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代散文】林水福／修善寺溫泉——楓紅中的修禪寺與夏目漱石紀念館

虹之鄉風景。（圖／林會川攝影）

一 文學的溫泉

川端康成在〈伊豆序說〉中提到：

「伊豆半島有熱海、伊東、修善寺、長岡四大溫泉。

如果說修善寺是歷史的溫泉，那麼熱海就是地理的溫泉。」

依我個人主觀的看法，或許修善寺溫泉也可以稱之爲文學的溫泉。

因爲，從明治到現在修善寺溫泉是許多藝術家和文豪喜愛的地方。文學方面就有正岡子規、夏目漱石、芥川龍之介、島木健作、吉田弦二郎等到訪或在此撰稿。

二 「修善寺」與「修禪寺」

修善寺溫泉的發源地──由弘法大師空海所開創的「 獨鈷之湯」是修善寺的象徵之一。

修善寺這地名，由空海於八○七年開基的修禪寺而來。「修善寺」與「修禪寺」，日文讀音二者相同，念「syuu zenn zi」（しゆうぜんじ）當地人士爲加以區分，稱修禪寺爲「しゆうぜんじさん」。

修禪寺的正式名稱是福地山修禪萬安禪寺。空海創立時屬真言宗寺院，鎌倉時代的建長年間，蘭溪道隆（一二一三年至一二七八年，生於南宋西蜀，即今之四川省。一二四六年受日本涌泉寺僧人月翁智鏡之邀赴日弘法。鎌倉幕府北條時賴拜他爲師）入山，改爲臨濟宗。

一四八九年室町後期武將北條早雲邀請隆溪繁紹，將修禪寺改爲曹洞宗。

修禪寺從真言宗，改爲臨濟宗，再到曹洞宗，這就是宗教與政治結合時容易出現的現象。寺院之興也政治，敗也政治！

修禪寺之所以聞名，另有一原因是這裡曾經上演源氏一族骨肉相殘的歷史慘劇！

一一九四年源範賴受到兄長幕府將軍源賴朝的猜疑，被幽禁於修禪寺。梶原景時進攻時，源範賴自殺身死。

又源賴朝的長子第二代將軍源賴家，由於政爭關係，被母親北條政子與外祖父北條時政聯手幽禁於修禪寺，一二○四年入浴時遭暗殺身亡。

相傳源賴家令人將自己腫起的臉製作成假面，送給母親北條政子。被視爲寺寶的這個假面，一九○八年作家岡本綺堂看到了，啓發靈感，撰寫戲曲《修禪寺物語》，被採用爲歌舞伎的劇本，大受歡迎。

修禪寺後院，相傳是空海修行之處，秋季開放參觀，紅葉正豔麗時候，紅橙褐色參雜綠色，陣陣秋風吹拂，但見眼前樹葉翻飛，彷彿多層次且豐富的色彩之舞。腦中閃過上述歷史人物，爲權力之爭上演的人倫慘劇，享受欣賞紅葉之餘，不禁喟嘆或許這正是秋季的特殊屬性——既是收穫豐收的時節，也是分離消亡的關頭！

我想這也是川端稱修善寺溫泉爲歷史溫泉的主要原因吧！

從修禪寺前往竹林小徑，再到北條政子爲其子源賴家祈求冥福建造的指月殿這一段散步道，曾獲得米其林綠色指南日本版二星級的評價。橫跨桂川的渡月橋、虎溪橋、桂橋、楓橋、滝下橋等五座橋代表着從相遇、相識至結婚、生子的各個階段，傳說在渡月橋時好好地許下心願，就能心想事成。

除滝下橋，其餘桂橋、楓橋與虎溪橋等都是硃色小橋。桂川北側有河原湯，可免費泡腳，看得到獨鈷湯。桂川南側的竹林小徑是道路兩邊都是高大挺直的孟宗竹，有如京都嵐山竹林之美。步道中央，設有一大圓形墊子，供遊客仰臥其上拍攝竹林美景。

散步竹林小徑，微風吹拂，竹葉沙沙作響聲與腳踩石板路的科科聲，交織成獨特的日本氛圍。

漱石紀念館。（圖／林水福提供）

三 虹之鄉的楓紅與夏目漱石紀念館

修善寺溫泉的另一觀光景點是虹之鄉的楓紅與夏目漱石紀念館。

一九八七年虹之鄉公司開工，一九九○年四月一日「修善寺虹之鄉」遊樂園區開幕。園內分爲英國村、加拿大村、伊豆村、日本庭園、匠之村等。

一方面固然是時間有限，勢必無法逛完全部的園區，另一方面，我們主要的目的是來欣賞紅葉，而紅葉主要集中在日本庭園區，因此，我們從英國村搭小火車，過山洞，吊橋，約莫十分鐘左右來到加拿大村，之後，一路朝日本庭園直接逛過去。

夏目漱石於明治四十三年八月六日到修善寺溫泉菊屋旅館養病，八月二十四日吐血500cc，陷入危篤狀態，這就是世稱修善寺大患。幸好九月初，逐漸好轉，十月十一日回東京。

虹之鄉現有的所謂夏目漱石紀念館，是將當時漱石養病時住宿的舊菊屋別館的房間，移築復原的。網路上看到這裡有夏目漱石紀念館，本來抱着很大的期待，到那兒一看，可看的東西，說實在的並不多，甚至應該說很少；但是，繼而一想，一個多月的療養的地方能留下多少東西呢？少，是正常的，多，反而奇怪。

裡頭有漱石的些許作品、鏡臺、一幅畫着貓的掛軸、當時睡覺的房間、餐盤上放着碗、碟、杯子等。

順便一提，夏目漱石從一八六七年到一九一六年爲止的舊藏書、日記、筆記本、試驗問題、原稿等的親筆資料，以及其他漱石相關資料，收藏於東北大學圖書館的「漱石文庫」。其中，有西文書籍約1650冊、漢文書籍約1200冊。西文書籍中包含漱石留學英國時購買的約500本圖書。整體數量雖然不多，但藏書的約三分之一有漱石讀過畫線的、批註等。藏書的最大特徵是大部分書籍漱石已經讀過的，或準備閱讀的。對於漱石研究者而言，具有重大的參考價值。

「漱石文庫」讓渡東北大學要歸功於當時的東北大學附設圖書館館長，也是漱石弟子之一的小宮豐隆（一八八四至一九六六）。小宮豐隆曾任東北帝國大學法文學部教授，東京音樂學校（現東京藝術大學前身）校長等。

回到漱石的話題，大患之後，漱石發表的作品有《彼岸過迄》、《行人》、《心》。相較於初期的作品如《我是貓》、《少爺》等着重在周遭環境、人物諷刺等較具體的描述批評。修善寺大患之後的三部作，似乎較用力於人際關係中的不合理性探討，或將自己的人生置於時代的轉換，探究文明的走向。

夏目漱石紀念館稍前處有一座硃色錦橋，跨在河上，紅葉倒映水中，形成自然美景，感覺只要按下快門，一張張美麗照片，自然形成。

虹之鄉的紅葉，由於樹齡尚淺，樹木尚未十分高大，因此，紅葉的樣態風情，有如小家碧玉，幾分清純，與他處紅葉鋪天蓋地籠罩整個空間、熱情似火的感覺截然不同，別有一番風情。

夕暮中，揮手道別修善寺溫泉。這次行色匆匆，有些地方無暇顧及，意猶未足，他日有緣，當再造訪，細細品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