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記憶中的“中國第四代導演”
2021年12月27日，2021HiShorts! 廈門短片周和廈門大學保存影展一起聯合打造了以#影二代#爲主題的趨勢論壇，活動現場邀請到了鄭大聖、娜斯、吳妍妍、丁天等四位導演後裔，HiShorts!總策展人王小曼擔任主持人，與我們一起回溯了第四代導演的影像。
01
第四代往事
在論壇的首個環節，各位嘉賓爲我們展示了珍貴的圖片資料。
#影二代#論壇現場
鄭大聖回憶起了他的母親黃蜀芹拍攝電影《不了情》時的一則趣事：
鄭大聖於論壇現場
當時片場需要一個會彈鋼琴的小朋友，最方便的就是用工作人員的小孩，後來黃蜀芹就被大人帶着去了片場見導演、編劇、攝影師。
1990年代，黃蜀芹導演在拍攝現場
那一年黃蜀芹才9歲，正值換牙期，缺了一顆牙，所以無論如何都不肯好好拍，不肯笑。而桑孤導演是一個脾氣特別好的人，從來不跟人發脾氣，他用上海話跟黃蜀芹說，“妹妹你笑。”但她就是不笑，直到攝影棚突然出了故障，一個燈倒下來砸在導演腦袋上，她一下就笑了，桑孤導演立刻讓攝影師拍。
1948年電影《不了情》丨導演：桑弧，編劇：張愛玲
2013年，黃蜀芹導演與鞏俐
娜斯帶來了母親張暖忻導演拍攝電影《青春祭》時的工作照。
娜斯於論壇現場
其中一張圖片裡可以看到當時劇組在雲南拍攝相當艱苦，攝影師穆德遠站在泥地裡，拍一個牛拉車的鏡頭；
《青春祭》拍攝現場
攝影：穆德遠
另一張圖片裡張暖忻導演則認真地在給馮遠征、李鳳緒說戲。
《青春祭》拍攝現場
張暖忻導演給馮遠征李鳳緒說戲
吳妍妍分享了父親吳天明導演拍攝電影《老井》的工作照。
吳妍妍於論壇現場
她提到，在拍《老井》之前，本來是定的張藝謀擔任攝影師，最後找不到演員，就讓張藝謀來演男主角了，同時找了一個聯合攝影師陳萬才，所以當時張藝謀身兼攝影和主演兩大重任。
吳天明（中）張藝謀（左）陳萬才（聯合攝影）
于山西《老井》拍攝片場
後來，《老井》獲得金雞獎之後，劇組在西影廠的門口拍了合照，所有人都非常歡呼雀躍。此外，《老井》還在東京國際電影節獲得了最佳導演、最佳影片、最佳男演員等多項大獎，當時吳天明導演把獎盃拿回了家，和全家人照了一張照片。
《老井》獲東京國際獎最佳導演、最佳影片
吳天明（左一）、吳妍妍（中）和家人
吳妍妍還分享了與黃蜀芹導演的一次緣分，兩人在美國合作了一部華語片《嗨！弗蘭克》，她坦承，雖然和鄭大聖導演彼此知道多年，但之前從來沒有見過，這次算是一見如故。
《嗨！弗蘭克》美國片場
丁天則講述了祖父祖母的故事。她的祖母是演員兼導演張鴻眉，祖父是演員兼導演丁然。
丁天於論壇現場
在《小城之春》的一個著名鏡頭裡，四名主演同處一艘船上，張鴻眉唱了幾首歌，“在那遙遠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們走過了她的帳房/都要回頭留戀地張望……”。
電影《小城之春》（1948，費穆執導）劇照
張鴻眉飾妹妹戴秀（左一）
事實上，這場戲同期錄音的，當時沒有提前設定讓張鴻眉唱什麼歌，費穆導演讓她唱平時愛唱的歌，最終呈現出了一個名場面，對應了四人微妙的關係。
電影《小城之春》（1948，費穆執導）劇照
丁然最早是演話劇的，並在郭沫若的劇作《屈原》裡演子蘭，後來重慶演話劇的時候認識了張鴻眉，不久便結成了伉儷。
丁然先生在郭沫若話劇《屈原》（1942）
子蘭造型及劇照
在執導電影《女理髮師》時，丁然導演讓女主角王丹鳳每天去理髮店跟剃頭師傅學怎麼理髮，最終影片的喜劇效果出乎大家的意料，在朝鮮上映時亦獲得了良好反響。
電影《女理髮師》（1962）
丁然執導王丹鳳主演的第一部喜劇
02
父母輩的影響
諸位嘉賓也談到了祖輩、父母對自己在電影方面的影響。
#影二代#論壇現場
因爲張暖忻工作的緣故，娜斯小時候住在電影學院一帶，所以很早就接觸了很多電影方面的訊息，比如中國電影資料館當時有很多內部放映，還有一些談外國電影的內部刊物。
娜斯認爲當時的資料館的放映比現在更加系統，經常舉辦世界各國的電影周，比如法國電影回顧展、英國電影回顧展，她經常一天看三四場。娜斯還提到，中國第一次和美國聯合舉辦美國電影周也是在資料館，她也因此第一次在影院看到了外國電影，包括《007》和《魂斷藍橋》。
