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吳金枝的命

作者:黃潛平

吳金枝的命太硬,這是算命先生說的。可女人的命太硬了不是一件好事情,容易剋夫,要不就是剋自己身邊的親人。這也是算命先生說的。

吳金枝小的時候有一次和妹妹吳銀枝隨母親去趕集,那天天氣有點冷,也陰,灰濛濛的。媽媽在前面買東西,吳金枝就牽着妹妹在後面看。妹妹吳銀枝的眼神本來就不太好,天生的,弱視,看東西要湊到跟前才能夠看得清楚,加上那天人一多,她就有點慌,一下子沒有牽住姐姐的手,人就走到了街心。這時候來了一輛車,旁邊有人喊她躲,她不知道該往哪裡躲,反而迎向了汽車。好在那天街上的人多,那車開得並不快,否則吳銀枝就沒命了。儘管這樣,當時的情形也是夠嚇人的,她母親的臉都嚇白了。誰都沒有想到的是這時候吳金枝衝了上去,她把妹妹吳銀枝推開了,自己卻被刮到了汽車底下。有人發出了一聲恐怖的驚叫,當驚慌失措的司機把汽車停下之後,吳金枝卻從車輪底下爬了出來,伸伸胳臂,動動腿,一點事也沒有。倒是她妹妹吳銀枝比她傷得重,摔的,手和臉都摔破了。

當時有個算命的先生走過來,抓起吳金枝的手看了看說,這孩子的命真硬啊。

她母親因爲算命先生的這句話,心裡存了個疙瘩,早早地就把她嫁了出去。十七歲,她嫁給了金龍村的李更生。

李更生是個石匠,集體化以後,李更生的石匠手藝就沒有什麼用處了,不過生產隊要是碰上了什麼石器活,一般都還是派他去。無非就是鑿個石磨石碾什麼的,也沒有什麼大事。但是鑿這些東西是要石料的,那次李更生和生產隊的兩個人去山上採石料,結果只回來了一個人,李更生和另外一個人被山上滾落下來的石頭砸死了。李更生死的那一年剛好四十歲,吳金枝也只有三十歲,還是虛的。

李更生給吳金枝留下了兩個孩子,大的八歲,小的五歲。

吳金枝當年嫁給李更生,完全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雖然說已經是新社會了,但農村的孩子懂得少,父母怎麼說,就怎麼做了。對於李更生這個人,吳金枝沒有太多的想法。她知道女孩子大了總是要嫁人的,嫁誰都是嫁,只要那個男人老實、本分,幹活肯出力就行了。當然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那個男人要顧家。事實上李跟生也是一個很顧家的男人,他把吳金枝和兩個孩子照顧得也是點滴不漏。農村的日子嘛,除了柴米油鹽,一日三餐,還能有什麼其它的要求呢。這上十年的日子過下來,就是一塊鐵也捂出溫度來了,何況是一張牀上睡的夫妻呢。吳金枝也自然而然地把李更生當成了她的依靠,她的天。現在李更生死了,她的依靠倒了,天塌了,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辦。

幸好還有兩個孩子,這兩個孩子就成了她活下來去的惟一的寄託和希望。她原以爲只要她能吃些苦,把這兩個孩子拉扯大,一來也算對得起了李更生的在天之靈,二來她這後半輩子也就不愁沒有了依靠。但是她卻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命裡的坎坷竟然比天上不測的風雲還要多。就在李更生死後的第二年夏天,老大和一羣同伴到水塘裡去游泳,最後別的孩子都起來了,就她的老大一個人沒有起來。原本他是會游泳的,而且遊得很好,所以老大跟她說和別的孩子一起去游泳時,她一點也沒有擔心,誰知道在所有去游泳的這些孩子當中,就她這個最會游泳的老大淹死了。吳金枝當時後悔啊,恨不得一頭扎進水塘裡把自己淹死。如果當時不是有那個小兒子跟着,她也許就真那樣做了。可是她死很容易,還剩下一張嘴怎麼辦?就這樣到了那邊,死鬼李更生也肯定不會饒過自己啊。看在這個管她叫媽的孩子面上,吳金枝也必須活下去啊。

和她相依爲命的就只有這個孩子了,吳金枝看得特別緊,游泳是絕對不許去的,上街也必須跟着自己,就差拿一根繩子把他栓在自己身上。

夏末,新糧下來了,田裡只剩下了一兜一兜的莊稼茬子,也有一些散落在地裡的糧食沒有拾乾淨,很多人都去撿,吳金枝也去,但是她又不放心她的兒子,就讓她的兒子隨她一起去,她不想讓兒子離開她的視線。

