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金和約基奇的例子，或許只能證明一件事

沒什麼意外，熱火做了最後的抵抗，但掘金依舊在今天順利捧杯。4輪系列賽只輸了4場，贏了他們兩場的太陽其實淨勝分輸他們最多。掘金季後賽百回合淨勝對手8分，這是什麼概念呢？這個數據，22勇士是4.9，21雄鹿是5.3，20湖人是6.9，19猛龍是5.6——掘金看起來比過去4年的總冠軍之於當季對手有更強的統治力，如果再考慮到18勇士跟18火箭打得難捨難分，上一個超過掘金當季統治力的球隊還是17宇宙勇。

觀看可以跟數據相互印證。掘金進攻太強了，相比防守泥潭中爬出來的冠軍，一路火花帶閃電的掘金看起來更加遊刃有餘。他們的進攻遭遇到的最艱險時刻，大約是西決G1的第四節，那時候你並不能猜到穆雷會毆打一切，約基奇可以將邏輯通順的防守花招化於無形也很誇張，但他們就是可以持續、穩定地做到。掘金吊打了起碼三支頂級防守強隊，一支擁有戈貝爾，一支擁有剛剛拾取DPOY掉落的濃眉，一支則是聯盟團隊防守評價最高的球隊，而他們都肉眼可見地拿掘金沒辦法。

頓寶表示：“你們看，努力不努力，又有什麼區別？”

所以掘金是不是證明了，“防守贏得總冠軍”並不適用了？

事實上，掘金季後賽防守效率聯盟第4，排他們前面的三支球隊，灰熊和騎士都是一輪遊，各自輸了泥沼戰。前面的另一支是尼克斯，他們的防守主要靠對手投不進。儘管在過去多年的時間裡，掘金的防守都不能收穫太高的評價，今年常規賽也只是聯盟中游，而他們面對頂級後場擋拆型球隊的頑疾也不能說消除了——首輪面對華子，次輪面對布克，這個弱點仍舊會暴露——但如果你完整地看過掘金今年的季後賽，一定會認同，他們交出的防守數據並沒有太多的水分，他們有不錯的紀律性，維持了諸如籃板球、控制犯規這些傳統優勢，約基奇身邊的所有人，幾乎都交出了強硬的對位抵抗力，而約基奇本人的防守，越打越像一道嘆息牆。

至少在季後賽，掘金證明了他們的防守。馬龍、約基奇，掘金上下，在採訪中強調防守的頻次也要遠多於進攻。但這裡還是需要強調一下所謂“防守贏得總冠軍”被省略的預設：

NBA是個球星主導比賽的聯盟，人們相信進攻打不開局面的時候可以把球交給大哥，但你不能在想強調防守的時候隨隨便便就撿起來，這需要團隊配置與訓練儲備，這是爲什麼所有球隊、特別是爭冠球隊都在強調這一端。

相比進攻，防守更像球隊而非球星屬性，它是球隊投籃不靈、大哥狀態不佳時的一道“容錯機制”，它讓球隊退到角落時，仍然可以擁有“安全感”。

從這個角度講，掘金確實更像一支“進攻贏得總冠軍”的球隊，因爲他們的“安全感”來自進攻而不是防守。最能體現這一點的是西決，掘金可以接受在一些護筐回合閃開身位放湖人上籃，放棄干擾一些投籃，進而避免陷入更大的犯規麻煩裡。敢於這麼幹是出於對自家進攻的絕對自信。這輪系列賽，掘金防守效率116.1，爲4輪中最差，但他們用4輪最佳的122.3的進攻效率還了回去。

20場季後賽，掘金進攻效率低於110的比賽只有4場，低於100的比賽只有過分激動、任誰都投不進三分的捧杯戰。如果再回想掘金過往的履歷，他們還贏下過對陣20爵士、21開拓者的兩輪對轟，而如果你只看爵士、開拓者進攻這一端，你根本想不出他們怎麼會出局——掘金就是有本事打回去，即使米切爾和利拉德分別投進了33記和35記三分球。甚至，去年沒有穆雷和波特的掘金，也有本事跟最後的冠軍勇士打對攻。

約基奇和他的掘金正在向我們展示了一種可能性，那就是他們或許真的不可被防守。邁阿密熱火在近些年的季後賽征程中證明過他們的防守全面性，斯波總有你想不到的花招掏出來解決問題，但斯波承認，他們防不了約基奇和掘金。

約基奇提供了進攻端究極的可靠性，他在兩組擁有超級護筐手的4/5號位換防中（戈貝爾/唐斯，濃眉/八村），證明了最好的防守人也無法正面抵抗他，至少不能同時擋住他的正面進攻和穿插策應，而這兩招二選一就已達到了致死劑量。想要相對有效地限制約基奇，可能必須同時擺上兩個最頂級天賦並且有防商的內線，比如，同時擁有戈貝爾+濃眉，一個頂防，一個對位戈登去協防。注意，必須是最頂級天賦，騎士級別的雙塔會被拉一波A。雄鹿的字母+大洛會是最接近這個標準的組合嗎？但最近的幾次碰面，約老師對他們更像是降維打擊。

