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商平臺“山寨書”亂象如何根治

圖源：東方IC

最近，"砍一刀"成圖書界熱議關鍵詞。網絡大V怒斥某電商平臺在新人作者新書首發前，就上架"預售"盜版書，其中一家線上店鋪短短几天銷量近200本，"砍"掉了本屬於作者的著作收益，也"砍"傷了原創熱情，激起作家、出版人的羣憤。

很長一段時間，關於網上賣"盜版""山寨書"的相關聲討層出不窮，引發衆多作者、出版社和消費者投訴。雖平臺方數次表示將加強監管和打擊力度，但亂象仍持續發酵。控訴迭出背後，圖書盜版難治的根在哪？

作家出版人苦盜版久矣

前不久，"六神磊磊讀金庸"公衆號發文，質問某電商平臺創始人："確定要這樣砍年輕人一刀嗎？"聲稱身邊兩位新人作者剛出人生第一本書，就被"盜"了，"欺少年窮""剽竊和踐踏"等犀利措辭表達了對商家售賣盜版書的強烈不滿，引發網絡熱議。

這樣的不滿並非孤例。作家劉亮程三年前曾委託律師事務所取證發現，《一個人的村莊》《鑿空》等盜版書合計盜賣500萬冊換算金額達2億元。在他看來，盜版等同盜竊，電商平臺協助售賣盜版書等同銷贓。

網紅經濟學家任澤平曾在社交平臺"五問"某電商平臺，批評其"要麼就是縱容小偷，要麼自己就是小偷，是該重視假貨橫行了！"公益人、作家陳行甲隨筆《在峽江的拐彎處》面世沒多久就被盯上，光一家店鋪就賣了2000多冊盜版書，"甚至有客服公開承認自己賣的就是盜版書"。

一些盜版商往往採取隱蔽的方式或打一槍換一個地方，不斷重複"開店—投訴舉報—閉店"循環過程。多家出版社也因盜版書橫行而苦不堪言。比如，人民文學出版社曾發文直斥："你們太過分了！"

據不完全統計，該平臺銷售盜版、盜印《紅星閃耀中國》超10萬冊，《長征》和"哈利·波特"系列分別逾5萬冊……

盜版書究竟誰在買？

尺寸縮水、印刷模糊、缺斤少兩……盜版書質量差是顯而易見的，不僅存在內容缺失的問題，對於青少年視力和身心健康也有危害。這麼多盜版書賣到哪去了？究竟誰在買？

網友"用戶784403"的留言代表了部分消費者"閱過即丟"心態——"知道平臺上賣山寨書，美其名曰‘高清影印版’，但確實便宜。比如孩子的老師佈置課外閱讀作業，花不到十元買本應付下，給孩子交掉作業就不再翻了，圖個划算，也就沒那麼在意書的品相了。"

書是最標準化的產品，價格成爲最好的引流工具。上海市匯業律師事務所合夥人樑寓禹律師告訴記者，圖書盜版難治，一是利潤驅動，盜版書籍有着遠低於正版書籍的成本；二是的確存在一定市場需求，盜版書籍以其低廉價格和手感尚過得去，與一些消費者"貪小便宜"不謀而合。

也有一些讀者花了買正版的錢發現到手的書"貨不對板"，但往往不會提起投訴舉報，而直接選擇通過平臺"退貨退款"，並不作進一步追究。對此，樑寓禹進一步分析道："真的去行使投訴舉報以及起訴的權利，費時費力，維權成本太高，也沒太多好處。與其說是助紂爲虐，不如說消費者在現有電商平臺規則下，基本權益是得到保證的。"

"從用戶端來說，有些讀者並不能完全區別正版和盜版，閱讀素養需普及提升。"上海古籍出版社副總編輯劉賽認爲，社會整體版權意識尚待進一步提高。

對平臺責任認定規則需與時俱進

"以當今中國互聯網公司大數據能力，精準發現盜版商的存在並非難事。"有網友邊吐槽邊支招，比如設定圖書最低折扣價，或抓取專業圖書電商網站價格信息，進行動態比對監控等。"平臺是真不知道，還是懶得知道，這是一個問題。"

那麼，平臺方對此是"裝聾作啞"還是"另有苦衷"呢？某電商平臺圖書板塊資深從業者透露，根據《民法典》及相關法律規定，網絡服務提供者在不知道也沒有合理理由應當知道侵權行爲存在的情況下，收到權利人通知後及時採取必要措施，如刪除、屏蔽、斷開鏈接等，可適用"避風港原則"，不承擔侵權責任。即電商平臺經常以其是平臺經營者（網絡服務提供者）而非侵權作品銷售者來辯解。雖然"避風港原則"也受到"紅旗原則"束縛，但如果沒有證據證明電商平臺明知或應當知曉其產品已構成顯而易見侵權的，那麼電商平臺往往不需要承擔責任。

對此，上海大學知識產權學院教授王勉青接受記者採訪時表示，在技術不斷進步、平臺經濟日趨發展的情況下，網絡平臺上侵害著作權行爲也日益複雜，"侵權行爲頻發的現象中，網絡服務商因其較強承受力，往往成爲被訴侵權的對象。對於提供服務的網絡平臺應在何種程度上承擔版權注意義務，‘避風港原則’在我國的適用是否需要改革，以及我國作爲擁有世界領先互聯網產業規模的國家，如何平衡產業發展與版權注意義務之間的關係等問題衆說紛紜。"

她直言，過度強調平臺責任可能會減少用戶發言機會或增加平臺經營成本，特別是對很多中小平臺來說，要求它們承擔過高的注意義務是不合適的。但可進一步完善"避風港規則"，更好適應新形勢，更加合理分配平臺的責任，在版權權利人、平臺、用戶以及公衆之間達成動態平衡。

業內人士提示，盜版書氾濫帶來的危害不僅在於創作者和出版方利益受損，還有更深層隱患——原創熱情被澆滅，創新動力大打折扣，長此以往，劣幣驅逐良幣，優質作品變少，最終損傷的是受衆長遠利益和整體內容生態的活躍。事實上，盜版猖獗，對電商平臺可持續健康發展亦十分不利。因此，加強監管不僅是平臺在履行法律義務和社會責任，也是維護自身形象、商譽、利益的長久之計。根治盜版書亂象，需要監管、平臺、法律法規、消費者等多方合力。

作者：

文：許暘 圖：東方IC 編輯：範菁 責任編輯：邢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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