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第二次當爹了。
原創插圖：喵喵夏，講述：皮球媽，女
01
自從有了二寶，我逐漸發現，李海有些偏心。
一開始，我以爲他32歲再當爹，跟26歲時的心境大不一樣，人成熟了，自然對二寶更周全些。
再說，每個爹媽或多或少都會偏心小的一點，因爲年幼的孩子更需要照顧，也更好玩更可愛，慢慢會好的。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我發現李海的偏心越來越嚴重。
02
大寶皮皮是男孩，我心裡想再要個小棉襖，可沒能如願，二寶球球還是男孩。
難免會有點遺憾。
不過，將球球抱到懷裡，看着他那胖嘟嘟的小臉，我心裡的那點遺憾立即煙消雲散了。
李海也喜歡得要命。
他從我手裡接過去，喜滋滋地說：“這小子，瞅着就隨我，都不用做親子鑑定。”
我笑他：“怎麼，皮皮不像你啊？小眼睛一點點。”
李海頭也不擡地說：“皮皮像你，長得跟個女孩似的，你看球球，虎頭虎腦的，多有男孩樣。”
現在想起來，李海的偏心，或許從那一刻就開始了。
03
沒意識到這點前，我對李海第二次當爹的表現非常滿意。
他對球球表現出極大的耐心，只要有時間就搶着照顧，任勞任怨，樂此不疲。
要知道，剛生皮皮那會，他可不這樣。
那時，李海當爹的新鮮勁一過，就當起了甩手掌櫃。
皮皮不哭不鬧時，他還有興致逗着玩一會，只要皮皮一哭鬧，立馬往我懷裡塞。
爲此，我跟他鬧過好多次。
04
後來，跟一些寶媽們聊起這事，她們勸我：男人都那樣，不能抱太大希望。
我只能自我安慰，比起那些完全不管孩子的男人，至少李海大方向沒跑偏。
皮皮病了，他會陪着一起去醫院，跑前跑後；皮皮上幼兒園，他會按時接送；我出差時，他也能自己帶皮皮幾天。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吧。
因此，李海對球球的態度，讓我很驚喜，覺得男人到底年齡大一點，才更成熟，更顧家。
05
那天傍晚，我下樓倒垃圾，回來後，正看到皮皮拿着作業問李海。
李海很不耐煩，皺眉道：“沒看見我在哄弟弟嗎？做作業要自己動腦子，別有點問題就來問我。”
李海語氣不善，皮皮愣了一下，小嘴癟了癟，眼裡滿是委屈。
我忙走過去，摸摸皮皮的頭，安慰道：“兒子，媽媽來幫你輔導，別理你爸。”
說完，我瞪了李海一眼。
李海也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趕忙解釋：“球球剛纔尿了，我正給他換尿不溼呢。”
我沒理他，攬着皮皮去了他的房間。
06
那天，兩個孩子睡着後，我跟李海交流了很多。
生二寶之前，我們曾擔心過皮皮的情緒，所以，從懷孕到生下球球，我都格外關注他，儘量不讓他感受到任何冷落。
畢竟，很多大寶會本能排斥二寶，擔心弟弟妹妹分走爸媽的愛和關注。
好在，皮皮很懂事，對球球的到來沒什麼偏激的想法和舉動。
雖然一開始，他也想要一個妹妹，後來發現是弟弟，也認了，還興高采烈地跟我說，這樣就可以跟他睡一個房間了。
說實話，皮皮挺乖的。
所以，李海這麼不耐煩的對他，我很心疼。
07
那次溝通後，李海覺得自己對皮皮的語氣確實不對。
我囑咐他一定要注意，這事也就過去了。
不料，類似的事情接二連三，只要李海在陪球球，根本不會照顧皮皮的情緒。
有一次，皮皮有個手工作業需要家長配合，我正忙着做飯，便讓李海幫忙。
但沒過兩分鐘，李海就煩了，衝皮皮吼道:“告訴老師，你爸手笨，幹不了這活。”
說完，他一轉身，就抱着球球舉高高去了。
08
真正引起我的重視，是李海對兩個兒子的區別對待。
那天晚上，皮皮正逗球球玩呢，不知是球球鬧脾氣了，還是皮皮不小心碰疼了他，球球突然放聲大哭。
當時，李海正在書房，聽到動靜立馬竄了出來，不問青紅皁白就把皮皮拉到一邊，厲聲喝問：“李皮皮，你都多大了，還欺負弟弟。”