《魂斷藍橋》（1940）截幀丨導演：茂文·勒魯瓦
在鄭大聖的概念裡，父母是雙職工，從幹校出來之後就開始做副導演、美術的工作，他在家裡會經常聽到父親談論拍電影的事情，但當時並不上心，對他來說更有意思的是拍電影的工廠非常大，裡面有很多的區域，包括做特效的大水池，做道具、服裝的車間，放學或者逃學之後他和夥伴就會在裡面瞎玩。
談及自身作品裡的戲曲元素，鄭大聖導演則透露這與他的外祖父母有關，雖然最直接的是成本不夠，因爲用正常的電影語言或者製作標準無法完成的，才轉而從戲劇、戲曲去偷一個更寫意的概念，而追根究底，有這個思路是因爲外祖父母致力於戲劇，所以才讓他比較近水樓臺地知道那有一個很大的資源。
鄭大聖於論壇現場
吳妍妍起初從來沒有想過要進電影行業，去了美國學習時裝設計。90年代初，吳天明導演正處於事業的巔峰期，但因爲一些原因被滯留在美國，拍不了電影，兩個人呆在一起的時候，吳妍妍就時常觀察父親。
某年奧斯卡頒獎典禮，她看到吳天明導演安靜地坐着看電視，背影落寞，而正是這個背影，讓她卯着勁要去做電影。吳妍妍坦承，自己當時也不知道學電影幹什麼，就覺得應該幫幫父親。
吳妍妍正在分享與父親的故事
吳天明導演當時還不許女兒進入電影行業，他說當導演太累，一個女演員到了30歲就沒有戲可以演，又扛不動攝影機，吳妍妍回答自己去做製片人，而且90年代初中國還沒有製片體系，等到她事業逐步走向正軌，吳天明導演也慢慢接受了。
03
電影的傳播
作爲知名電影人的後裔，幾位嘉賓也主動承擔起了傳播電影的工作。
吳妍妍是吳天明青年電影專項基金的總監，她談到，作爲中國電影基金會下設的唯一支持青年電影事業的公益基金，一直以來繼承着吳天明導演畢生爲中國電影拼搏與奉獻的執着精神，搭設公益服務平臺與青年電影人才培育平臺，開展“戛納製片人工作坊計劃”、“大師之光編劇高級研習班”、“青年電影高峰會融創會”等電影專項評選和獎勵活動，扶持和推介具有發展潛力的青年電影項目。
吳妍妍於論壇現場
作爲作家，丁天覺得電影人前輩的影響對今時今日仍有啓示。她回憶自己印象深刻的一個關於奶奶張鴻眉的童年往事，是她拒絕了很多前來邀約採訪的電話，表示“能不能別讓我講那些已經講了那麼多遍的故事，講一點新東西再叫我”。丁天現在回想，覺得這是一個值得所有人去反思的事，現在人一個事情做了五分，要講十分，過去的人卻把事情做滿也不一定宣之於口。她表示因爲HiShorts! 的緣分，在去年影展上自己的新書《驕傲是另一種體面》發表會上分享過的這個小故事也引起了諸多年輕人的共鳴，很有意思。
而作爲主編，她也做了很多與電影相關的主題策劃，同時也對雜誌做了一些改版，開闢了一些新欄目，包括經典電影回顧，丁天特別提到了第四代導演代表人物之一，謝飛導演的《本命年》。
丁天於論壇現場
謝飛導演跟她說，自己早就知道姜文一定會成爲一個很好的導演，因爲姜文當時就很愛張羅一些事情，包括《本命年》的片名的更改也和姜文的提議有關。
《本命年》（1990）海報丨導演：謝飛
姜文當時26歲，大家普遍認爲姜文比較早熟，他在電影裡適合演一些年齡更大的男性角色，突然姜文有一天跟謝飛說，“你看我像不像24歲？”謝飛回答說，“你笑起來的時候還挺天真的。”姜文又接着說，“能不能把這個電影叫做本命年，這樣也有一種宿命的感覺。”
《本命年》（1990）截幀丨導演：謝飛
娜斯曾寫過一篇《影評人是什麼》的文章，裡面寫道，因爲自己的父母是搞創作的，她知道創作需要的投入，她也敬佩認真的創作人。她的教育訓練，也讓她願意以更理性的方式去看待一部作品的優點和缺點。
而談及寫作的契機，娜斯透露與母親的逝世有關係。母親去世那一年，她匆忙回國，正好碰到了《三聯生活週刊》的主編朱偉，並接到他的寫稿邀約。後來，娜斯就在雜誌上分享了很多在紐約的所見所聞，其中一大部分文章是關於電影的。
在《影評人是什麼》這篇文章裡，娜斯還說：“不管是喜歡，還是不喜歡一部電影，我們都可以慢點發言，有時我們對於電影的反應，照出了的是我們自身。”
而面對父母輩的電影遺產，幾位嘉賓選擇了不同的傳承路徑，最終照見的也恰恰是電影之於生活的不同面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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