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祥蔚》屏東許舉人百里救府城的血淚傳奇

賴祥蔚》屏東許舉人百里救府城的血淚傳奇。(圖/愛傳媒提供)

【愛傳媒賴祥蔚專欄】提起進士、舉人與秀才，不少人只想到文科而忽略武科。清朝從順治三年、西元1646年開始考試取才，文科和武科雙軌進行，兩科一樣，都分爲童試、鄉試、會試和殿試四級。

清朝臺灣有多少進士與舉人？不同的數據會稍微有出入，因爲涉及後來有沒有被除名等因素。根據《臺灣通志稿》，有進士38人；依照《清代舉人》，臺灣有舉人320人。瞿海源教授在西元2003年的一篇研究論文認爲，臺灣有進士44人，包括32位文進士、12位武進士，有舉人649人，包括340位文舉人、309位武舉人；他還推估臺灣大約有秀才3326人，包括2441位文秀才，885位武秀才。

臺灣的秀才錄取率極低，不到3.9%，這是根據劉銘傳的奏摺推算而得。光緒十五年、西元1889年，也就是臺灣設省的兩年後，劉銘傳以巡撫兼代學政，上奏提到當年全臺有大約四千名考生，能考取秀才的只有155人。光緒年間臺灣報考秀才的人數之多，讓人印象深刻。

在咸豐朝以前，也就是19世紀中葉以前，臺灣人考中武科的人數比起文科多很多。武科的童試在縣、府進行，上榜爲武秀才；鄉試在省城進行，上榜者爲武舉人；會試在京城進行，上榜者爲武進士；殿試，是武進士再考，分出三等，也就是三甲：一甲前三名就叫武狀元、武榜眼、武探花。

武秀才與武舉人的考試項目一樣，先考外場，第一場考騎射及步射，第二場考弓刀石，也就是拉硬弓、舞大刀、抱大石，最後第三場是考默寫《武經》。武進士原先在最後一項不一樣，是考策論而不是默寫，着重軍事與兵法，不過因爲武科考生多數根本不識字，連默寫也多有困難，以致常常偷找槍手，默寫都不會，更遑論策論了。因此到了嘉慶朝，只好把本來武進士的策論考試，也改成默寫《武經》，跟秀才、舉人考試一樣。

清朝武科考試總共產生了大約9600名武進士，還有大約10萬名武舉人，陣容龐大。相較於文進士或文舉人頗多知名人士，武狀元與武舉人就比較少人知道，最有名的或許是蘇乞兒，但那是1990年代香港電影《武狀元蘇乞兒》裡的虛構角色，並非真實人物。

臺灣的武科進士、舉人與秀才都是地方領袖，但後來能功垂不朽的，都不是因爲考試，而是創下保家衛國的戰功，就如屏東萬丹的第一位武舉人許廷耀，高屏一帶至今仍廣傳許舉人「三日攻到府，一暝趕到厝」的悲壯故事，就連「許舉人鹹粿」也名列萬丹三寶。

許廷耀又名許仰仁，乾隆十六年、西元1751生於鳳山縣港西里廣安莊（臺語昔稱廣官，今萬丹鄉廣安村），乾隆四十八年、西元1783年考上武舉人，是當地第一位武舉人。

乾隆五十一年、西元1786年彰化縣發生林爽文事件，林爽文反清聲勢浩大，號稱有五十萬衆，前往平亂的臺灣知府孫景燧等文武官員陣亡；莊大田在南部起兵響應，先攻陷鳳山縣城，又包圍臺南府城。

莊大田陣營的聲勢極大，從府城以南一直到下淡水溪（今高屏溪）一帶都是其勢力範圍，所以官兵圍剿失利，鳳山縣城更已經兩度被攻破。過了下淡水溪的番仔寮（今長治鄉繁華村），更有許多仇視官府的私墾戶響應。

