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農夫奮鬥記5-2】張立/拾穗──菜園的畢業典禮

不用藥與化肥,菜蔬長成不易。圖/張立提供

菜園旁二期稻收割後,剩下一片枯黃,我彎着腰在田間撿拾着曬乾的稻梗,彷彿米勒畫作〈拾穗〉的場景,一併向着曾在此耕作的土地道別。是的,假日農夫畢業了。

新手下田 始知「篳路藍縷」意

一年多前,因緣際會承租了位於桃園大溪的菜園,園子老闆跟我說:「種菜很辛苦,尤其是除草,但千萬不要兩三個月就受不了了。」我說:「不會的,就一年吧!怎麼樣都要撐下去。」

前一手的承租人解約後,菜園已是一片荒蕪,原本靠筆桿謀生的城市鄉巴佬,就這樣一鋤、一鏟,讓原本雜草叢生的菜園現出生機。

雖然園子不大,只有近六坪空間,但在整地過程中,才真正體驗了什麼叫「篳路藍縷」,不只需要花上洪荒之力墾地,還要跟各類蟲子搏鬥。蚯蚓要好好保護牠,怕在下鋤過程中傷到了;蝸牛對菜園是不友善的,先集中起來再一起丟到遠遠的;螞蟻則是完全沒有辦法,幾次被咬到的痛,讓人很難忘記;最可怕的是遇到一隻俗稱臭青母的錦蛇,然後呢?然後牠就跑了,還好,從此沒有再相見。

菜鳥農夫第一次到種苗行挑菜苗時,問老闆:「我要種菜,但我不會。」老闆想笑但沒笑出來,瞄了一眼問我:「地有多大、想種什麼?」還記得那次我買回兩百多株菜苗,全部種下來,還不到菜園一半,心裡想,「會不會還沒累死,就先破產了?」

作爲一個堅持不用農藥、不施化肥的莊稼人,第一批下土的菜苗中,青江菜、小白菜全數貢獻給了菜蟲,存活下來的都是萵苣類,例如A菜(本島萵苣)、大陸妹(福山萵苣)、蘿蔓,原因是萵苣有苦味,菜蟲不愛。是啊!菜蟲不吃苦,吃苦的是汗滴禾下土的老笨農。

原先受鄰田影響而過澇的絲瓜,以堅韌的生命力重生繁茂。圖/張立提供

豐收時刻 忘卻高溫與汗水

三、四個月葉菜類的豐收,開始有了些信心,春夏之交,種田的斜槓當木工,在菜園搭起瓜棚,小黃瓜、茄子是首批新生,接着入學的是瓠瓜(蒲仔)、絲瓜,每一次嘗試都充滿驚喜,雖然盛夏之時,三十多度高溫趴在田裡除草,常常在爬起來眼前半片漆黑、全身溼透,但「這些都是自己種的」,農人也有很驕傲的時候。

絲瓜是最難忘的經驗,在棚架邊上插下四株小苗,沒想到旁邊的一期稻開始灌水施作,水漫菜園,絲瓜苗只剩一株,也是「淹淹一息」,本來想就讓這苗子自生自滅,不管它了,但「生命總會自己找到出口」,不經意間就爬滿了棚架,八、九月開始,每星期總可以採下一兩條絲瓜。菜園老闆驚訝地跑來問我:「你這個是什麼品種,怎麼這麼會生?」我刻意留下幾條讓它任意生長成巨無霸,再曬成菜瓜布,留下種子,希望來年還可以枝繁葉茂。

一年了,是畢業的時間了,每週至少一次臺北、大溪往返,累積五千公里路程,陳之藩在《哲學家皇帝》裡說,「從生硬的現實上挫斷足脛再站起來,從高傲的眉毛下滴下汗珠來賺取自己的衣食,這是作一個帝王必經的訓練。」不冀望成爲帝王,但作爲一個苦力、大地的僕役,成績應該是及格的。

老農畢業了,向着這片寂寞的田園,揮揮衣袖。

當張立初次整地,始知下田艱辛。圖/張立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