她兒子說,媽,我不想去。

吳金枝說,那不行,把你一個人留在家裡我不放心。

她兒子就隨她去了,兒子長這麼大,無論辦什麼事都還從來沒有違背過吳金枝的意願。兒子很懂事,也知道他媽不容易,所以儘管他心裡很不願意,但他還是隨吳金枝去了。到了地裡,吳金枝並不讓兒子下田,她讓兒子在田埂上坐着,自己一個人下到田裡去撿糧食,彎一會兒腰,再直起身子朝兒子看一眼。兒子一個人坐在田埂上,田裡散落三三兩兩的撿糧食的人,大家都在低頭幹活,沒有人和他說話。小傢伙很無聊,就對吳金枝說,媽,我來幫你撿吧。

吳金枝說,你想撿就撿吧。

吳金枝也是看着兒子閒得無聊,才隨口應了一句,吳金枝要是知道她隨口應的這句話會給她惹下塌天的大禍,打死她也不會讓兒子下田啊。

兒子就從田的那頭朝吳金枝走過來,一邊走,一邊彎腰從地上撿糧食。就在他快要走到吳金枝跟前的時候,突然叫了一聲,吳金枝趕緊直起身子,朝兒子跑過去。娃啊,怎麼啦?兒子擡起腳,把腳後跟伸到她面前,那上面扎着一顆鐵釘子。釘子不大,扎進去的也不深,但釘子上有鏽,吳金枝當時並沒有意識到這一有多麼重要。她只是把釘子輕輕地拔出來,再用手捏着兒子的腳後跟擠了一擠,她怕兒子疼,沒有用太大的勁,然後就用手帕把兒子的傷腳包起來。

她問兒子,礙事不?

兒子搖了搖頭說,不礙事。

吳金枝就沒有再多問,她讓兒子回到田埂上去坐着,不要再下田了。鄉下人乾的是體力勞動,傷腳傷手的事情經常發生,誰也沒有太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何況吳金枝也覺得她兒子的傷的確不重,也就沒有太在意。誰知道就是這個小小的傷口,最後竟讓她的兒子感染了破傷風,沒有搶救過來。

吳金枝趴下了,在牀上整整躺了個把月,人都脫了形,大家都以爲她邁不過這道坎了,但也沒有什麼好辦法來幫她。頂多也就只能勸一勸,安慰一下,陪着她流一流淚。要想讓她活下去,必須她自己振作起來才行啊。那段時間是她妹妹吳銀枝天天陪着她,幸虧有了吳銀枝,天天想盡辦法從她那緊閉的牙縫裡給她灌進去一點茶水米湯,才使得她沒有斷氣。

吳銀枝也嫁在這個村裡,還是吳金枝保的媒。吳金枝原想妹妹的眼神不好,有很多事情都做不來,現在父母還在,可以時不時地幫她一下,以後父母要是不在了,那她磨難就多了。所以吳金枝纔想着讓妹妹嫁得離自己近一點,這樣自己對妹妹也好有個照應。

吳銀枝嫁的是餘木匠。

餘木匠是個瘸子,瘸了一條腿。但餘木匠的手藝很好,兩條腿上的工夫都跑到手上去了。他的木匠活在遠近幾個村都很有點小名氣,常常有人到家裡請他去做木工活。吳金枝相中餘木匠,還很費了一番心思,她託過媒人,自己也親自上門去當過說客。好在餘木匠這個人雖然有點手藝,而且手藝還很好,但這一切都掩蓋不了他的硬傷,就是那條瘸了的腿,所以餘木匠擇偶的的標準也不算太高。加上吳金枝的妹妹吳銀枝雖然眼神不太好,但也不是全瞎,在家裡摸摸撿撿地做家務是沒有問題的。還有一個很關鍵的條件是吳銀枝除了眼神不好之外,其他的方面都很出色,人也長得很漂亮,這就對了餘木匠的心思。這些年也不是沒有人給餘木匠提親,而且提親的人還不少,餘木匠一直是高不成低不就。因爲有了這份手藝,餘木匠的心氣就有些高,一般的他看不上眼,條件太好的人家又看不上他,這一來二去餘木匠的婚事就拖得久了一些。後來見了吳銀枝,餘木匠覺得也只能這樣了,起碼吳銀枝在身材和相貌上是不輸給他以前看得上的那些女人的,而且吳銀枝的人還特別白淨,臉細膩得像一塊滑嫩的水豆腐。這樣的女人在鄉下已經是很稀罕的了,如果她要不是眼神不好,那自己只有流口水的份了。

餘木匠就答應了和吳銀枝的婚事。

可他們結婚以後,吳金枝後悔了。

按理說和餘木匠結婚的是吳銀枝,要後悔也應該是吳銀枝後悔纔對啊。可吳銀枝因爲眼睛不好,從小就養成了一種逆來順受的性格,她內斂,沉默,凡事都不願意聲張,所以當吳金枝知道她的妹妹吳銀枝竟然經常挨餘木匠的打時,那已經是兩年以後的事情了。