穆雷則是不能被忽略的“超級懲戒者”，他在季後賽的“超賽變身”，可能是大量球評未能在季後賽開始前就全面看好掘金總冠軍的重要X因素。以下兩組數據：

A.17.8+3+6.2，真實命中率60.5%

B. 20+4+6.2，真實命中率57.1%

場均多2.2分的B，他能比真實命中率高一點的A強多少呢？他們BPM、EPM，甚至薪資都幾乎一致，說他們是一個水平的球員，不過分吧？

然而，A是拉塞爾，B是賈馬爾·穆雷。

季後賽穆雷比常規賽強了不知道多少個檔次，你不會猜到他能再一次變身，即使他在20年園區證明過他有另一種形態可以開啓，但有很多理由不支持你相信那個穆雷是真實的：

園區數據有代表性嗎？

穆雷在此之前只打過兩年季後賽；

他遭遇過大傷，在賽季中有過那麼一段時間看起來令人絕望。

如果穆雷真的只是常規賽的水準，我可以肯定掘金不會在今天就捧起冠軍獎盃，即便他們能走到這個位置，系列賽也會遠比現在的局面艱難。但現在，冠軍季的穆雷跟園區穆雷相互印證，切實地向人們展示了一種難以解釋但真實存在的季後賽變身打法。他精通各式高難度中距離，從來是個大心臟射手，交出了刷新印象的傳控和防守，在掘金的冠軍之路上扮演了一個合格的二當家。是他讓掘金在沒有第一時間摧毀湖人4/5號位換防的情況下，頑強地從泥潭中爬出，而這成爲了球隊之後一鼓作氣拿下對手的關鍵破局點。也是他讓熱火在防守策略上搖擺不定，反常規地拿出夾擊後衛放弧頂約基奇的自殺策略，之後換防約穆二人轉更是給約基奇的大吃小送分。

熱火沒有辦法，在確定防不住約基奇之後，熱火總要選一種好歹能限制一下掘金其他點的策略，而穆雷用場均10.5次助攻證明了，他絕非約基奇裝配的一把衝鋒槍，他也是可以獨立成軍的一路兵馬。

這個時代——也許在若干年後，人們會改爲“跨時代”——最BUG的內線進攻核心，和一位我們無法準確定位級別，但既擁有團隊屬性，又能在各個位置完成出手的大心臟強攻手，他們在一塊構成了最難限制的起手式組合。在這個基礎上，他們身邊的每一張拼圖都閃耀出亮眼的光芒：

阿隆·戈登，他徹底告別了魔術時代有無球皆不精的尷尬定位，用9分的天賦打出了10分的爆炸演出，成爲了丹佛擊在敵人胸口最爲強勁的重錘。他與約基奇是天作之合，彷彿風暴戰斧與雷神，以及，薙草之稻光與另一個雷神；

小波特，他挺拔的身姿與傲人的手感，是約基奇另一柄亮在明面的必殺絕技。所謂一言不合，就亮急拔，正是丹佛最不講理的致勝絕技。但話又說回來，會有哪支王者之師能容忍他們球隊第三高薪的球星，在總決賽上以14.3%的三分命中率穩定貢獻5場打鐵呢？約基奇和他的球隊，竟然能讓只有一招鮮的小波特在一招鮮失靈的情況下，任性無視近在咫尺的球隊主將的空籃機會，靠原始天賦生硬切入，在總決賽找到了存在感。跟約基奇當隊友挽救了小波特；

波普，一枚隱藏於約基奇腰間的暗鏢，於對手退防、弱側防守的懈怠之機發射，出手必見紅。波普職業生涯回合佔有率最低的兩個賽季（新秀賽季除外），正是20湖人、23掘金的登頂時刻。當他只需要在大佬身邊做最簡單的狙殺任務時，他是冠軍後衛——雖然這一次總決賽，他並沒有3年前那麼驚豔。事實上，丹佛兩大射手在總決賽上都不準；

布魯斯·布朗，我會說去年季後賽，他其實也很牛逼嗎？彼時他場均14分，真實命中率67.6%，有活力支撐下的切入，三分線也拿出了迴應。但你應該還記得籃網彼時的狼狽，他們的中鋒也需要順下位展現價值，而KD與歐文並不是約老師這樣全面的操盤手。並且，在那裡，布朗要打34.7分鐘，而在掘金，他只需要在球隊需要他的時段發揮能量。我不想說掘金比那支籃網有更好的深度，畢竟掘金只有6個優質輪換。但掘金確實擁有適合布朗的環境和打法，這個聯盟或許也沒有比約基奇更適合帶動能量型小個側翼的大佬了——另一個正面案例是庫裡與他的小佩頓；

