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辨率10釐米民用衛星俯瞰地球，美媒擔憂：隱私沒了

2月21日消息，幾十年來，隱私權益倡導者一直對來自太空的窺探保持高度警覺。他們擔憂的是，功能強大的衛星配備的高清攝像頭能捕捉到足夠詳細的特寫鏡頭，以至於能夠區分成人和兒童，甚至是穿泳衣的日光浴者與赤身裸體的人。

如今，一家初創公司正在悄悄打造一種全新形態的衛星，其攝像頭將首次擁有上述能力。

“我們非常清楚這對隱私的影響，”Albedo Space的負責人託弗·哈達德（Topher Haddad）在接受採訪時坦言。他解釋，儘管該公司的技術能夠拍攝到人，但無法識別個人身份。儘管如此，哈達德強調他們正積極採取措施解決廣泛的隱私問題。

在現代社會，隨着安全攝像頭、智能手機追蹤器、面部識別系統、無人機及其他數字監控形式的激增，個人隱私岌岌可危。但專家們表示，來自太空的監控系統之所以令人不安，是因爲它們能侵入曾被視作私人禁區。電子前沿基金會（Electronic Frontier Foundation）的總法律顧問詹妮弗·林奇（Jennifer Lynch）警告說：“這是一個懸在天空中的巨大攝像頭，政府都可能悄無聲息地使用它。”她自2019年起即敦促民用衛星監管機構注意這一問題。

與這種擔憂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哈達德和其他Albedo技術的支持者強調其潛在的積極影響，尤其是在抗災和救生方面。“你能知道哪座房子着火，以及人們往哪逃，”前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局長D·詹姆斯·貝克（D. James Baker）說。這個機構負責批准美國民用成像衛星的使用。

Albedo公司總部位於丹佛地區，擁有50名員工，並籌集了約1億美元資金。哈達德透露，計劃在2025年初發射第一顆衛星，並最終建立一個由24顆衛星組成的星座。Albedo的投資者包括比爾·蓋茨的Breakthrough Energy Ventures，其戰略顧問委員會成員曾在中情局（CIA）和國家地理空間情報局（NGA）擔任要職。

儘管Albedo官方網站並未提及拍攝個人照片或隱私問題，但業內專家認爲監管機構應在衛星開始捕捉特寫鏡頭前提高警惕。“這是一件大事，”曾涉及多個美國頂級間諜衛星項目的前中情局官員琳達·扎爾（Linda Zall）如此評價道。她預計，一旦公衆意識到自家後院在衛星監視下無所遁形，將引起巨大反響。“隱私無疑是一個嚴重問題。”扎爾嚴肅指出。

哈佛大學天體物理學家喬納森·麥克道爾（Jonathan C. McDowell）每月發佈一份關於民用和軍用太空技術的報告。他補充說：“這讓我們離‘老大哥在看着你’的科幻世界更近了一步。”

軌道衛星長期在地球研究中扮演重要角色，但切爾諾貝利核災難讓人們開始意識到衛星可能窺探平民生活。1986年4月29日，一顆美國非軍事衛星捕捉到了切爾諾貝利核電站堆芯破裂並釋放致命放射性碎片的場景。美國媒體迅速報道了這一照片，不僅證實了災難發生，也開創了衛星新聞行業，並幾乎立即引發了對太空窺探的恐懼。

在覈災難後，《隱私雜誌》警告：“照片質量將迅速提高。”文章指出，電視新聞總監們渴望獲得無限制的太空圖像，可能涵蓋從軍隊調動到家庭後院按摩浴缸的一切。太空攝像頭的視覺能力通常以其能分辨的最小特徵長度表示。早期太空攝像頭分辨率以米爲單位，現在已達釐米級別。專家稱，這種進步使圖像細節和表現力提升了數百倍。

拍攝切爾諾貝利的衛星名爲Landsat，由NASA設計，監測地面作物、森林和其他資源。它在約640公里高的軌道上運行，攝像頭能夠分辨出30米大小的物體。相比之下，切爾諾貝利核電站長度近一公里，分析員能清晰識別爆炸反應堆。

冷戰後，1994年，克林頓政府批准商用間諜技術。1999年，雷神公司和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的合資子公司Space Imaging發射分辨率一米的衛星，《紐約時報》頭版展示其拍攝的首張圖片，展現了晨光中華盛頓紀念碑長長的影子。

正如所預料的那樣，隨後，衛星圖像質量的提高極大推動了戰爭、難民、秘密基地、人權侵犯、環境破壞、自然災害、軍事集結等新聞報道的深度和廣度。2016年，美聯社利用衛星圖像追蹤工業船舶、揭露海產品行業勞工虐待進行報道，獲普利策獎。如今，包括《紐約時報》在內的許多新聞機構都聘請了衛星圖像分析專家。

衛星新聞領域先驅馬克·布倫德（Mark Brender）指出，地面記者在進行採訪時可能受到威脅和阻礙，但太空中的攝像頭卻是安全的，不會受到這些壓力的影響。它們已成爲社會不可或缺的工具，就如同相機或印刷機一樣重要。”