開始吳金枝還不相信,他們兩家住得有些遠,一家在村西頭,一家在村東頭,吳金枝是聽別人說的,她就跑過去問吳銀枝,吳銀枝只是哭,並不說。吳金枝就撩起妹妹吳銀枝的衣服看,那一看不要緊,差點把她氣瘋了。吳銀枝白皙細膩的皮膚上竟然橫七豎八地趴着一道道血印,就像《紅燈記》裡的李玉和,還有一些圓形的紫斑那是牙齒印。這個畜生,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吳金枝氣急之下,抄起一根木棍就滿村追着餘木匠打。那時候李更生還在,李更生這個人是個悶葫蘆,雖然不說話,但那是個鐵疙瘩,往哪裡一站,哪裡就是一個坑。一般人都憷他,何況是他餘木匠。就是不用李更生,餘木匠也有點怕吳金枝。畢竟他瘸了一條腿,起跑線上就輸了一大截,再加上吳金枝這個人又人高馬大,性情潑辣,鬥起狠來不要命,餘木匠哪裡是她的對手。

以前和餘木匠沒有關係的時候,吳金枝聽到的都是關於他的好,說他怎麼聰明,如何手巧,手藝如何好。後來餘木匠成了她的妹夫,他身上的一些毛病便暴露了出來。餘木匠除了那些優點之外,身上的毛病還真不少。尤其是悶,不愛說話,肚量小,不容人。他不但腿瘸,心也瘸,盡往歪處想。和吳銀枝結婚後,他把吳銀枝看得很緊,見不得吳銀枝和別人來往,尤其是男人,多說一句話都不行。他總怕吳銀枝生外心,和別人有什麼瓜葛,給他戴綠帽子。他說像吳銀枝這樣漂亮的女人誰不想,他出門在外的時候又多,萬一哪天吳銀枝的褲帶沒有繫緊,讓人鑽了空子,那他連喊冤的地方都沒有。所以只要是他認爲不當,他就會拿吳銀枝是問。吳銀枝肯定是不會承認的了,這不承認的結果就會招來餘木匠的一頓打。吳銀枝捱了打,一般是不會吭聲的。她從小就是這種逆來順受的性格,再說這種事情你讓她怎麼開口和人說。說來說去,本來是沒有的事情到最後反而弄得好象是真的了。所以她姐姐那裡她都不告訴,有時候是吳金枝聽見別人說了才知道的。因爲兩口子打架畢竟不是被窩裡的事,那大小總得弄出點動靜來,想瞞是瞞不住的。而有些事情它一發生動靜就很大,想不讓人知道都不行。

吳銀枝生頭一個娃兒的時候,一隻乳房讓孩子吹了,生了乳癰,紅腫紅腫的,疼得很,開始在家裡用熱水敷,拿蒲公英敷,雖然有一點點效果,但作用不大,最後不得不到醫院去找醫生。偏偏那天給吳銀枝治療的是個男醫生,而且還很年輕。餘木匠當時的臉色就很不好看,但人在醫院裡,他也不好發作,就忍了。那個男醫生給吳銀枝看得很仔細,先檢查了吳銀枝的這隻患病的乳房,然後把那隻好的乳房也順便檢查了一下,然後決定在吳銀枝乳房的患處開一個小口,將裡面的膿引流出來。看着那男醫生的手在吳銀枝的乳房上摸來捏去,每一下都好象是在打餘木匠的臉,他的臉就黑得像一塊生了鏽的鐵板,冷得快要結冰。像吳銀枝做這種小手術是不打麻藥的,何況她還有孩子在餵奶,就更加不能用,吳銀枝疼得大呼小叫,餘木匠卻像沒事人一樣也不來幫她,也不安慰她,一個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生悶氣。回到家裡,他就開始找茬,動手打吳銀枝。那一次的動靜也鬧得太大了一點,要不吳銀枝也不會讓孩子那樣哭的。有人馬上去告訴了吳金枝,吳金枝趕過來操起餘木匠的斧子就要劈死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下得去手,反正當時餘木匠是嚇壞了,竟然來不及逃跑,就當衆給吳金枝跪下了。吳銀枝把吳金枝緊緊抱住,她說,姐啊,你要劈死了他,咱們都活不成。

吳金枝用斧子指着餘木匠說,瘸子你聽着,你要再敢這樣打我妹妹,我總有一天要弄死你。

那以後有一段時間,不知道是餘木匠真的給吳金枝嚇着了,還是因爲李更生的死,吳金枝沒有閒暇來顧及妹妹家的事情,反正她沒有再去過吳銀枝的家裡。再後來吳金枝的二兒子又出了事,吳金枝遭受了滅頂之災,吳銀枝就對餘木匠說,想過去陪陪姐姐。這種時候餘木匠也不能說什麼,對這個姨姐他是又恨又怕,但人性總歸還是有一點的,他就同意了。

