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觀衆 劇場 音樂劇 結成一次金玉之緣
導演李卓羣供圖/受訪人
在有着200多年曆史的古戲樓裡,看音樂劇是什麼感受?音樂劇《金風玉露》於12月24日在湖廣會館正式開啓演出,12月21日冬至,北京青年報“青睞”的20名讀者,先睹爲快地沉浸式體驗了一回。
置身於古韻盎然的建築之中,觀衆彷彿是穿越時空的旅者,親歷百年前的悲歡離合。舞臺上演繹着歷史長河中的愛恨情仇,而臺下則是一派古典雅緻的風情。桌椅古香古色,手寫的座籤透露着溫馨,桌上擺放着《金風玉露》特製茶點,手中的特製票根,更是承載着滿滿的時代印記。
午後陽光斜灑屋內,柔和了舞臺的光束,卻加深了戲劇的沉浸感。劇情起伏間,觀衆情緒隨之波動,與演員共呼吸,同感受,彷彿穿越時空,共享每一個情感的瞬間。
演出落幕,步出湖廣會館,彷彿從一場跌宕夢境中甦醒。恰逢冬至,劇組細心地贈予觀衆餃子造型的掛飾,就這樣,溫暖與回憶同行,人們走到了2024年歲末的北京。
《金風玉露》讓湖廣會館“重返青春”
原創音樂劇《金風玉露》由北京市文聯發起推動,入選中國文聯2024年重點創作目錄項目,獲北京宣傳文化引導基金資助、“大戲看北京”文藝創作孵化平臺精品創作項目支持,由市委宣傳部指導,北京市文聯與天橋盛世集團共同出品,市文藝家服務中心與京都文化公司、北京青年報社聯合出品,西城區委宣傳部作爲支持單位,並由北京京劇院、北京市曲劇團與北京湖廣會館聯合制作。
《金風玉露》打破了傳統音樂劇單一的敘事模式,將民國初期的梨園風雲與懸疑、成長、家國情懷等元素緊密融合。故事以京劇戲班春鳴社爲核心,圍繞班主的離奇遭遇,展開了一幅波瀾壯闊的時代畫卷。主角金笙在困境中肩負着重振戲班的使命,其經歷的親情、愛情、友情的糾葛以及在時代洪流中對家國大義的追尋,三條線索相互交織,情節跌宕起伏,爲觀衆呈現出一個豐滿且極具張力的故事。
在湖廣會館觀看《金風玉露》的美妙旅程,從點絳脣咖啡館開啓,尚未進屋,咖啡香味已經撲鼻而來。點絳脣咖啡館內也佈滿“金風玉露元素”,有限定“掛頭牌”掛耳咖啡,讓人脣齒之間相遇(毓)今生(笙),還有明制官椅搭配“有靠山”靠墊,爲這場戲劇之旅增添了幾分雅緻與舒適。
承載着無數梨園故事的百年文保建築湖廣會館,在2024年的歲末跨越兩百餘年時光,以年輕人喜愛的音樂劇形式“重返青春”,讓觀衆於百年會館中再度與梨園故事邂逅,開啓一場歷史與現代交融的奇幻之旅。
進入湖廣會館戲樓,T字形舞臺展開百年戲臺的邊界,表演區域從臺上延伸至臺下,甚至二樓。甫一落座,戲班班主與小報記者便和觀衆打起招呼。《金風玉露》雖是音樂劇,但因爲故事是梨園題材,昆笛、京胡、琵琶、嗩吶等戲曲音樂元素被巧妙地鑲嵌其中,傳統與現代相織相融,也令《金風玉露》不同於其他音樂劇,開拓了音樂劇市場上全新的中國式表達。正如導演李卓羣所說:“如何結合中國的傳統文化和審美習慣,把音樂劇這一舶來品,變成真正有我們自己文化自知和自信的一個藝術門類,是值得我們這一代年輕的音樂劇人去思考的,所以這部《金風玉露》,不光是學習音樂劇的同學來學習我們戲曲的唱唸做打,學習戲曲的同學也在學習着音樂劇傳遞出來的熱情和精神。”
