蹬鼻子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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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第三十五期（總第805期）

作爲教師，我差不多有近二十年，沒有在課堂上發過火了，但最近卻實在忍不住，連續兩次發火。

我原本習慣於用非常柔和的態度對待學生，總是希望用和顏悅色講道理的方式，而不是疾言厲色的壓制來解決問題。因爲學生是成長中的人，總會犯各種各樣的錯誤，犯了錯不可怕，只要改正了就好。

然而，老革命也會遭遇新問題。最近一段時間，我發現面對一個新的班級，面對一些新的學生時，之前的某些經驗不管用了。

我告訴學生，學會質疑固然很好，但更要學會傾聽，在別人講話的時候，不要隨便插嘴打斷，學會傾聽既是對別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換位思考一下，你願意在你發言的時候被粗暴地打斷嗎？

然而，常常是還沒聽別人講完，有些人就要着急忙慌地打斷或質疑，或者乾脆是你說你的，我說我的，因爲我對你所講的不感興趣。於是，不得不時常叫停，整頓秩序。

我告訴學生，如果你因爲特殊情況，實在不想聽老師講課，或者聽不進去，那你可以安安靜靜地讀讀書，或者做一點兒別的作業，但不能打擾老師講課，因爲學習是你自己的事情，你要學會爲自己負責，而打擾了別人，則是突破了做人的底線，不能這樣做。

然而，常常是還沒等聽老師開始講課，有些人就已經把其他學科的作業攤在桌子上，因爲他覺得既然老師說了聽不進去可以不聽，於是就自然是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但明目張膽地做其他學科的作業，還時不常地要找同學討論一下。然而，他一旦考試成績不好，就開始怪罪老師不負責任了。

我告訴學生，事急從權。如果你在上課期間，突然感到身體不適，着急要去洗手間，不用非得舉手示意，等老師同意之後，才跑去廁所。

然而，有些人聽老師這麼一說，他“恍然大悟”，原來課堂上出去，可以不和老師打招呼啊。於是，不管是不是真的“事急”，臉不紅，心不跳，大搖大擺地從課堂上走出去，然後又大搖大擺地在衆目睽睽之下走回來，把課堂當成菜市場一樣來去自由。

我原本以爲，我只是在講一些基本常識。我告訴學生，教育不是管教，是要培養的“人”，而不是“奴”。人需要自律，而“奴”則是被控制。可是這些原本有限定範圍的基本常識，到了某些學生那裡，卻適用範圍無限擴大，用老百姓的話來說，就是“蹬鼻子上臉”，得寸進尺，變本加厲。

從前，對學生在課堂上違反紀律，我一般會採用暗示的方式，在講課時突然停頓，暗示某些同學做得不大合適了，或者用眼神示意他一下。然而，現在暗示不大管用了，只好明示，非常直接地提示某某人，不可以那麼做，然而明示有時候也不管用，幾次三番幾次三番地提醒，他依舊我行我素，直到老師突然爆發，吼起來之後，這個世界才消停了，才清淨了。

可是，於我而言，每次吼起來，更大程度上不是“震懾”了學生，而是對自己無盡的精神折磨。恍惚之間，我總覺得那不是老師在批評學生，而是監工在鞭笞奴隸。

我常常忍不住會想，如果一個學生即使智商超羣，但不會察言觀色，完全自以爲是，那即使考了再高的分數又有什麼用呢？會不會在將來畢業之後遭受社會的毒打呢？

我常常忍不住會想，如果一個孩子從小被平等地對待，懂得自我尊重，也知道尊重別人，他會這樣得寸進尺嗎？如果一個人聽不進去道理，只服從強權，在狼面前是羊，在羊面前是狼，這不是更可怕嗎？

我常常忍不住會想，如果我們的教育能夠更從容一些，讓孩子不是每天從書本上來，到書本上去，而是更真實地感受生活，更真實地體會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不是會更好一些呢？

我會想……

這一切的問號都暫時無解，然而即使無解，也不能阻止我去思考這些問題。

不過，有一個問題，現在卻是有解的。我發誓，面對某些學生這種“蹬鼻子上臉”的行爲，再也不會發火，因爲那不值得，也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教育不是萬能的，只要盡人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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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還寫過另外一本書：《減法教育》，具體可以參見下面的文章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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