這一個月的時間,吳銀枝牀上牀下地照顧着吳金枝,不敢有半點疏忽,生怕因爲自己的一不小心,讓姐姐有什麼閃失,這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惟一的親人了,不知道她爲什麼總是這樣想。其實她還有丈夫,還有孩子,但那都替代不了姐姐在她心目中的位置。在她的心裡,她一直把姐姐看成是母親的化身,只要有姐姐在,她就有了依靠,有了寄託。如果姐姐死了,以後餘木匠再打她,她連個庇護的人也沒有了。

但是吳金枝的狀態也很讓她擔心,她找過隊裡,也找過鄰居,能出面和吳金枝說上話的人她都找了,該說的話也說了,但吳金枝還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她就像一個死人一樣躺在牀上,眼睛雖然是睜着的,但空洞洞的看不到一點鮮活的光芒。就在大家一籌莫展的時候,事情卻突然有了轉機。

一天夜裡,不知道是誰把一個孩子放在了吳金枝的門口,那個孩子剛出生不久,看樣子還沒有滿月,小手細細的,小額頭上的皺紋都還沒有散去。從他那張小嘴裡發出的哭聲比貓大不了多少,可是吳金枝卻聽見了。她猛然一下子坐了起來,翻身下牀,風一樣地卷出去,又風一樣地把孩子包了進來。身子之敏捷,竟完全不像是一個在牀上躺了那麼久的人。

孩子身上什麼也沒有,只用一件大人的襖子裹着,貼身的地方放了二十元錢,還有一張紙上寫着孩子的出生年月。這是一個男孩,從他身上好象也看不出什麼毛病,不知道爲什麼會被遺棄。大家猜這孩子要麼是私生子,要麼就是誰家的孩子生多了無法養活,就偷偷地扔了。可以肯定的是這孩子不是本村的,但爲什麼就偏偏扔在了吳金枝的門口呢?是有意爲之,還是一種巧合?不管是那一種原因,吳金枝又活過來了,竟是因爲這個孩子。這樣一來,大家還都有點感激那個扔孩子的人,是他(她)救了吳金枝一命。

吳金枝給這個孩子取名叫來寶,就是撿來的寶貝。

來寶成了吳金枝的孩子,在吳金枝的精心撫育下長得很結實很健康,一臉的靈氣讓誰見了都忍不住想親一口,大人們都說這孩子將來肯定有出息。這本來是一句恭維的話,誰知道後來卻應驗了,來寶真的當了很大的官,這是後話。

在來寶兩歲的時候,吳金枝去算了一次命。這時候算命已經是一種違法的事情了,只能偷偷摸摸地去。吳金枝是託了人才見着算命先生的。算命先生說了一句話,把吳金枝嚇出了一身冷汗。

算命先生說,你的命太硬。

這句話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那個算命先生,兩個人看起來毫不相干,但他們說的話卻是驚人地相同。吳金枝怎麼能不緊張呢?

她問,有解嗎?

算命先生說,有解。

吳金枝問,怎麼解?

多做善事。

多做善事?做什麼樣的善事?

算命先生笑了,他說,天機不可說,這就要靠你自己去領悟了。

在回家的路上,吳金枝一直在想,什麼樣的事情纔算是善事。助人爲樂是善事,劫富濟貧是善事,修橋補路也是善事。但這些事情現在有些已經做不到了,有的即使是能做,那也不是天天都能碰得到的。等回到家裡看見來寶,吳金枝的心裡一動,這不就是善事嗎?收養棄嬰,這是天底下最大的善事啊。

所以吳金枝收養棄嬰的經歷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來寶是她收養的第一個孩子。來寶之後,一直到吳金枝六十七歲出事,她一共收養了四十三個孩子。來寶是這些孩子當中最有出息的一個,他後來當上了副市長。來寶也是來到吳金枝家裡時年紀最小的一個,年紀最大的是金梅,她到吳金枝家裡時已經十一歲了,是個孤兒,在街上要飯,被吳金枝看見了,就把她領回了家。

收養孩子是件很苦的事情,勞神費力不說,責任也大。那麼多張嘴你得給他們餵飽,有的孩子你還得給他們看病,他們中間有一些孩子本來就是有了病才被扔掉的,吳金枝沒有嫌棄,把他們撿了回來。家裡孩子最多的時候有十一、二個,她一個人照顧不過來,就把吳銀枝叫過來幫她。