音樂劇和中國戲曲於湖廣會館的此次相遇,也好似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好戲無數。
藉助《金風玉露》,讓更多的觀衆瞭解京劇
《金風玉露》的主創團隊由16位資深戲劇人組成,其中,李東領銜製作人,李卓羣擔任編劇、導演,新銳編劇孫鈺熙擔任聯合編劇、作詞,中國戲曲學院教授姜景洪擔任作曲,北京舞蹈學院舞美系主任任冬生擔任視覺設計,國家一級舞美設計師藍玲等擔任服裝造型設計。
其中,“85後”李卓羣是中國首位跨戲曲文學、戲曲導演專業的碩士研究生,也是當代最年輕的國家一級導演之一,兼具戲曲藝術本體的專業訓練與現代導演、戲劇文學的專業學養。她作爲戲曲創新的先鋒,被稱爲“戲曲造浪者”。“青睞”觀劇之際,李卓羣也接受了北京青年報記者的採訪,爲讀者揭秘《金風玉露》的臺前幕後故事。
有着“京城第一會館”之稱的湖廣會館,始建於1807年,坐落在北京西城區虎坊橋西南隅,是一座雕樑畫棟、磨磚對縫青水牆的建築羣,這裡不僅是譚鑫培、梅蘭芳等大師登臺獻藝的梨園勝地,也是見證孫中山先生召開五黨合一大會的風雲際會之所。
李卓羣最早知道湖廣會館,還是因爲電影《霸王別姬》曾在這裡取景拍攝,李卓羣的很多師哥參加了這部電影的演出,“說起湖廣會館,對於我們戲班的孩子來說,是一個非常神聖的地方,它不僅見證了京劇的誕生、光大、復興,還見證了宣南文化的興盛。我們對湖廣會館有種別樣的情愫,這裡的建築,像屋頂的設計,廊柱、迴廊,都代表了京派建築的風格和特色,後臺、前廳,包括整個劇場的構造,也是典型的中國戲曲的演劇場樣式。”
所以,當知道要在湖廣會館裡演音樂劇,李卓羣非常興奮,“之前我做的都是京劇、崑曲以及各種地方戲,沒有導過音樂劇,但是有很多年輕觀衆曾提出,我的一些作品有點偏音樂劇的風格。可能戲曲也是以歌舞演故事,用方言唱腔,用音樂的律動來進行敘事,我覺得戲曲和音樂劇有很多共通之處,所以,這次導演和梨園有關的音樂劇,我比較絲滑地過渡,一點陌生的感覺都沒有。”
李卓羣說自己特別喜歡看音樂劇,“對我來說,音樂劇是一個全新的門類,有屬於它的藝術特色、表現規律,排《金風玉露》是一次學習和挑戰。我們劇組的演員有學戲曲的,有學音樂劇的。現在越來越多的多門類表演同臺演出,可以讓我們更加打開視野,讓觀衆進一步感受到藝術交匯,我希望藉助《金風玉露》,能讓更多的觀衆瞭解京劇,讓更多喜歡音樂劇的觀衆,也慢慢地走到我們戲曲的舞臺,跟我們一起成長。”
武生行裡“男怕夜奔”我們想寫的是“男不怕夜奔”
李卓羣介紹,劇本創作之初,曾想寫關於旦角的故事,“因爲湖廣會館是著名影片的拍攝地,四大名旦又有很高的關注度,但是後來覺得關於旦角的藝術作品有很多,我們最終選擇了成熟最晚,相對來說發展比較完備的行當,就是武生行當。”
戲曲行裡有句話叫“男怕夜奔”,《夜奔》也就是《林沖夜奔》,講的是林沖雪夜上梁山的故事,李卓羣笑說,《金風玉露》裡雖然唱了《夜奔》,但這部劇寫的其實是“男不怕夜奔”,“我們的故事發生在1917年,那年發生了張勳復辟,也是京劇走向繁榮鼎盛的一個關鍵節點。身處亂世之中,京劇人仍從崑曲和其他的劇種上,大膽地吸收了很多表演風格和特色,熔於一爐,豐富和發展了京劇的流派和行當。《金風玉露》裡有十幾歲的小報記者毛腿兒,20多歲的金笙、毓滔、玉君,30多歲的六哥,40多歲的班主來喜福,他們不分年齡,不論出身,都爲了理想,爲了尊嚴,爲了國家而投身於革命之路。這樣的夜路,只要有人同行,我們就不怕夜奔。”
