訊等互聯網公司,但我們在網絡底層技術方面,除了華爲5G很成功之外,在網絡的體系結構等方面,應該說還是比較弱的。在互聯網的一些技術協議裡頭,真正由中國提出來的標準比例也是很少的,像現在流行的一些技術,如SDN等,都是外國人提出來的,這也反映出我們的網絡領域尖端人才稀缺。

《科學大師》:有科學家提出,在不久的將來中國也有可能成爲世界科學中心,您怎麼看這種聲音?

李國傑:這是一種預測,但不一定有太多的道理。有些人認爲世界科學中心開始從法國、荷蘭轉移到英國,再後來又轉移到德國、到美國,好像說不定有一天要從美國轉移到中國來。我認爲這不一定是帶必然性的規律,要看我們自己的努力。

經濟發展以後,同步地促進科學的發展,這是肯定的,科技發展能促進經濟發展,科技發展也一定要有比較強大的經濟作爲基礎,兩者能相互促進。所以在將來,中國科技發展可能會比現在有更大的貢獻,這是毫無疑問的。

但是現在應該說我們在科技方面,真正對世界文明的貢獻還是很小的。我們的基礎研究過多滿足於個人發表一些論文,評一評職稱,都想能戴上一個什麼帽子,而在對人類文明的貢獻上,在真正做自己內心喜愛的科研方面,有這種追求的人還是太少了。至少在計算機這個領域,我們能夠在國際上實現引領的技術現在還不多,少數項目比如高性能計算機,我們在世界第一梯隊,這沒什麼問題,像人工智能技術,我們跟美國專家能夠並駕齊驅,但在人才基數上,還是美國多一些,很多一流人才還是在國外。

《科學大師》:人才這個問題上,我們究竟是靠本土慢慢培養,還是能夠寄希望於更多人的迴游?因爲我們在國外也有很多傑出人才。

李國傑: 我個人覺得,人才的培養恐怕基點還是要放在國內,現在國內大學和科研院所應該說水平也在提高,像我們計算所的科研人員,應當說跟國際上差不多是一個水平,和我當年回國對比,那更是今非昔比了。所以現在還說我們的人員一定要送到國外去培養才能成才,也未必了。

當然,如果有機會到國外去學習或深造,還是應該支持,這能開拓眼界,參加國際學術會議也是家常便飯,接觸到的面也廣一些,知道國外技術發展的趨勢也相對容易一些。

(文中未註明出處的圖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