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最網紅的片區,長滿了社恐的年輕人

作者|阿禎編輯|晏非題圖|一葦書坊

玉林片區,老成都的一寸肌理

6月中旬,成都被幾場淅瀝小雨帶來的水汽包裹,明明是入夏的季節,卻帶着絲絲涼意。寒風細雨中,我和王亥在玉林玉潔巷街頭的鋪面外支了張小桌,揣着手從早上聊到了中午。

4月23日世界讀書日當天,王亥曾和兩位知名學者——王笛、張隆溪一起,在同樣的位置進行了一場名爲“下山說”的街頭對談會。(圖/小紅書截圖)

街,是成都最早的公共空間之一。沿街的房屋稱作“鋪面”,早期的鋪面一層作商鋪,二層住家。住在鋪面裡的孩子,打小就在街上“混”,“街娃”(音同“該”)一詞由此誕生,形容那些在社會底層長大的小孩。

王亥自稱“老街娃”:“我就是在華興街的鋪面間‘混’大的。”街頭,是王亥熟悉的“領地”。如非事先了解,很難把眼前這位隨意坐在街邊、戴着翠色圓框眼鏡、穿着長袖白T恤的看鋪子老頭,和藝術家、設計師的身份聯繫起來。

天氣有些涼,王亥匆匆回住所拿一件外套,“這樣穿着就更像一個賣米老頭了”。(圖/阿禎 攝)

考取四川美術學院後,王亥與何多苓、翟永明、唐蕾等人相識,“白夜開店時,我也和他們(唐蕾、翟永明等人)一起參謀參謀”。他因此與玉林結緣,也成爲最早在玉林組織、參與公共生活的年輕人之一。

從1993年到2023年,王亥親歷了玉林片區30年的發展,而在青年們嬉笑怒罵中誕生的白夜,已成爲了成都公共生活的精神圖騰。曾爲事業遠赴香港的王亥最終選擇重回玉林,在玉潔巷裡開始打造街頭“商業帝國”——街頭辦公,賣哲學書、咖啡,還準備賣米。

王亥開在玉潔巷裡的三聯思想庫,店內只賣哲學書籍和《讀書》雜誌,不買書的人可以花28元進店辦公和閱讀。(圖/阿禎 攝)

在他看來,如今的玉林就像一片天然茂盛的“野地”。街頭有給年輕人討論公共議題、享受公共生活的衆多空間,也有僅需小几十元就能收穫滿意髮型的社區理髮店,以及麻將館、按摩店……這都是玉林多年來野蠻生長的完美呈現。

坐落於玉林西路2號的青年文化空間“BUSHES不息司”,是王亥帶給玉林的一項大作品。爲空間取名時,酷愛用暗語玩幽默的他巧妙埋進了有關玉林“身世”的暗線。

在成爲成都的“左岸”前,玉林曾是大片無際的曠野。據翟永明在《以白夜爲座標》一書中回憶,1994年時,玉林還是幾條街,外加一望無際的綠色田野。

“bushes”譯爲“灌木”,王亥以此代指農民們爲了防止水土流失,在田埂水渠兩邊種植的木籬,所以“bushes”對應着玉林的曾用名“御林壩”。

“BUSHES不息司”由一棟供電局員工舊宿舍改造,既保留了玉林的“舊”,又從內容上展示了玉林的“新”。(圖/小紅書截圖)

成都人說起“玉林”時,常常直呼其名,“去玉林玩”“玉林人”“玉林探店”……玉林的獨特之處在於,它既不是一個獨立的城區,也不在小社區之列,而是一個由幾條街“圈”出來的片區。

從行政區劃來看,它分屬武侯區與高新區,這點直觀體現在了玉林西路與玉林東路的外景上,雖然都由政府統一打造,但卻呈現出兩種迥異的風格。從區域劃分來講,玉林位於城市中軸線西側,在一環路與二環路之間,東、西界分別是人民南路四段與高新大道。

