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人在臺灣》大學期間的第一次考試不及格

嚴格而求真的新聞學者:懷念習賢德老師

2022年3月26日下午,我坐在電腦屏幕前,觀看一位老師的追思會直播。當他熟悉的課前語在追思影片中播放的時候,我能感覺到,他又回到了我們身邊。當時,我的眼淚就已經收不住了。

這位老師,就是輔仁大學新聞傳播學系前系主任習賢德教授。也是在他的課上,我經歷了我大學考試中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不及格。

1跨系修課

我所就讀的輔仁大學歷史學系非常鼓勵同學修習外系的課程,以拓寬自己的知識面。爲此,在歷史系的修習規定中,外系選修課程也被納入可承認的學分之中。

在大一學業剛剛開始不久,我從一些陸生朋友處聽聞到新聞傳播學系有一位習賢德教授,他的《政治學》課程非常「勁爆」,授課時他會毫不客氣地罵當局,而且對於學生的要求也極爲嚴格,隨堂作業就需要很長的報告。

抱着好奇的心態,我旁聽了第一堂課,果然就被習教授的氣場所震撼。在講課之餘,他對於執政者的批評言辭之尖銳,是我從小到大所受教育中極難聽到的。當時正值馬英九與王金平的政爭,由於我在來臺灣求學之前,對於臺灣政局的瞭解,也僅僅限於中央4套《海峽兩岸》節目的介紹(也是絕大多數大陸民衆瞭解臺灣政治情勢的第一平臺),因此我對於習教授批評馬的理由並沒能記住太多,不過,我依舊能想起習教授對馬的一句毫不客氣的批評:「馬有政治潔癖,這樣的政治潔癖會害了他。」

不知爲何,聽完第一堂課之後,我就爲習教授的狷介所打動。在上完這堂課後沒多久,我就拿着加課單找習教授簽字,希望我能以正式修課生的身份參與課堂,習教授答應了。

在上課之後,習教授也會毫無保留地爲學生分享他能獲取的各種新鮮知識與信息來源。輔仁大學的電子教學系統iCAN,是教師爲學生布置作業,學生對教師進行評鑑的平臺。成爲修課生之後,在這個電子平臺上,我幾乎每天都能收到習教授發來的各種信息,從臺灣的時事評論,再到日常生活的叮嚀,內容相當豐富。但由於數量很多,加上我是歷史系的學生,主要的精力還是要集中在本系課程的學習上,因而當時並沒有太多在意。

2第一次不及格

習教授上課,並不會指定專門的一本教材。相反,在iCAN平臺上,習教授爲我們開了一長串的指定閱讀書單。在上大學前,我都會天真地認爲大學上課都會發一本指定的教科書,老師會照著書本內容給我們授課。

但是在習教授的課上,這樣的想法終究被破除了。甚至,在我們期中的時候,就需要繳交一篇一萬字左右的報告。對於剛剛經歷過高考的大學新鮮人而言,這樣的嚴格訓練就好比是把一個剛學會游泳的孩子,直接扔進一條大河之中,至於是生是死,只能自求多福。

剛開始做學期報告的時候,我又天真地認爲維基百科是權威資料,於是我的第一份學期報告「臺灣歷任行政機構負責人執政得失」,通篇幾乎都是用維基條目湊成的。雖然是湊滿了字數,但最終我的報告成績很難看。在寫期末報告的時候,我終於向修習過政治學課程的學長請教書寫報告的方式。從這次請教中,我第一次知道了什麼叫中國知網:某位翟姓影視演員看好了,我大一就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話分兩頭,習教授的課程試卷出得也相當魔鬼。如圖片所示,這份政治學的期中考題內容橫跨得相當大,包括了當下的時事政治分析,以及政治學的相關知識點。甚至,爲了測試同學在撰寫學期報告的認真程度,申論題的第二題直接採用了期中萬字報告的題目。要回答這樣一份試卷,除了上課專心聽講之外,更需要在課後花上狠功夫,強化自己課堂內外的知識積累。事後,我發現這些考題與其答案,其實就在習教授在iCAN系統上發給我們的課外資料之中。習教授就是用這樣的方式,「逼」得學生們不敢懈怠,不敢渾渾噩噩地度過大學求學時光。