吳銀枝那時候第二個孩子纔剛剛一歲,還沒有斷奶,吳銀枝就把孩子也帶過來,跟這些孩子一起玩。吳銀枝的孩子玩乏了,就跑到吳銀枝跟前哼哼,吳銀枝就解開了衣襟給他餵奶。吳銀枝的孩子吃奶的時候,旁邊就圍了一羣孩子在看,每個孩子的眼睛裡都充滿了無盡的羨慕與渴望。吳銀枝見那些孩子挺可憐的,就一人給他們餵了一口。這時恰好被剛來的餘木匠看見了,餘木匠當時並沒有說什麼,只是臉色很不好看,他連坐都沒有坐,扭頭就走了。

餘木匠從來不到吳金枝的家裡來,他不喜歡這個姨姐,也有點怕她,除非萬不得已,他連話也不和吳金枝說。今天餘木匠回家丟了鑰匙,他來找吳銀枝拿鑰匙,就正好看見了吳銀枝給別的孩子餵奶。他沒有說話,拿了鑰匙就走。餘木匠走後,吳銀枝的心裡就有些打鼓,她知道餘木匠肯定是不高興了,餘木匠一不高興,就會找她的茬,就打會她,她當然有些害怕。

吳金枝說,他敢,還沒了王法。

吳金枝雖然嘴裡這樣說,但心裡還是有點不放心,吃完晚飯,把孩子們安堵好,她就去了吳銀枝家裡,她想去看看吳銀枝到底有沒有事。

吳銀枝從回到家裡起,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她不知道餘木匠又會從哪件事情開始找她的麻煩,所以她很小心。

吃完飯,餘木匠躺在牀上,看見吳銀枝進來,他就說,你過來。

吳銀枝就過去了。

餘木匠說,你把衣服解開。

吳銀枝以爲餘木匠又想那事了,就說,孩子們都還沒睡呢。

餘木匠把菸頭一扔,吼道,老子叫你解衣服又不是要你上牀,你羅嗦個什麼。

吳銀枝這才知道自己想錯了,但如果餘木匠真的拉她上牀那也許還好一點,因爲餘木匠一旦發泄完了之後,他就沒有精力再去折磨自己了,也就是說那件事情也基本上可以過去了。但現在餘木匠沒有那樣想,吳銀枝的心裡就沒有了底,她不知道餘木匠想要做什麼,只好慢慢地把衣服解開,一對哺乳期婦女特有的飽滿而充滿彈性的乳房就露了出來。

餘木匠把吳銀枝拉到自己跟前,摸了摸她的兩隻乳房。他說,你不是奶水多嗎,你也喂喂我吧。說完他就叼住了吳銀枝的一隻乳頭,使勁地吮了幾口,然後狠狠地咬了下去。

吳銀枝慘叫了一聲,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等吳銀枝再一次醒過來時,她已經躺在醫院裡了。吳金枝抱着她嚎啕大哭,她說,妹子,是我害了你,我對不住你。

吳銀枝說,姐,這不怪你。

這事當然不能怪吳金枝,她是好心想幫她妹子的,誰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呢。這件事情要怪就只能怪餘木匠,那畜生咬掉了吳銀枝的一隻乳頭,害怕吳金枝來找他算帳,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躲了起來。吳金枝沒有去找他,她要照顧妹妹,還要照顧家裡的那些孩子,哪裡來的閒工夫去找他。但吳金枝去了趟派出所,她到派出所裡去把餘木匠告了,讓警察去抓他。

警察當然比吳金枝有辦法多了,他們只用了一個星期不到,就把餘木匠抓住了。

餘木匠被判了三年刑,這三年裡,吳銀枝過得很輕鬆,吳金枝對她說,你們把婚離了吧,那個畜生沒有什麼可留戀的。

吳銀枝有些猶豫,她說,還是等等吧。

吳金枝說,你還等什麼?等那個畜生回來?

吳銀枝說,也許這三年的牢能讓他改一改,都這麼些年了,再說兩個孩子也不能沒有爹啊。

吳金枝恨鐵不成鋼地戳着吳銀枝的頭說,你啊,一根筋,他要是能該好,那狗都不吃屎了。當斷不斷,你還有苦頭吃。

三年的時間說快真的是很快,一眨眼的工夫就沒了。餘木匠回來了,家裡沒人,門鎖着,他知道吳銀枝肯定在吳金枝家裡,就到吳金枝裡去找。餘木匠提了一個包,這是監獄裡發的,身上還穿着去的時候的那套衣服,只是這套衣服現在穿在他身上顯得有些寬大。他瘦了,黑了,那條瘸腿也因此顯得更加地細和彎。

吳金枝不讓餘木匠進門,一副冷臉,就像看一隻狗。

餘木匠叫了一聲姐,就跪在了吳金枝的門口,從中午一直跪到晚上,直到把吳銀枝的眼淚跪出來,將她的心一點點地泡軟。吳銀枝擦了擦眼淚,牽了孩子,從吳金枝的胳膊下鑽出來,往家走去。他們的身後,跟着一瘸一拐的餘木匠。