玉林的大致範圍和密集分佈的公共空間。(圖/導航截圖)

走入玉林,就像走進了低矮的灌木叢。王亥解釋,玉林本就是一片被直接“平移”過來的老成都肌理。

在成都城市化過程中,國企、工廠從擁擠的市中心遷出,在這片曠野上1:1複製了原先的社區規劃。

小到麻將館、按摩店這樣的社區小商鋪,大到街巷的設置,都和原來的佈局相差無幾。

在小轎車還稱得上“奢侈品”的時代,道路規劃主要考慮人行和非機動車輛的行駛。玉林只有少有的幾條主幹道是雙向四車道,此外便是衆多橫街、斜街、小巷縱橫交錯,構成了容易讓人迷失的區域地圖。

王亥在香港工作期間,時不時回成都小住,向朋友的姐夫借居於位於玉林的航空單位宿舍。如今,航空宿舍早已隱沒於大片老民居之中,但它正是白雲街、彩虹街等與天空有關的道路名稱的來源。

在老成都的道路兩邊,這些有着各種寓意的公共空間漸次探頭。它們大多與社區小店比鄰而居,混雜在一處。這種自然生成的多樣性,正是城市活力之所在。

從文藝飛地,到永遠的左岸

和王亥聊天,話題總繞不過書與哲學。他用來招待我的,除了店裡的咖啡,還有哲學書和1979年全年的《讀書》雜誌(於1979年創刊)。

王亥經營的三聯思想庫只賣哲學書和《讀書》雜誌。順着20世紀思想史的脈絡,他精心挑選了500本哲學書籍,爲核心問題——“現代性危機”提供來自西方哲學家們不同維度的觀點。

店內除了書籍,還有王亥爲這些書寫下的20多萬字導讀。他認爲導讀對於讀者們來說非常重要。導讀中,他用25個問題,幫助讀者架起與晦澀的西方哲學溝通的橋樑。

亥點書店的書架上,密密麻麻地擺放着哲學書籍。(圖/阿禎 攝)

王亥試圖在街頭建立起一座充滿哲思的精神堡壘,把“古今之爭”的問題帶向普通人的生活,在哲學的瀚海中尋找可以讓現代青年解困的鑰匙。

書店開張之時,王亥就爲“進門讀書”設置了28塊錢的門檻。只要掃碼付款,就能進入書店暢讀店內的所有書籍。

付費的目的,不在於盈利,而在於篩選受衆。花錢讀書,能讓讀者產生分外珍惜的感覺,同時還能屏蔽掉一些湊熱鬧式的打擾。“只要能付28塊錢進門讀書的人,都值得尊重。我覺得我的書店,是開給真正需要的人看的。”

王亥利用面積不大的店鋪,開啓了在街頭付費讀書、辦公的創新嘗試。(圖/阿禎 攝)

在獨立書店艱難生存的時代,玉林的書店成爲公共生活的重要支點。王亥認爲,不同的羣體都需要不同的公共空間,公共空間應逐漸走向細分領域。而這一點,在玉林衆多書店的分工上,已初現端倪。

6月初,我前往玉林時,一葦書坊尚在歇業裝修。8月,一葦書坊重新營業後不久,就開啓了新一系列的活動——“流動的盛宴”,第一期活動定於週三、週四,連開兩場。僅僅一個月後,“流動的盛宴”已辦至第21場。

一葦書坊重新裝修後,不變的是店內“精神按摩”四個大字。(圖/小紅書@一葦書坊)

國慶節我再回成都時,又有兩家新的書店在玉林誕生,一家是女性主義書店——方寸書屋,另一家則是賣二手書的退步集舊書坊。

方寸書屋開在麻將館與咖啡店的夾縫中,不足15平方米的店內,兩面靠牆的書架上全是店主挑選的關於女性話題、女性主題的書籍。

牆面上貼着店主對所有讀者的贈語——“沒有樣書,那就拆開,不買也行,重要的是你發現了它。”很多書籍上都貼心地附有諸如“入門級別作品”等推薦語,在這裡,對女性主義的瞭解僅限於上野千鶴子也沒關係。

