劃定紅線限制未成年人蔘與直播拆卡

打開抽屜,看着裡面鋪了滿滿一層的凌亂卡牌,初二學生王海(化名)後悔了。

直播拆卡,因爲最近迷上了這個遊戲,王海攢了幾年的零用錢不到一個月就“消耗殆盡”,而自己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大卡”卻寥寥無幾。

拆卡,尤其是未成年人沉迷拆卡,是個被反覆提及的話題。如今,拆卡熱潮逐漸在直播界蔓延,不少未成年人開始由線下轉爲線上,成爲拆卡直播間的“客戶”。

中國政法大學傳播法研究中心副主任朱巍在接受《法治日報》記者採訪時指出,拆卡行爲本質上具有射幸行爲特徵,不適合未成年人蔘與,且當前個別拆卡直播間中還暗藏網絡賭博等法律風險,相關部門應對此類行爲給予重視,強化監管。

直播讓人“上頭”

一個擺滿各類卡牌的亞克力架子,外加一個有些“不搭”的小鈴鐺,桌子的角落上還略顯凌亂地堆放着三摞卡盒……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很隨意的直播間,就可能在不久後讓直播間的卡迷們“瘋狂”起來。

“拆卡直播間都差不多,不會有過多裝飾,因爲重點都在那些卡牌上。”王海告訴記者,自己一直比較喜歡收集卡牌,以前主要是放學後在小賣店買點喜歡的卡牌拆包,逢年過節收到壓歲錢後會去店裡“端個盒”。後來在同學的推薦下,他開始接觸線上直播拆卡,由此一發不可收。

王海說,有不少同學都參與過線上拆卡。爲何會沉迷直播拆卡?在他看來,直播間拆卡是在成百上千人的圍觀之下進行,更有氛圍,刺激緊張程度也大大提升。

同時,直播拆卡更有“再搏一把”的衝動。拆卡主要是爲了拆出同系列中的稀有卡牌,一般在線下,王海只會挑選一兩包卡,和同學一起拆或回家自己拆,即便只是普通卡牌,也沒有想再抽幾包的衝動。但在線上,如果沒有抽到心儀的卡牌,直播間的代拆們往往會用“下把手氣更好”“沒剩幾包,不繼續就讓給別人了”等一系列話術慫恿拆卡者再度出手。

王海就曾經被忽悠“上頭”過一次,最後接連拆了一盒纔出一張還算滿意的卡片。如果直接購買這張卡片,價值遠低於整盒卡的價格。

“直播拆卡的模式確實容易吸引未成年人蔘與。”作爲資深卡迷,滴子(化名)和朋友在北京市朝陽區經營一家卡牌店,他的店也會定期進行直播拆卡,相比線下門店經營,線上模式“進賬”更多。

不論是拆到好卡後會歡呼吶喊搖鈴製造感官刺激,還是提前擺出幾張能“鎮住場面”的大卡來點視覺衝擊,再加之很多直播間推出新奇玩法——抽中指定稀有卡片就能獲得相應獎勵包數的“疊疊樂”,拆卡直播間的種種套路吸引了不少未成年人關注並下單。

滴子向記者透露,最初線上直播拆卡主要集中在球星卡和影視卡領域,因爲收藏門檻較高,參與者基本都是成年人。近段時間,佔據主流的是一些動漫IP收藏卡,像男孩子比較喜歡的奧特曼、海賊王主題,女孩子比較喜歡的小馬寶莉、葉羅麗主題,不少拆卡直播間開始瞄準未成年人羣體,主推此類卡片,以獲取更多流量。

提醒形同虛設

“拆卡和拆盲盒相類似,都具有射幸行爲的特徵,未成年人蔘與應當極爲審慎。”朱巍指出,2023年6月,國家市場監督管理總局發佈的《盲盒經營行爲規範指引(試行)》強調,不得向未滿8週歲未成年人銷售盲盒,向8週歲及以上未成年人銷售盲盒商品,應當依法確認已取得相關監護人的同意。拆卡同樣應當參照這一規定,對未成年人蔘與進行限制。

在不少拆卡直播間,確實有“未成年人禁止下單”等類似提醒,但這卻並未對未成年人消費產生影響。

近日,記者嘗試在某拆卡直播間下單,管理員向記者發來提示信息,提醒直播間禁止未成年人下單,要求確認是成年人操作,未成年人要在監護人的同意下才可購買。管理員同時強調,直播拆卡下單後,卡牌一經拆封概不退換。記者回復“確認”後,主播便將記者列入名單中準備進行拆包,直至拆包結束都未對記者的實際年齡與身份進行有效覈實。