目前，最強大的民用成像衛星能分辨直徑30釐米的物體。高分辨率圖像讓分析員能識別道路標誌，甚至飛機尾號等細節。Albedo目標是實現對直徑至少10釐米物體成像，來推動衛星成像技術的又一次飛躍。這一目標的可行性得到了特朗普政府在2018年放寬民用衛星分辨率管理規定的支持。《麻省理工科技評論》雜誌2019年警告：“不久後，衛星能隨時監視你。”

哈達德表示，Albedo目標明確是因特朗普曾通過社交媒體分享美國間諜照片，顯示伊朗受損發射臺，分辨率約10釐米，引發衛星成像技術商業應用討論。

哈達德在休斯頓長大，曾在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和得克薩斯大學學習工程。後加入洛克希德·馬丁公司，該公司長期製造間諜衛星。這些衛星體積龐大，有些甚至可以與校車相媲美，造價高達數十億美元。

哈達德與Facebook前軟件工程師溫斯頓·特里（Winston Tri）、洛克希德·馬丁前衛星工程師艾傑伊·拉薩特（AyJay Lasater）共同創立Albedo。他們看到10釐米分辨率圖像在商業市場上的巨大潛力，決心低成本實現。

他們的解決方案是將衛星放在距地面近的超低軌道，使用較小攝像頭和望遠鏡，大幅降低成本。Landsat衛星拍切爾諾貝利時，正運行在超600公里高空。相比之下，Albedo計劃將衛星軌道降至160公里。在低海拔地區，衛星穿過稀薄外層大氣，可能減速縮短壽命。因此，Albedo衛星將使用比冰箱略大的助推器抵消大氣阻力。爲充電，衛星配備太陽能電池板陣列，像翅膀般展開捕捉陽光轉化電能。而Albedo提出圓柱形衛星設計，表面全覆蓋太陽能電池板。

自2020年成立以來，Albedo一直面臨隱私擔憂。在線技術論壇討論中，哈達德坦率地承認：“我們意識到，我們必須妥善處理隱私和預防濫用問題。爲緩解這些擔憂，Albedo計劃採取一系列措施，包括逐一審批新客戶、制定識別不良行爲者的方法，並在合同條款中明確違反政策的懲罰。

儘管面臨隱私方面的挑戰，Albedo的技術仍然取得了顯著的進展。2021年12月，Albedo獲監管部門批准，成功發射10釐米分辨率成像衛星。技術突破吸引軍方和國家情報機構關注。2022年，Albedo與美空軍籤125萬美元合同，驗證設備是否符合圖像可解釋性評級標準，測試從電子貨車硬件到戰鬥機整流罩，到軍艦導彈發射管等。2023年4月，Albedo再次獲得了125萬美元的合同，這次是與負責評估外國威脅的國家航空航天情報中心合作。此外，該公司還在去年年底前與國家偵察辦公室（NRO）——負責管理美國間諜衛星的機構——簽署了一份評估技術合同。Albedo官網宣稱，其圖像幫助政府“監測熱點，消除不確定性，迅速行動”，強調支持“數據驅動的調查性新聞”及其他改善生活活動。

聯合創始人特里表示，太空攝像頭能捕捉車輛細節，如天窗、賽車條紋和平板卡車上的物品，展示其衛星強大觀測能力。他進一步指出：在某些情況下，“我們甚至能識別特定車輛，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除了政府合作，Albedo還看到了民用市場巨大潛力。該公司預計，未來的民用客戶將包括尋找道路坑洞的城市規劃者、追蹤野生動物的保護組織、調查屋頂損壞情況的保險公司以及尋求防止野火的電力公司等。

儘管Albedo技術取得進展，並努力應對隱私挑戰，但仍有專家擔憂潛在影響。位於弗吉尼亞州亞歷山德里亞的非營利研究組織Global Security.org的負責人約翰·派克（John E. Pike）指出，Albedo可能低估了某些重要問題的嚴重性。他以巴勒斯坦人逃離加沙地帶的衛星圖像爲例，說明了當前觀測的侷限性。這些圖像要麼顯示密集人羣難辨個體，要麼僅以小黑點表示道路上小羣體。儘管派克認同哈達德的說法，即新技術難識別特定個人，但他警告太空攝像頭可能區分兒童和成人，泳衣日光浴者和赤身裸體者。“這是典型的、最基本的隱私問題，有人會看到你在曬日光浴。”

法律專家也指出，相較嚴格監管無人機，衛星在隱私保護面臨更大挑戰。在美國，無人機使用受聯邦、州地方法律監管，易受非法入侵和侵犯隱私的指控。而相對寬鬆的衛星監管環境，未來會引發隱私保護擔憂。電子前沿基金會的林奇表示，五年前與衛星監管機構交涉經歷，讓她深感沮喪，幾乎無力保護隱私免受天空之眼監視。她補充說，Albedo及支持者“矇眼行事，看不見對隱私權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