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衝,是好東西!

來源:陳魯豫的電影沙發(lyyy_scndgs)

文|初小軌

很有意思。

明明劇情上毫不相關,但作爲《愛情神話》的平行篇,卻非常貼切。

《好東西》一經點映,就贏麻了,好口碑是自發的,豆瓣已經開出了9.1的高分。

人們對打動自己的好電影一直是有記憶的。

被忽視的女性羣體處境,鬆弛明亮的輕喜劇手法,犀利又堅定的生活化敘事,令人拍案叫絕的經典飯桌戲,日常瑣碎高於藝術的蒙太奇。

讓有深度的人看到深度。

讓但求一笑的人開懷而歸。

別惱,惱就是你對。

別怕,眼淚纔不是繳械的炮灰。

《好東西》是電影藝術的試驗田,也是初心不改的另一片天。

在舉重若輕的電影世界裡,《好東西》纔不想贏誰,她就是想給你看看,真正的好東西。

01

送給”老媽子“的浪漫主義

三個身份各異的女主設定很特別。

王鐵梅(宋佳 飾),是一位進擊的單親媽媽。

滬漂獨立女性,剛離完婚,帶孩子搬到上海沒有電梯的舊街老宅,她理應有學區房對應的期待,但卻出奇地反補習,反用功。

她其實也卷,但只卷自己。

能屈能伸。伸可作爲調查記者出生入死,徒手扛起養家的責任,大大方方允許男人沒事業。屈可放下新聞理想,爲了流量用書擋着臉帶貨。在找到工作掙到錢養女兒這件事面前,她隨時可以放棄“幻想”。

對於女兒王茉莉(曾慕梅 飾)的態度是,快樂至上,誰敢讓你不痛快,老孃一定要找他去。

即便如此,女兒也看上去沒多快樂。

被新學校的男同學欺負,在那些擁有各種曲藝特長的同學中順從地當一位鼓掌的觀衆,假裝父母的離異與轉校的恐慌從未影響到自己分毫。

她努力把自己表現得沉穩懂事,內心裡卻始終藏着無處安放的迷茫。她能識破大人隨口一說的誇獎,也在自我肯定與尋求熱愛的路上搖擺彷徨。

樓上的小葉(鍾楚曦 飾),野生女主唱,滿頭捲毛,在梧桐的光影中拎着酒瓶子,叫她小孩。

最初的交織,源於王鐵梅的“多管閒事”。

與男網友約會回來的小葉,遇到了變態尾隨男。

王鐵梅騎着平衡車上前逼迫,說讓尾隨男也嘗一嘗被人跟蹤的滋味兒。

連救人,都跟開玩笑似的。

王鐵梅輕易就暴露了爲人母之後的剛毅。

她像個老母雞似地本能地衝上去,甚至意圖用一種同款流氓的方式反其人之道,卻從未想過自己也是個女性。

從小缺愛,在母親的打壓與厭棄中長大的小葉,哪能抵擋這種大氣魄的女中豪傑。

王鐵梅當然是她的偶像,哪個男人都配不上的那種偶像。

於是,一種奇妙而單純的女性友誼迅速締結。

王鐵梅既像小葉的媽媽,又是小葉的閨蜜。

小葉既妄圖假裝是王茉莉的媽媽,又眼淚巴巴地宣佈王茉莉是她最好的朋友。

她們在冰冷狹窄的百年老樓裡,打造了一處溫暖的角落。

蒙太奇的視聽輕盈而至,將女性的溫情順勢推向了電影藝術的雲端。

戴上耳機,在錄音棚裡猜聲音,永遠總是忍不住靠近詩意與藝術。

可真正宏大的歌劇,一直都囿於廚房。

不是暴風驟雨,只是水槽裡洗菜。

不是酷酷的龍捲風,只是吸塵器在地板上轟隆隆。

不是海豚跳進大海,只是西紅柿被甩進盆。

你所有關於冒險主義的偉大幻想,都只是媽媽日復一日的日常。

我們從未留意過這些稀碎的家務,竟一直通往藝術的殿堂。

被忽視與被無視的付出與歲月,以這種方式來到我們眼前。

這既是一種溫柔的摸摸頭,也是送給“老媽子”們的浪漫主義之歌。

選擇成爲母親,可以颯成橫刀立馬的女俠,但卻始終逃不開母親身份的牽絆。

有人看到,你是無所不能、面面俱到的女強人。

也有人看到,你灰頭土臉地當過一個小孩的老媽。

02

從擁抱走向擁抱

小葉的人物塑造,貢獻了一個非常高級的黑色幽默。

眼科大夫胡醫生(任彬 飾),是小葉從社交軟件上認識的上海精英浪子。

胡醫生是一種新興的獨身主義代表。他能在歡愛之後,摸着你的頭,跟你玩坦白局。

別誤會,我單身,前妻和孩子都在國外,但我很不擅長進入一段關係,不想讓你期待的更多,你明白嗎?

明白,當然明白。

從小在謹小慎微中長大的小葉,當然很擅長聽畫外音。

他害怕她以後纏着他,他只享受牀笫之歡,不接受責任和深入發展。

不受傷害與不被輕視的方法,小葉是有的。

你渣,我比你更渣。

你不要臉,我比你更不要臉。

所以,她立即爲自己編織了一重身份——我有老公,孩子都9歲了。

你不擅長開始一段關係?