在李卓羣看來,《金風玉露》臺上演鬥智鬥勇的“三國”,臺下是相濡以沫的“水滸”,後院裡唱着悱惻纏綿的“紅樓”,地下則潛藏“西遊”,運送軍火,支持革命,“一部戲中看盡四大名著的精神所在。”
很多情節和細節都有歷史依據,金笙是向王金璐致敬
《金風玉露》中,金笙與玉君的愛情是全劇中最爲柔情動人的部分。李卓羣透露,金笙身上融匯了很多武生的縮影,其中最多的就是“武生泰斗”王金璐,“這部戲也是對他的致敬。”
說起王金璐,李卓羣充滿敬意,“王金璐先生在我們梨園行和武生行裡,是男神一樣的存在,他80多歲時還唱《夜奔》,網上有很多教學視頻,很火,是個非常有精氣神,非常帥的老爺爺,他腰傷最嚴重的時候,穿着師奶和醫生一起定製的鋼架鐵背心依然堅持上臺,這個故事也感染着我們梨園行每一名學藝和從藝的孩子。王金璐先生在舞臺上臺風帥,生活中他很儒雅,平時習字看書,文化積澱非常深厚。”
王金璐出身貧苦人家,夫人李墨纓卻是名門千金,李卓羣說:“這對金童玉女的愛情故事是一段梨園佳話。《金風玉露》中金笙和玉君的愛情就是以他們二位爲原型創作演繹而來。”
李卓羣介紹說,《金風玉露》中很多情節和細節都是有歷史依據的,“我們有兩位學術顧問,一位是武生名宿楊少春,他也是王金璐先生的弟子,另外一位是許立仁老師,他是我們的武生名票,是湖廣會館修復重建後的第一任館長。他當時淘來很多珍貴史料,現在還保存在湖廣會館的資料室裡,我們做這部戲翻閱了大量史料,從中洗練出故事線索和細節,比如小報記者毛腿兒的一段唱,就是我們看了資料後根據當時真實情況創作的。”
李卓羣希望通過年輕觀衆喜愛的音樂劇形式,普及國粹京劇,“像金笙飾演林沖的時候,他如何穿戴,我們會在舞臺上給觀衆還原,讓大家坐在劇場裡就能感受到前臺和後臺之間的交替和變化,感受京劇戲班的文化,還有一些梨園行的講究,比如大衣箱、二衣箱、三衣箱是幹嗎的,我們都會在舞臺上呈現。”
全劇28個唱段,年輕演員都說過癮
李卓羣介紹,在《金風玉露》兩個小時的時長裡,唱段一共有28段,其中5段比較難,戲曲段落一共有15段,這對演員來說顯然容量很大,“但這些孩子都說很過癮,不累,我們希望以滿滿的誠意,來致敬中國原創音樂劇,致敬我們的國粹文化。”
《金風玉露》的演員絕大多數是“00後”,來自北京舞蹈學院音樂劇系、中央戲劇學院音樂劇系、中國戲曲學院京昆系崑曲表演專業和北京市曲劇團的22名優秀青年演員,經過數月的戲曲、形體、聲樂等全方位訓練,具備紮實的專業功底和出色的表演能力,將自己的青春活力與百年文化底蘊相融合。
李卓羣介紹,主角部分的海選就進行了6輪,力求每名演員都是最合適的人選。劇組挑演員的時候,除了在形象、音色、氣質上有所要求之外,還看他們之前的一些作品,甚至是這部戲在二改三改的時候,會根據已經選好的演員去重新打磨,根據每個人的音區和發音的特點來進行調整,甚至細緻到每一個字的排布,“所以我想這部劇是真正爲這撥演員量身打造的。我們選的三名扮演金笙的演員,他們的形象有個共同點,都是丹鳳眼,王金璐老師就是丹鳳眼。選玉君的時候,希望她少女感很足,而且能夠體現中性之美。選毓滔,希望演員眉眼之間有貴氣,音域要寬厚洪亮。”