皮皮站在那裡，一臉的委屈，眼淚骨碌碌往下掉。
李海壓根沒照顧皮皮的情緒，抱起球球各種哄。
09
那天晚上，我將皮皮摟在懷裡，哄了好半天。
他委屈巴巴地問我：“是不是有了弟弟，爸爸就不愛我了？”
我心裡一疼，摸着他的小臉耐心解釋：“每個孩子特別小的時候，爸媽都會格外留意他，你小時候，爸爸也是這樣對你的，有一次，你爬滑滑梯時差點摔下來，你爸衝過去，一把將你接住，比運動員跑得還快。”
皮皮半信半疑：“真的？”
我用力地點頭：“當然是真的！
其實，這是我杜撰出來的，但是，我必須要用這樣的謊言來平復皮皮的委屈。
回到臥室，我衝李海發火了。
質問他爲什麼如此偏心？爲什麼要這樣對皮皮？
10
然而，李海根本不承認自己偏心，反說皮皮“玻璃心”。
“一個男孩子，都七八歲了，怎麼這麼脆弱？”
李海大言不慚：“你不覺得皮皮太女孩氣了嗎？那麼敏感，動不動就哭，腦袋瓜裡的彎彎繞也多，沒個男孩樣！”
原來在李海眼裡，皮皮是這樣的孩子。
的確，皮皮從小敏感，感情細膩，三四歲時，就會留意爸媽的臉色，有時候我們拌嘴了，他會跑到屋裡哄我，說：“媽媽不生氣。”
再大一點時，家裡氣氛稍有不對，他就會問：“媽媽，你跟爸爸是不是吵架了？你們爲什麼不開心？”
那時，李海也曾說過皮皮太敏感，想得多。
可我覺得，這正是皮皮的優點。
敏感細膩的個性，讓他懂得爲人着想，是個小暖男。
11
“球球跟他就完全不一樣！”
李海繼續說：“球球一看就虎氣，沒心沒肺，哭就嗷嗷哭，笑就哈哈笑，男孩子就該這樣嘛。”
聽他這樣說，我終於確定，李海是真的偏心了。
“就因爲球球長得更像你？所以，你就偏心他？”我猜測道。
是的，隨着球球一天天長大，從五官到身上那股“虎”勁，確實更像李海一些。
但，這也不能成爲一個父親偏心的理由吧？
不行，絕不能這樣！
那天，我逼着李海保證，要對兩個孩子一視同仁，下不爲例。
李海答應了，嘀咕道：“都是我兒子，我肯定都疼的。”
12
自那以後，李海對皮皮的態度好了一段時間，但隨着球球越來越大，他的偏心就更明顯了。
有一次，單位需要加班，我中午就交代李海，讓他去接皮皮。
可到了晚上七點多，皮皮托管班老師來電話，說孩子還沒人接，他都等急了。
我趕緊聯繫李海，這才知道，他只顧接球球，竟然忘了皮皮。
那會兒，他正帶着球球在必勝客吃披薩，而皮皮呢，還在託管班裡捱餓。
我簡直要被氣暈了。
13
回來後，我跟李海大吵一架。
皮皮馬上就10歲了，比小時候更加敏感，這一次被爸爸完全遺忘，他甚至連抱怨都沒有，只是沉默着，我反倒更擔心。
李海呢？
先是承認忘了皮皮是自己不對，但話鋒一轉，又開始數落起皮皮的不是來。
“皮皮都四年級了，完全可以自己回來，距離又不遠，很多孩子都是自己回來的。”
我承認，李海說的是事實，但每個孩子的情況不一樣，皮皮膽小，依賴性比較強，現在就讓他獨自回家，我不放心。
“乾脆以後別接了，讓他自己回來，鍛鍊一下他的獨立性，要像個男子漢。”李海提議。
我憤怒了，這個男人簡直無可救藥。
14
李海卻不自知，還在跟我解釋今天的情況。
“你知道，我爲什麼帶球球去吃披薩嗎？”
原來，他去接孩子時，發現球球腦門上磕青了一塊。
老師說，球球課間遊戲時，不小心絆倒，把額頭磕了，但他沒哭沒鬧，爬起來繼續玩，跟沒事人一樣。
李海說：“你看球球多皮實，這纔像男孩子嘛，要換作皮皮，指不定怎麼哭呢？”
我突然有些無語，也有些心疼。
正如李海所說，球球性格“虎”，天不怕地不怕，什麼事都不往心裡去。
就說上幼兒園吧。
第一次入園，其他小朋友哭成一團，只有他，懵裡懵懂地跑去玩滑滑梯了。
吃飯也是省事，從不挑食，給什麼吃什麼，偶爾哭了，稍微一鬨，就咧嘴笑了。
在小區裡玩，被小朋友欺負了，也從不會告狀。
這麼看，他的確有些傻乎乎的。
但是這些都不能成爲李海偏心的理由啊。