布勞恩與傑夫·格林，我愛他們的活力，我們也會用放大鏡盡力尋找冠軍球隊每一個出場球員任何可見的優點，並稱贊那些負責看管飲水機的大佬是更衣室最佳隊友。但客觀地說，布勞恩總決賽上偶露的高光並不足以證明他是一個值得很多季後賽時間的球員，他的表現並不穩定，馬龍也因此會在重用與“上去撐3~5分鐘甚至棄用”之間反覆橫跳。傑夫·格林會稍好一點，但他作爲冠軍球隊第一內線替補也多少有點不夠看。可事實就是，在少數比賽裡，他們幫助了約基奇，這些必要的爆發降低了約基奇的通關難度。儘管在這個賽季的大部分裡，他們撐不住約基奇休息的幾分鐘。

所以，掘金的陣容到底有多好？

拼圖球員們看起來很有天賦，但是否能力級別足夠？

G4，5犯的約基奇在場下目睹了身邊拼圖們拯救世界的演出，而這場面通常會由他來主導，這次是個例外。上天似乎有特別的安排，他們不希望約基奇回想起這段旅程時，記起的只有曾經孤身帶隊的寂寞與穆雷的甦醒。這也迎合了約基奇的需要，他似乎更喜歡用另一種方式去理解比賽，他會給比賽定調，但一般不獨立定義，正如他在奪冠合影中藏身於後排的角落，他要支撐丹佛這支球隊的運轉，但不想成爲這個球隊的全部主體。丹佛也沒有讓他失望，他身邊的這些，很棒，但其實沒有你以爲的那麼棒的拼圖，他們在某個時間點，以各自的方式站了出來，讓掘金變得立體、多元、變幻莫測，彷彿過去兩年，那個只留下約基奇孤獨背影的畫面從不存在。約基奇在場邊握拳怒吼，這讓你明白，他所等待的籃球模樣終於顯現。

邁克爾·馬龍以世界第一約吹的語法發佈過無數關於世界最佳球員的讚歌與頌詞，但他哽咽着嗓音，嘶啞着吼出的一段段心靈雞湯，傳達的精神卻總是團隊的、團結的、榮辱與共的。這當然不是在作秀，這就是球員們最需要獲得的精神營養。你根本不需要在球場邊告訴約基奇他是天下第一，約基奇會用行動證明顯而易見的事實沒必要再單獨強調。但丹佛需要信心，需要安全感，需要順境中穩住，需要逆境中求生。馬龍告訴他們，他們可以，而約基奇幫助他們證明，他們真的可以。

幸福的馬龍。

幸福的掘金。

我很想從丹佛的冠軍案例中尋找到一些共性的東西，打法，或者建隊。我很想說，未來是一個進攻贏得總冠軍的時代，但理智告訴我，依靠進攻獲得安全感的前提是，你得有絕對可靠的——注意，是絕對，即使是一些歷史級球星也不配“絕對”這個詞——大腿，而這個條件可真不好模仿。我也很想說，看吧，小球市的春天來了，丹佛平穩的建隊與堅守的耐心收穫了回報。但如果你細數這些年掘金管理層的運作，他們犯的錯誤並不少，沒比一些掙扎在季後賽下半區甚至邊緣的球隊高明太多。

一切發生的前提都是，一個二輪秀，約基奇，他降臨這座城市，在他們遭遇困境時堅決地把他們扛在肩上。球隊管理層也非常理智地選擇了傾盡所有圍繞着約基奇，打造了一支有競爭力的隊伍，在約基奇等回穆雷的第一季，他就帶着這支常用輪換隻有6人遠高於可替代水平的球隊，奪冠了。

掘金和約基奇的例子，或許只能證明一件事——歷史頂級球星，他們總會收穫他們該擁有的讚譽，即使這個過程會經歷曲折，付出等待，他們也終將去到那個位置。甚至，這可能無關地點，也無關起點。

在這一切之後，約基奇站在了角落裡，比賽之外的鎂光燈並不能提起他的興趣，正如他對三連MVP可能性所顯露的，令旁觀者焦躁的淡然。他自己說，如果讓他選，他也不會在全明星賽上優先挑選自己當隊友，配合丹佛天然不吸睛的特性，讓人們幾乎忽略了我們這個時代出了一個可能要晉升萬神殿的球星。第一約吹馬龍比任何人都急切，他狠狠不平地提醒着人們看向丹佛，那是要你們不要錯過見證歷史，不要錯過約基奇。

而約基奇甚至只想回家。

約基奇讓身邊人分享了成就與戰果，他是那個征服者，最終的贏家，但他沒有拿走所有，反倒是像張牧之一般坐在一邊，任憑身後涌入的羣衆們佔據鏡頭的中央。

但那又如何呢？

即使他不站在中央展開雙臂，也自有我們去記錄他所達成的成就，再如馬龍教練一般，不厭其煩地一遍又一遍傳頌。

約基奇，丹佛掘金隊史最偉大的球星，會在未來不斷解鎖“最偉大”的前綴類型，使得這個詞彙所指定義逐漸覆蓋更大的內涵。他經歷了堅守與等待，用無可爭議地表現征服了聯盟，並與他親愛的夥伴們分享了榮譽與喜悅。他贏得了我個人全部的尊重，我個人微不足道，但我相信跟我有類似態度的人，不在少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