如何讓這些年輕的來自不同專業的年輕人,能迅速融合在一起,是個難題。李卓羣說:“演員們進組之後先觀摩一些影視作品,像《大宅門》等,曲劇團的演員們會給音樂劇的同學們講一些北京話的發音位置,包括一些語音語調,戲曲演員則要適應和大家一起唱,不能自己唱跑了,現在他們整體的唸白、表演、唱腔和舞蹈的風格,融合成了一部生動的中國音樂劇。我們也在嘗試,在這部劇當中,我們不僅想體現北京人的精氣神、京劇發展的歷程,還想展現這些‘00後’演員的新風貌,所以我說我們的‘京朝派’,不僅僅是中正、唯美、圓融,更多的應該是包容。”
李卓羣笑說因爲音樂劇是卡司制,這部劇是三組卡司,原本想先排好一組,“打好模版,其他兩組迅速跟上,再根據每個演員的特點,逐一排戲,細摳,後來每天排練雖然很晚結束,但其他孩子都不走,我就說我們不分卡司了,一起練。大家聚在一起,因爲他們學的專業不同,所以有個打碎再重組建立的過程,對於我們和孩子們來說都是非常艱苦的,也非常勵志,大家不僅僅是收穫了友誼,更是互相學習,吸收了不同門類的藝術。”
而除了完成音樂劇的表演,李卓羣對演員的另一個要求是,希望他們和湖廣會館有化學反應。“他們要熟記這裡的每一塊磚每一塊瓦,每一根柱子,每一個空間,要與這裡的建築融爲一體,一起呈現給觀衆,我認爲這也是沉浸式的意義所在,不是簡單的演員跳下臺去跟觀衆握手互動,而是把我們所有的細節和表演化在骨子裡,和這座古老的建築,一起呈現給觀衆,用心地感受北京,感受京劇。現在演員們進到湖廣會館以後,你能感覺到他們的氣質已經跟這裡融爲一體了,我覺得非常欣慰。”
“青睞”觀劇當天,演玉君的周潔旭發燒38.5℃,輸液輸到凌晨三點半,演毛腿兒的黃思惟也是帶病演出,若不是李卓羣提到,觀衆實在看不出他們的狀態有何不對,演員們都非常青春有活力,精神飽滿。
當觀衆得知這些演員都是在校的“00後”時,不禁發出驚歎。他們的表現超乎預期,成熟老練,完全不像學生。劇中最年長的角色班主來喜福已是四十多歲,而作爲大學生的演員白子涵如何揣摩中年人的心理呢?他分享了自己的秘訣——在形體和聲音上做了特別練習,努力向中年人的形象靠攏,“我也看了一些影視作品,體會梨園師兄弟的情義,再結合自己的一些經歷,去體會這個角色,一步一步地接近來喜福,他作爲班主,揹負着很大責任,但他也沒有那麼堅強,有自己害怕的一面,就這樣揣摩着,就一步一步地把這個角色豐富起來。”
談及何以取名《金風玉露》,李卓羣表示,第一,她覺得金風玉露是一個吉祥詞,第二,這是王金璐先生名字的拆解,第三,《紅樓夢》中也有“金玉良緣”,金和玉在中國傳統中是非常吉祥和尊貴的象徵,通常代表結盟、代表友情,“我覺得中國戲曲傳統的主題就是邂逅和再見,再見是下一次再見面的意思,它周而復始是一個圓,相逢和再會也是我們這個戲的主題,希望我們能夠和觀衆、劇場、音樂劇,結成一次金玉之緣。”
文/本報記者張嘉
攝影/王曉溪(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