扯到最後，李海不耐煩了，說：“反正兩個娃都是親生的，你多疼皮皮，我多疼球球，也算扯平了。”
15
這次交鋒之後，我悄悄觀察，李海對皮皮的態度收斂了很多。
但是，他管不住自己的眼神。
他看兩個兒子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每次看皮皮時滿眼嫌棄，像仇人一樣，但看球球呢，簡直藏不住滿滿的愛意。
我能管他說什麼，做什麼，但我管不了眼神。
而且，我也不能總因爲這件事跟他吵架，如果皮皮知道了，會想更多。
我只能在李海偏心球球時，加倍對皮皮好。
可是，我明顯感覺到，皮皮比以前話少了，眼神裡多了他這個年紀不該有的沉重。
這讓我很不安。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是，我對李海爲什麼如此偏心，有點捉摸不透。
16
得知真相是在半年後。
公公意外去世了，我們把婆婆從老家接了過來。
一來，婆婆一個人在老家，我們不放心，二來，婆婆來了，也可以幫忙接送孩子們上下學。
有一次，李海又因爲一件小事，狠狠批評了皮皮，我同他理論，他也是左耳進右耳出。
我只得把李海偏心球球的事告訴了婆婆，希望她能幫我出出主意。
婆婆聽完後，竟脫口道：“唉，小海這樣，都怨你爸。”
我愣住了。
17
原來，李海曾經就是現在的球球。
因爲“大大咧咧”“沒心眼”，他一直不受公公待見。
公公偏愛“心眼多”的小兒子，李海的雙胞胎弟弟，李洋。
李洋比李海聰明、有心計，因此混得風生水起，這點我早就知道。
“你爸覺得李海笨，沒眼色，傻乎乎的。”
婆婆嘆了口氣，又說：“可孩子有啥錯，性格是天生的，爲此，我沒少跟你爸吵架，但你也知道，你爸是家裡的頂樑柱，什麼都由他做主，所以，小海從小真的受了很多委屈。”
“再說，小海只是心大，又不是真笨，慢慢的，他也覺得自己被嫌棄了，也就不往你爸跟前湊了，好在考上大學後，他性格開朗了不少，父子關係也修復了不少，但沒想到……”
婆婆又嘆了口氣：“小海如今這麼對皮皮，說明他心裡還帶着對你爸的怨氣呢，他可能自己都沒意識到這點，你得好好跟他說說。”
18
我心裡五味雜陳。
沒想到，李海的童年是這麼過來的，雙胞胎兄弟之間，比較更明顯，父親的偏心，對他來說，殺傷力十級。
現在李海偏愛球球，是因爲球球更像小時候的他。
人類天生就有自戀情結，在育兒上也一樣，會對迷你版的自己更偏愛一些，這源於自己對童年的彌補心態。
只是李海沒有想過，長此以往，總有一天，皮皮也會成爲現在的他。
我覺得婆婆說的很對，李海對球球的所有偏心，都是在彌補自己童年時所承受的委屈。
他心疼的是“跟他很像的球球”，更是多年前的自己。
我很同情李海。
但是，這對皮皮真的不公平。
19
那天晚上，把婆婆的話複述給李海聽後，我問他：“你真的想讓皮皮再承受一次，你曾經遭遇的所有不公嗎？”
這一次，李海沉默了。
我又道：“皮皮以後也會結婚當爸，到時，你讓他怎麼對待自己的孩子？難道你希望孩子們一遍遍重複你的人生嗎？“
良久，李海擡起頭來，說：“老婆，我錯了。”
我久久地看着他，我知道，這一次他是真的明白自己錯了。
20
李海說：“明天我帶兩個孩子去看電影，皮皮想看戰爭片，球球想看動畫片，這次，聽皮皮的！”
我點點頭。
“你也不用跟皮皮道歉，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只要你用心對他，他能感受到的，其實，皮皮一直很愛很愛你。”我說。
李海的眼圈紅了，又說了一遍：“老婆，我真的錯了，我對不起皮皮。”
我忽然有些心酸，伸手抱住李海。
人到中年，我們很久沒有這樣擁抱過了。
但這一刻，我就是想抱着他，緊緊的抱着。
因爲我知道，我抱着的，是多年前，那個在童年裡飽受委屈的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