不好意思,我還處在一段關係裡就跑出來來又跟你生出一段關係。

跟我比玩弄感情?

你還嫩着呢!

玩票者,比的就是一個颯爽的姿態。

本早就準備好了要對純情小女生安撫一番的老玩家,當即對小葉刮目相看。

黑色幽默的魅力在那一刻盡顯。

試圖經營長期關係的深情者成爲旁人避之不及的loser。

偶然跑進短期關係裡玩一票就全身而退的薄情人竟成爲了魅力的王者。

第一次裝媽露餡後,畫展外的長廊上,小葉追在氣呼呼的王鐵梅身後。

她只好說出了撒謊的原因。

不光是王鐵梅笑了,所有人都忍不住要笑。

王鐵梅那一瞬間理解了小葉的倒貼,小葉的一次次脫口而出的道歉,以及那些從她口中一閃而過的童年。

她能從這段關係中獲得快樂,所以她不苦情。

她終於在戀愛腦之戰中打了一個好玩的翻身仗,所以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打破某種下位區的約束。

她過去抱抱她。

沒關係,都沒關係,短暫的勝利也是勝利,至少你取悅了當下的自己。

小孩姐王茉莉和小葉的擁抱也很催淚。

一個泡在誇獎聲中長大,被誇得都有點不信了。

一個被打壓着長大,都不敢拿眼睛去直視別人。

小葉的母親承受過家暴,她對待女兒的態度也變得扭曲。

漂亮的大眼睛被看成是一種挑釁,正常的月經初潮會因爲弄“髒”沙發被罵,所以她願意在房東的一點點善意中多承擔2000塊房租,所以她會因爲男網友嘴甜愛夸人就一次次倒貼,所以她要自己偷偷亂吃藥把月經“逼”回去。

小孩姐一句話就讓小葉淚崩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小孩姐在擁抱小時候的小葉。

那是一種跨越時空的治癒,她以爲自己早就忘了,不在乎了。

可當愛發生,她才知道什麼是冰雪初融。

她當然要孩子氣地認定小孩姐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了。

她一點點撿回愛,認識愛,才能在天台擁抱那個自我懷疑、陷入脆弱的王鐵梅。

影片中的一次次擁抱,很像一個優美的閉環。

它在女性的攙扶中游走,在遼闊的價值觀中重生,在漫天的大雪中觸摸人性的萬般可能。

03

新的遊戲規則正在建立

人生的好壞由什麼來定義?

小孩姐王茉莉走向舞臺的第一次嘗試,似乎給了一個反向的答案。

她起初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

很多人都不知道。

學拳吧,學鼓吧,學這吧,學那吧,她身邊一直是有選項的。

當然,幸運的是,王鐵梅會允許她不選。

很多人對孩子最初的期待,是開心就好。

可初成長的孩子,自己就會慢慢了解到如何才能得到長久的開心與快樂。

每個人似乎都有一技之長,他們都能在特定的場合發光。

王茉莉起初的什麼都不想學,與其說是負氣,不如說是一種慌。

沒有心之所向的熱愛,就是會慌。

這是成長必然要面對的課題。

所以,在幾經周折成爲了一個小鼓手之後,她真得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演出。

她把那次演出經歷寫成了作文。

那場演出,只是完成。

她嘗試過了,確認是自己不喜歡的,於是轉身就走,但她也終於確認了自己喜歡的。

沒上過學校組織的大舞臺。

完成過一次聲勢浩大的樂隊表演。

一切都僅此而已。

人生不能因爲一場演出去定義成敗。

女孩不能因爲別人告訴你怎麼打鼓而去照貓畫虎。

不要,也是一種答案。

王鐵梅寫的公號文遭到了大範圍的網暴。

課間十分鐘式的情感出口,因爲粗心耽誤了孩子的眼睛問題,不但沒變成規規矩矩的苦情媽媽還能睡小奶狗,前夫哥還能跟新男友爲他上演雄競橋段,這也行?

別提你的新聞初心。

沒人想看你的真實心境,他們只想看到單親媽媽必須苦情。

沒當過媽媽的人,正在高高在上審判你的生活。

充當“愛情障礙”的門衛大爺,卻懂得不去點評女孩。

王鐵梅在天台上悵然落淚。

太多的負面聲音,正在擊潰她。

她想投降,想反思。

家庭、事業、孩子,好像每一樣,自己都沒做好。

小葉小聲反問她,爲什麼一定要做好呢?

王鐵梅有點驚訝,她以爲小葉會安慰她,她已經做得很好了。

誰在規定好的標準,誰在審判好的高低,誰在定義一個好媽媽,誰纔是這場人生遊戲的制定者?

她暢快寫實自己的一生,不允許說謊,即便是在出租房裡,也在捍衛新聞理想。這不好嗎?

她倒貼,但滿心歡喜,她撒謊,但贏得精神上的勝利。這不好嗎?

她試錯,然後轉身就走,她在作文中放棄幻想,卻在悲觀中獲取直面前行的力量。這不好嗎?

一份工作、一個男人、一場演出就能定義我的好與不好嗎?

如果你的遊戲規則很爛,那我完全可以選擇不玩。

世界只是一個大遊樂場,我們能從中得到快樂,纔算得上是好東西。

好與不好,從來不是誰嘴巴里的一時之快。

新一代小孩的自由意志正在緩緩呈現。

女性的痛快笑與痛快哭正在被珍視。

好東西,正在被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