吳金枝望着妹妹離去的背影,她不能再說什麼。餘木匠就算是一隻狗,瘋狗,惡狗,就算他以前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對不起吳銀枝,但他的那些惡都已經遭到了報應。他坐了牢,現在剛剛從牢裡放出來,他成了一個名義上的弱者,儘管那些弱是暫時的,表面的,但是它卻能夠贏得不少的同情心。所以衆目睽睽之下,吳金枝就沒有開口,她只能重重地嘆了口氣。她心裡有一種擔心,說不出的擔心。

日子就在吳金枝的擔心中一天天地溜走了,吳金枝老了,吳銀枝也老了。這幾年吳金枝不大到吳銀枝家裡去了,她不想看見餘木匠那個人。多數的時候都是吳銀枝到吳金枝家裡來,串串門,坐一坐,也給吳金枝幫幫忙。關於她和她男人餘木匠之間的事情,吳金枝不問,吳銀枝也閉口不談。但吳金枝知道,事情肯定還是有一點的。也許是經歷的太多,都習以爲常了。也許是人的年紀大了,身體和精神都已經疲憊和麻木,那些煩心的事情就再也懶得開口。對於吳銀枝的這種心態,吳金枝清楚得很,有時候她只要一看見妹妹那張鬱鬱寡歡的臉,心裡就就有一種說不出的痛。但既然是說不出的痛,就不能說,就只能關在心裡。姐妹倆都不願意說這個話題,就只能說孩子。吳銀枝的兩個孩子初中畢業後就輟學了,去南方打工了。家裡沒有了孩子,就像沒有了生氣,兩個沉默寡言的大人在家,不要說語言,就連交流的行動都少得可憐。只有在姐姐這裡,吳銀枝才能感覺到自己是個活着的人。

吳金枝家裡現在還有三個孩子,十六歲的小菊,八歲的強子,還有一個八個月大的孩子叫嘟嘟。嘟嘟還沒有正式的名字,因爲她長得很胖,所以吳金枝就嘟嘟嘟嘟地叫着。來寶當了副市長以後,吳金枝的名聲就出去了,家裡常有人來看望,民政部門也將她家裡其他的孩子接走了,這三個孩子中的兩個本來也是準備接走的,是吳金枝堅持才留下來的。小菊大了,要出去工作了,她說工作之前想在家裡多陪陪媽媽,她是自己要求留下來的。強子有尿牀的毛病,每天夜裡吳金枝都要起來叫他兩三次。吳金枝怕他去了住集體宿舍沒有人這麼細緻地照顧他,搞不好這毛病會加重,那對他以後的影響就大了。嘟嘟是個兔脣兒,就是豁嘴,說話不關風,吃東西就困難,稍不注意喝口水都嗆,長這麼大吳金枝可費了心思了,一說要走,吳金枝捨不得,眼淚汪汪的,就把她也留下了。現在吳金枝最大的心原就是要趕緊籌點錢,找個醫院幫嘟嘟把嘴上的這個缺口補起來。這事光靠吳金枝一個人是無能爲力的,她只能找來寶。來寶說這事交給我來辦吧,您就別操心了。可來寶是副市長,來寶要管的事情太多,得容他抽出時間來,吳金枝就只能在家裡等。

“五一”節的時候,來寶回了一趟家,跟吳金枝說他已經讓人聯繫好了醫院,過幾天就派人把嘟嘟接到醫院裡去。來寶很忙,連飯也沒有在家裡吃,只坐了一會兒就走了。他給強子和嘟嘟帶了一些吃的東西,給小菊買了一身新衣服,說小菊馬上要去工作了,得穿得像樣點。小菊很興奮,卻又很害羞,對於這個年紀像父親,但論份卻只能叫哥哥的人,她的心裡既感激,又羨慕。

來寶走後,吳金枝就開始做準備,準備嘟嘟去醫院用的換洗衣服什麼的。

還有幾天就是母親節了,強子學校的老師來找吳金枝,說要請吳金枝去他們學校給學生作報告。

吳金枝說,笑話呢,我哪裡會作什麼報告。

老師說,沒關係,就是讓您給學生娃們說說,是怎麼帶大強子他們這些娃的,讓學生們也受點教育,感受一下母愛的偉大。

吳金枝本來還想堅持不去的,但她看到了強子眼睛裡流露出的那種強烈的渴求眼神,她就同意了。

其實那天吳金枝講得很好,她從來寶講起,一直講到嘟嘟,很細緻,很流暢。這些都是她自己的親身經歷,浸透了她的情感和心血,只要一靜下心來,過去的那些事情就像電影一樣一幕一幕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她連想都不用想。講到高興時,她哈哈大笑,講到艱難處,她老淚縱橫,連臺下的學生娃娃們也跟着一起流淚。吳金枝那天的報告效果相當好,講完後學生的掌聲足足響了幾分鐘。會後學校把吳金枝留下來,請她吃飯。陪同的除了學校領導之外,還有一位專門從市裡趕來的報社記者。

飯後,記者主動提出說要送吳金枝回家。記者有車,學校領導當然再高興不過,就把吳金枝交給了記者。路上,記者問吳金枝,吳媽媽,您當初收養這些棄嬰的動機是什麼?

