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之後，再無“俠客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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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魚
唐朝詩人寫俠客的有很多，如賈島、駱賓王、盧照鄰，最爲人所知的便是李白的《俠客行》：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閒過信陵飲，脫劍膝前橫。
將炙啖朱亥，持觴勸侯嬴。
三杯吐然諾，五嶽倒爲輕。
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救趙揮金槌，邯鄲先震驚。
千秋二壯士，烜赫大梁城。
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
誰能書閣下，白首太玄經。
這首《俠客行》前四句由外而內從俠客的裝扮、坐騎、武術、品行等方面讚美俠客，抓住了俠客最基本的瀟灑形象和最高貴的瀟灑品質。中間六句介入朱侯二人的事例，也是必然的。就歷史而言，春秋戰國時期是文化大興時期，也是俠客最爲盛行的階段。光戰國四君子之一——信陵君就有門人三千，多古道熱腸、行俠仗義之輩。李白回憶的不只是朱侯兩人，他回憶的更是整個時代。最後兩句抒發了即使俠客最後沒有達到目的，仍然俠骨留香，流芳百世，並不遜色於其他功成名就之人的推崇之情。正如《孤勇者》唱道：致那黑夜中的嗚咽與怒吼，誰說站在光裡的纔算英雄。
李白是古往今來借樂府舊題《俠客行》，澆自己塊壘第一人，塑造了俠客重然諾、藏功名的高貴形象，多爲唐之後的文人引用借鑑。
俠客行
【明】全室宗泐
平生重然諾，意氣橫高秋。
拔劍悲風吼，上馬行報仇。
報仇向何處，堂堂九衢路。
突上秦王庭，直入韓相府。
回身視劍鍔，血漬霜華薄。
敢持一片心，爲君摧五嶽。
五嶽即可摧，此心終不灰。
恥沒兒女手，完質歸泉臺。
這首詩當然不及李白的原創，模仿的色彩過於濃重。此詩開篇第一句定了悲壯的基調，也是全詩最爲精彩的部分。其中“重然諾”直接引用“三杯吐然諾”，第三句也引用了唐朝元稹作的一首《俠客行》：
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
事成不肯藏姓名。
我非竊賊誰夜行，白日堂堂殺袁盎。
九衢草草人面青，此客此心師海鯨。
海鯨露背橫滄溟，海波分作兩處生。
分海減海力，俠客有謀，
人不識測三尺鐵蛇延二國。
前詩“報仇向何處，堂堂九衢路”裡的“九衢”用的就是元稹詩裡的“九衢草草人面青，此客此心師海鯨”意象。九衢，縱橫交叉的大道；繁華的街市。雖然九衢最早出自《楚辭•天問》，韋應物、柳永等人在詩詞中也用到過這個意象，但是在《俠客行》裡表示俠客“我非竊賊誰夜行，白日堂堂殺袁盎”之“堂堂九衢路”，元稹乃是首創。可見唐朝詩人的《俠客行》對後來人的影響。
有意思的是，元稹詩裡的俠客不再“深藏功與名”，而是“事成不肯藏姓名”，他們也重然諾，甚至到了“俠客不怕死，怕在事不成”的程度，這與李白的“縱死俠骨香，不慚世上英”不謀而合。
作爲以多情詩人出名的元稹寫出來的《俠客行》卻是氣象萬千，大氣磅礴。“九衢草草人面青，此客此心師海鯨。海鯨露背橫滄溟，海波分作兩處生。分海減海力，俠客有謀，人不識測三尺鐵蛇延二國”，將俠客的心性與智謀比之海鯨，俠客所爲可翻江倒海，中分滄溟，可見詩人對俠客的推崇。格局之大，令人歎爲觀止。
另一位晚唐詩人溫庭筠也有一首《俠客行》：
欲出鴻都門，陰雲蔽城闕。
寶劍黯如水，微紅溼餘血。
白馬夜頻嘶，三更霸陵雪。
“花間派”鼻祖溫庭筠這首詩短短几句選取陰雲、寶劍、白馬、霸陵等最爲典型的意象表現俠客的豪邁英姿與壯氣凜然，語言蒼勁有力、風骨崢嶸，與其清新柔媚、辭藻華麗之作，大相徑庭。其中“霸陵”蘊含的離別之意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蒼涼之感，後人也多有借鑑。
俠客行
【明】張時徹
登君堂，把君肘。
生從衛霍遊，復與金張友。
主仇尚不報，肝膽向誰剖？
脫下紘驦裘，換得新豐酒。
千錢作使邯鄲倡，北斗闌干掛朱牖。
平明走馬長安市，翻身戲折章臺柳。
此詩裡的“章臺柳”也隱喻離別之意。明朝另一位的詩人何景明在《俠客行》裡描寫了一個重義輕利、知恩圖報的俠客形象，有李白筆下“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瀟灑不羈、慷慨豪邁的俠客風骨。
朝入主人門，暮入主人門，思殺主讎謝主恩。
主人張鐙夜開宴，千金爲壽百金餞。
秋堂露下月出高，起視廄中有駿馬，匣中有寶刀。
拔刀躍馬門前路，投主黃金去不顧。
明清以後文人寫的《俠客行》多借鑑模仿，即使原創的也不如李、元、溫三人。而唐代描寫俠客的詩文數不勝數，光李白就有一百多首。大唐繁盛的經濟政治，大量商業資產的積累，城市的大規模興起，爲任俠之風奠定了物質基礎；與戰國“諸子百家”相呼應的包容萬象、兼收幷蓄的大唐文化也爲任俠之風奠定了文化基礎；北方遊牧民族遷往內地注入了新鮮血液；民間興起的唐傳奇爲任俠之風提供了傳播媒介。因此大唐描寫俠客的詩文繁多，也更爲成熟大氣，不像明清時期在封建禮教、八股文壓抑之下產生的《俠客行》，流傳不多也無法超越前人。
主播 | 鯨魚
作者 | 和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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