細心的朋友也許會發現,我們大學之前填鴨式、「標準答案式」的教育,在這份考卷面前會顯得如此蒼白無力。我在高中時候加選的科目,就是我後來就讀的專業——歷史,高中歷史想要拿到高分,一個重要的訣竅就是「踩點打分」,只要「踩」到題目提示的知識點,一般不會落得低分。但是,在面對開放式的問題時,這樣「踩點打分」的思維方式並不見得合理,相反,這需要通過閱讀大量的參考文獻,將既有的研究成果「轉化」成自我的積累,進而用自己的語言組織和呈現,這纔是面對這樣的試卷應有的態度,其實這也是大學教育與基礎教育根本的差異。

果不其然,我拿到的成績是不及格,48分,而這樣的成績已經是四五十個人班級中的第五名,我的同桌最後的分數是個位數,對於一份滿分100分的試卷而言實在難看。也正是這份不及格的試卷,鞭策着我大學的求學時光不能虛度,需要從「做題家」過渡到「做學問的人」:紮紮實實地啃完該讀的一些書,積累自己的學識,而不是投機取巧、猜題押寶。

3懷念嚴師

相信許多人有這樣的體驗,就是離開校園很久一段時間之後,自己最懷念的校園人物,一定是對自己嚴格要求的老師們。平心而論,我在大一修課的時候,沒少對習老這樣嚴苛的要求心存抱怨。因爲對於大學新鮮人而言,幾乎沒有其他老師會用這樣不近人情的方式訓練學生的學術研究與實作能力。而伴隨着自己年齡與見識的增長,我越發感受到了這樣魔鬼訓練對於自己思維習慣、治學方式乃至生活態度的磨鍊。在習教授於2021年5月21日去世後,許多學生的悼念文章也和我有着相同的觀點。

習教授的不少學生在兩岸媒體界已經小有名氣,像是兩岸電視觀衆熟悉的東方衛視《雙城記》節目主持人之一的盧秀芳,就是習教授的高足。臺灣的一些電視主播,也曾經上過習教授的課,例如一位臺灣主播如此寫下懷念習老的文字:「他不容他的學生們『混』出文憑」。疾風知勁草,烈火煉真金,習教授的很多學生,包括我在內,在離開輔仁校園之後,印象最深刻的教授就是他,不僅僅因爲他的嚴格訓練,而是大家在學術、生活的歷練中,逐漸看到了嚴厲背後的良苦用心。我也逐漸相信,我現在面對學術的認真態度,以及工作習慣和效率,乃至於求真、正直的人生信條,是深受習老這套魔鬼訓練方式影響的。

習教授的課堂上,除了知識的傳授,也有不少他人生經歷的分享。習教授在進入大學傳道受業之前,曾經是臺灣《聯合報》的資深記者,對於新聞採訪實務與倫理等方面可謂熟稔。在課堂上,習教授一再告訴每一位同學要堅守自己的倫理底線,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等等,宛如一位慈祥的老父親,毫無保留地給學生指點迷津。後來,很多學生在寫追思習教授的文章時,也不約而同地提到了習教授對於學生嚴厲外表之外的深切關愛。

在3月26日的追思會上,我看到了一段學生錄製的習教授的上課片斷,在這個片斷中,習教授告誡自己的學生,新聞系是一個能洞悉人性,磨鍊自己的良好平臺,需要每一位同學付出巨大的努力,方能在這個行業生存下來。話語之樸實、直接,即使這個視頻已經是十多年之前所錄,今日看來依舊沒有過時。

在臺灣求學七年,像這樣對學生嚴格要求,實際上對學生照顧無微不至的老師,我所遇到的,並不止習賢德教授一位。他們也許在課程要求上,並沒有習教授那樣的「魔鬼」,但他們對學生的期望,就是紮實地做好學問,不要「混」出一個大學文憑。這對於大陸高校提高教學質量而言,也有着重要的參考意義。

在看完追思會的視頻後,我不禁流下了一把熱淚。其中,既有對習教授的拳拳思念以及依依不捨,可能更是對臺灣七年求學歲月的追憶與感恩吧!願習教授在天堂蒙福,我們作爲習教授的學生,依舊會帶着老師的殷切期望,繼續努力生活,努力工作,用良好的成果回饋恩師,回饋求學歲月。(《我的七年在臺求學生活》之四)(陸軼雋/上海師範大學人文學院博士生、政治大學歷史系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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