動機?

哦,就是您是怎麼想到要收養這些棄嬰的?

吳金枝喝了些酒,有點興奮,但她還沒有糊塗,知道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就笑了一下,沒有作答。

記者的觀察力是很敏銳的,他立刻知道了吳金枝肯定有話沒有說出來,就追問,吳媽媽,沒有關係的,在我面前您什麼話都可以隨便說。

隨便說?

嗯,隨便說。

吳金枝笑了一下說,我告訴你,你可不能給我說出去啊。我哪裡會想到要去做這些事情,這都是算命的瞎子讓我做的。

算命先生?

是啊。算命先生說我的命太硬,總是和我的親人相剋,要解就只能多做善事。做什麼善事呢?我那時手裡不是剛剛抱了來寶嗎,我想就收養孩子吧,誰知道這一開始就收不住手了。

說完,吳金枝哈哈大笑起來。

記者也跟着笑了起來,但聽聲音笑得有些勉強,吳金枝的回答顯然讓他有些失望,和他想要的答案相去甚遠。

回到家裡,吳金枝就去接嘟嘟。她到學校去給學生們做報告,總不能帶着嘟嘟吧,她就把嘟嘟交給了吳銀枝。這一段時間餘木匠一直在家裡,餘木匠在家的時候,吳銀枝是不敢出門的。所以吳金枝只能把嘟嘟送到她家裡去。

當時天已經黑了,吳金枝雖然喝了點酒,有些興奮,但嘟嘟的哭聲她還是能聽見的,並且是隔着老遠她就聽見了。她快步朝吳銀枝家走去。院門沒有關,燈光從屋裡照射出來,在院子裡的地上形成了一塊長方形的亮光,而這塊亮光裡恰好裹着一個人,那個人就是吳銀枝。因爲心裡惦記着嘟嘟,吳金枝進去的時候也忘記了打招呼,就徑直闖了進去。她一進屋,就看到了駭人的一幕,餘木匠一隻手抓着吳銀枝,一隻手掀了吳銀枝的衣服,正拿菸頭往吳銀枝的身上燙。吳銀枝手裡抱着嘟嘟,她怕嘟嘟受到傷害,所以極力在掙扎,在躲避,但是身子被餘木匠摟着,躲不開,兩個人的糾纏就引起了嘟嘟驚恐的哭聲。

吳金枝看到這一幕,心裡就像被刀子狠狠地捅了一下,她叫了一聲,餘瘸子,你這個驢日的雜種。說着,她就抓起地上的一隻小板凳,朝餘木匠撲過去。

正是因爲嘟嘟的哭聲掩蓋了吳金枝進門的腳步聲,餘木匠纔沒有聽見身後的動靜,等他發現吳金枝的時候,吳金枝已經快要到他跟前了,慌亂之中餘木匠丟下吳銀枝就往院子裡跑,可是出門的時候他讓門檻絆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吳金枝就勢撲過去將手裡的小板凳砸在了餘木匠的身上。這一板凳砸得餘木匠通徹心肺,眼冒金星,但再怎麼樣他也是個男人,他經受住了這一痛擊之後,回手把撲過去的吳金枝抱住了,兩個人一起在地上翻滾起來。如果說吳金枝的優勢在地上,站着的時候,吳金枝是兩條腿,餘木匠是一條腿,餘木匠無論如何是打不過吳金枝的。但是到了地下,兩個人都躺着,腿就沒有了用處,靠的全是手上的勁,吳金枝再厲害她畢竟是女人,弱是她的天性,再加上餘木匠乾的是手工活,手上的勁特別大,所以沒用多大的工夫,吳金枝就落了下風,被餘木匠騎在了身下。餘木匠騰出手了,握了拳頭朝吳金枝的頭上砸下去。這拳頭包含了餘木匠這些年來對吳金枝全部的怨氣,還有就是剛纔那一板凳砸出的一種強烈的仇恨心理。如果讓他這樣打下去,他可以一直把吳金枝打死。