“這種禁止未成年人下單的提醒其實更像是直播間的‘自我保護’。”滴子直言,在用戶下單時,主播確實不會對身份進行覈查,直播間只盡到提醒義務,後續責任留給家長,這也使得經常有家長因退費問題和商家發生糾紛。

家住北京市西城區的劉瑩就曾因孩子拆卡問題和某商家發生過爭執。孩子用家長手機刷視頻時進入了直播間,隨後多次下單花500多元拆卡,發現後劉瑩以未成年人自行下單爲由申請退款,但商家表示直播間內有提示信息,且卡牌屬於特殊產品,一經拆封無法二次銷售,予以拒絕。隨後劉瑩向平臺申訴,但由於需要自行證明是孩子自己操作下單,最終未能退款成功。

對此,北京嘉維律師事務所律師趙佔領指出,拆卡消費與遊戲充值類似,根據民法典相關規定,不滿8週歲的未成年人爲無民事行爲能力人,可以要求全額退款;8週歲以上18週歲以下的未成年人爲限制民事行爲能力人,其消費行爲金額如果與其年齡、智力相適應,則不能要求退還;如果不相適應,則需要由其法定代理人代理或者經其法定代理人同意、追認,否則可以要求退款。

“但實際中,不少孩子是用父母手機進入直播間拆卡,是未成年人下單還是成年人下單的舉證責任確實在家長這邊,且存在證明難度,這也是退款難的主要原因。”對此,趙佔領建議平臺及直播間應通過數字化等手段加大審覈力度,比如在支付時通過人臉識別等來甄別付款人身份等,家長也應盡到監護責任,引導未成年人樹立正確的消費觀。

存在賭博隱患

拆包之前未知的刺激加上拆到好卡後可能帶來的實際收益,不僅是涉世未深、心智尚不成熟的未成年人難以抵抗拆卡的誘惑,即便是很多成年人,也常常沉迷其中。

在北京市海淀區某物流公司上班的孫旭是資深籃球迷,自從一腳踏入拆卡坑後,他每月一多半的工資都“貢獻”給了直播間,拆到的卡卻令人失望。他一直以爲自己運氣不好,直到有同樣玩卡的朋友告訴他,線上拆卡看似真實,其實貓膩很多,很難以小博大。

這一說法也得到了滴子的證實。據他透露,成箱的卡牌都有固定配比,即好卡的卡位只有固定幾張,有些卡店也在線下經營,如果有玩家抽到好卡,可能導致“廢盒”甚至“廢箱”,一些店家會把這些很難再出好卡的卡包或卡盒放到網上拆賣。爲確保直播間也能出現驚喜,商家會用話術鼓勵買家多抽,碰到上頭的玩家,商家會適時將一些新盒卡拿出拆,增加中獎概率,至於買家選號等看似隨機的情況,有時號碼是商家在取貨時才臨時標註的。此外,包括拆盒重封、選包後換包、鬼手換牌等各類行爲也屢見不鮮。

個別稀有動漫卡能賣到幾百上千元,有些球星卡價格更高達上萬元,以小博大是很多人癡迷拆卡的原因之一,那麼直播拆卡是否暗含賭博風險?

對此,朱巍指出,消費者拆卡存在以小博大的心理只是構成賭博的要素之一,核心在於商家是否提供了將拆出的卡反向“變現”的路徑,比如承諾拆出的卡可以進行現金回收或兌換其他財物。如果存在這種行爲意味着形成了“付費投入—玩法具有以小博大特點—產出可變現”的閉環,存在網絡賭博風險,商家也可能涉嫌構成開設賭場罪。

一些平臺也開始注意到此類行爲的涉賭風險。今年2月,某短視頻平臺發佈的《關於直播間拆卡涉賭專項治理公示》指出,平臺發現部分達人在直播間拆卡存在涉賭行爲,具體表現爲通過拆低價卡命中稀有卡或拼圖卡等,誘導消費者繼續拆卡(行業術語:“加菜”“歐包獎勵”),直至命中高等級卡獎勵,使拆卡行爲成爲賭博套利方式。針對拆卡過程中出現的“加菜”“實物獎勵”等行爲,平臺將視其爲以小博大的涉賭行爲,對違規店鋪及達人進行清退、扣除所有違規所得等處罰。

朱巍認爲,當前直播拆卡存在各類新奇玩法,平臺應進一步制定更加明確具體的直播規範,劃定行爲紅線;主播也要加強自律,對於未成年人下單問題不可流於形式;網絡監管部門要加大力度,對明顯帶有賭博性質的直播互動進行嚴厲打擊,進一步淨化網絡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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