爲了救臺保家，許舉人自己出資招募下淡水溪六莊的義民大約3000多人，三天內趕赴解救臺南府城，大敗莊大田，留下了「六莊義民救府城」的佳話。

從下淡水溪到府城大約六十公里，清朝一里相當於576公尺，這段距離大約一百多裡。許舉人率領義民只用了三天，不只沿路交戰，再到府城打敗莊大田，非常不容易。

起事之後用兵常有奇謀的莊大田，爲了報仇而回師去六莊攻打義民家鄉。許舉人得知後率衆連忙趕回，一整晚又趕路一百多里路，留下了「三日攻到府，一暝趕到厝」的傳奇。

無奈，莊大田陣營在田草埔（今鳥松鄉仁美村）埋伏，以逸待勞，趁着許舉人陣營來回長途奔波交戰、連夜趕路疲累已極時，在凌晨驟然發動襲擊。許舉人陣營苦撐到下淡水溪畔，家鄉村民不分男女老幼一起出動相救，「無武器者，亦拋擲石頭瓦礫助戰」，這時義民已「十覆其九，近乎全滅」，許舉人僅以身免。清廷主帥福康安事後上奏請求從優議敘，乾隆御筆手書「旌義」以表其功，這就是「旌義義勇公」的由來。許舉人賣盡田產三百餘甲，又借來一萬多元鉅款撫卹犧牲的義民與家屬，三年多後英年早逝，享年41歲。

許舉人往生之後許多年，他的兒子仍然繼續變賣土地，以貫徹許舉人撫卹罹難義民以及家屬的遺願，其中有一份乾隆六十年的賣地契約，多年後才被發現，由文化部數位化之後，公開典藏於國家文化記憶庫，契約載明許廷耀缺錢賣地，「2甲8分大小共18坵，時價佛首銀200大員」。其實在這一年，許舉人已經往生四年。

六莊感念許舉人的忠義之舉，至今輪流祭祀許舉人以及犧牲的義勇公，許舉人後代仍是祭典的主角；屏東市六塊厝的長安宮等廟宇也奉祀義民爺至今。由於當年六莊受創慘重，始終未能建立專門祭祀的義民廟，但卻祭祀不斷，到西元2021年已經延續234年。

許舉人以鹹粿當義民行軍時的糧食，當地人愛屋及烏，從此以後特別稱之爲「許舉人鹹粿」，列名爲萬丹美食三寶。

萬丹是紅豆的故鄉，紅豆又名田裡的紅寶石，紅豆餅也是萬丹美食三寶之一。還有一寶，有說是臭豆腐，也有說是羊肉爐，可見萬丹美食不只三寶。

許舉人的事蹟被寫入了鳳山縣知縣李淦籌劃的《鳳山縣誌》，光緒二十年、西元1894年完稿，在〈列傳〉記載了他的義勇事蹟。但是隔年臺灣割讓，縣誌來不及刊行，後改稱爲《鳳山縣採訪冊》。許舉人的忠肝義膽，被認爲是臺灣人的本色，前總統陳水扁任內特別頒贈「義薄雲天」匾額，以示尊崇。

許舉人子嗣綿延，後人許廣進熱心整理先祖事蹟，在西元2018年成立「下淡水溪義勇公文化協會」，努力蒐集史料，希望重現當年的事蹟。筆者訪談許廣進老先生時，他尤其感概兒時住的祖厝院子留有兵器，很可能是許舉人當年用過的兵器，可惜古厝拆建時未能妥善保存。許舉人的後裔開枝散葉到全臺各地，曾經入閣的知名學者游盈隆教授也是許舉人的後代。

出版《亂世中的人神傳說：奇廟高雄故事》的作家劉自仁，對許舉人救援府城的這段歷史寫了不少有深度的文章在網路分享，很值得參考。

作者爲臺灣藝術大學廣播電視學系教授、本文出自作者新書《穿越臺灣趣歷史》

照片爲許廣進先生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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