就在餘木匠砸了第一下,又舉起拳頭準備砸第二下的時候,吳銀枝衝了過來,她手上拿着一根棍子,一下子就砸在了餘木匠的後腦勺上,餘木匠連哼都沒有來得及哼一聲就倒了下去。

吳金枝從地上爬起來,不解氣地又朝餘木匠踢了一腳,就沒有再去理會餘木匠。她把吳銀枝拉進屋裡,在燈下掀起吳銀枝的衣服,映入眼簾的情景讓她目不忍睹。吳銀枝的身上大大小小布滿了幾十個被菸頭燙過的疤痕和燎泡,連兩隻乳房都沒有放過。看到這些,吳金只心裡那個痛,說都說不出來,她只能抱住妹妹失聲痛哭。

這家裡的動靜鬧得這麼大,隔壁左右再裝聾作啞就有點說不過去了,就有人陸陸續續地走進了吳銀枝的院子裡來,餘木匠的死就是在這時候被大家發現的。

按說餘木匠也是個經得住磕碰的人,怎麼吳銀枝那一棍子就把他打死了呢?而且餘木匠被砸的後腦勺上連一點血跡都沒有,他怎麼就死了呢?

吳銀枝是個膽小的人,剛纔情急之下的舉動那決非是她的本意,她也想不到會出現這樣嚴重的後果,有點傻了。吳金枝緊緊地抱住她說,沒事,有姐在,沒有事的。

吳金枝對進來的人說,大家來得正好,請大家給我做個證,餘瘸子是我打死的,與我妹妹沒有一點關係。餘瘸子他就是個畜生,這些年來把我妹妹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早就該死。大家看看這畜生在我妹妹身上做下的事情,哪裡還有一點人味。說着吳金枝就把吳銀枝的衣服解開來,把吳銀枝傷痕累累的身子展現在大家面前,人羣裡就發出了一聲聲驚呼。吳金枝說,事情是我做下的,我不會讓大家爲難,我現在就去派出所自首。看在鄉親一場的份上,還請大家幫我看好我妹妹,看好這個現場,一會派出所會派人來清理的。我在這裡謝謝大家了。吳金枝給衆人鞠了個躬,然後就提着棍子直接去了派出所。

在路上,吳金枝把棍子從頭至尾用手擦了一遍,最後棍子上就只留下了吳金枝一個人的指紋。

登有吳金枝先進事蹟的長篇報道是第二天一早見的報,報道寫得很詳細,很感人,情節也基本上是真實的,只是吳金枝找算命先生的那一節去掉了,沒有寫出來。副市長來寶的辦公桌上也有一張這樣的報紙,他正在看報紙的時候,電話鈴響了。電話是公安局打來的,電話裡說他母親吳金枝出事了。

事情很清楚,後果很嚴重,按法律規定殺人是要償命的。但吳銀枝在對調查的警察說,餘木匠是她殺的,當時她姐姐吳金枝正被餘木匠壓在身下,是她一棍子砸在了餘木匠的腦袋上。可是作爲唯一兇器的那根棍子上卻只有吳金枝一個人的指紋,而沒有吳銀枝的指紋,對此吳銀枝沒有辦法做出任何解釋。而吳金枝也始終就是一句話,餘木匠是她打死的,餘木匠該死。由於整個事件中沒有第三者,而她們兩個人的話又只有吳金枝說的與事實相符,所以吳金枝就成了本案的唯一嫌疑人。吳銀枝在警察面前哭暈了好幾次,說她姐姐是冤枉的,但都沒有用,警察只相信證據。對於這個小姨的事情,來寶以前有過耳聞,但他也知道得不太詳細,這一次母親出事後,來寶花了幾天的時間對整個事情的前前後後做了詳細的瞭解,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很震驚,也很後悔,後悔沒有早點過問小姨的家事。這期間他去看了一 次母親,怪母親爲什麼沒有早點把小姨的事情告訴他。

吳金枝笑了一下說,你是個大忙人,我哪能爲這點小事給你添麻煩。

來寶卻哭了,他說,媽,我對不住您。

吳金枝說,又說傻話了,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與你沒有關係。你回去吧,以後也不要來了,這樣對你不好。

來寶走了,他想他得爲母親做點什麼,比如請個好律師。母親的活罪雖然不能免,但也不至於定死罪。母親勞碌了一生,到了晚年卻碰上這樣一檔子事,他心裡很難受。但事情現在還沒有眉目,他也不能對母親承諾什麼,再加上他的身份也不允許他說太多的話,他只能含淚離開。

這時候在吳銀枝的家裡也聚集了一些人,村裡有頭有臉的有身份的人差不多都來了,他們在商量怎樣幫吳金枝。他們寫了一份請願書,全村的人都在上面簽了名字,聯名請求政府對吳金枝能從輕處罰。他們把請願書交給吳銀枝,對她說,你把這個拿去找來寶,興許能幫你姐姐的忙。

請願書是民間自發寫的,不具有任何法律效力,到底能不能幫到吳金枝,他們心裡也沒有底。他們想吳金枝的命一向都很硬,這次能不能逢凶化吉,逃過這一劫,那真要看她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