一位讀者靠在書店的牆上認真閱讀書籍。方寸書屋的門口是成都老牌面包店簽名餅屋,兩家原本毫不相干的店以這種獨特的形式合二爲一。(圖/阿禎 攝)

值得一提的是,玉林區域裡可供討論公共話題的空間,並不僅限於臨街的小鋪面、展館,還有許多隱藏於小區裡的民居私宅。這些小而美的空間,爲更多細分領域的愛好者提供了私密又開放的、能夠暢所欲言的場所。

從內蒙古搬來成都的兩位女生,在玉林租下了一間帶小院的房子。因爲房間稍大,她們決定讓客廳成爲女性聚會的公共空間,其中一間臥房作爲僅招待女性客人的民宿。

她們會不定期在社交媒體上公佈“房間”開放日活動。從5月開始到目前,已經舉辦了8期活動。這些活動的主題往往圍繞着女性生活展開,如“我們要大方地討論月經”“影視劇中被忽略的‘厭女’情節”等。

其中一位女生在社交平臺上,記錄下許多對女性聚會的刻板印象:“女生聚會在一起只會聊八卦”“一個女生能頂一百隻鴨子產生的噪音”……但事實證明,女生之間可以探討更多公共議題,並向彼此提供更多關懷。

這不禁讓我想起,一兩年前的某個冬天,我和母親一道路過玉林的muchroom酒吧。彼時我們都尚且不知此處是作何經營,只是看到幾位年輕女性圍坐在一起,其中一位女生似正在講解有關性生活的內容。

落於芳華街上的muchroom酒吧,主理人田左一告訴我,她想經營一家性別友好酒吧,所有人都能在這裡得到友善的對待。(圖/阿禎 攝)

“性”“陰道”“避孕套”等詞彙被不大不小的音量引入陽光下,那些看似令人羞於啓齒的內容,平常得如她們手中隨意握着的橘子。原來街頭談性,也沒什麼大不了。

當我正準備拉着母親快速走過時,她卻先我一步駐足,和另外幾位路人一起站在外圍,格外認真地聽了起來。臨走前,她還舉起手機,仔仔細細對着門頭拍了張照片。

我問她:“怎麼樣?什麼感覺?”

“20多歲沒聽到人講的東西,50多歲倒是在路邊聽到了。”

15平方米是亥點的大小,也是許多玉林公共空間的大小。對於很多來這裡經營各類空間的嘗試者來說,這是一個相對安穩的面積。正如王亥所說:“如果虧損,也賠得起。”

同時,15平方米的空間尺度裡,蘊含了無限長的時間尺度。許多未來式的變化,正在這些星星點點的公共空間中悄然誕生。

在玉林,找到被傾聽的機會

回到玉林前,我就做好了把自己一股腦投入各種活動裡的準備。饒是如此,真正開始蒐羅活動資訊時,仍被玉林豐饒的公共生活震驚。

原以爲工作日的活動寥寥無幾,但在玉林,幾乎每天都有不少活動可供選擇。只要你願意,隨時都能參與到某項議題的討論或其他各類活動中。

週四晚上,我來到了田左一推薦的野梨樹書店,今天這裡有一場名爲“90後”的性別友好主題分享會。這是一場完全開放的活動,沒有任何入場門檻和限制,隨進隨聽。

“90後”分享會一共有兩場,分別在週三和週四。活動開始前,店內空無一人,主持人風哥坐在店外。(圖/阿禎 攝)

分享會正式開始後,仍陸陸續續有人加入。

部分參與者是野梨樹的熟客,昨天的分享會也在場。此外,還有許多和我一樣初次踏足書店的陌生來客。其中有不少人,事先並不知道今晚這裡會有一場分享會。幾位在川大進修、散步路過的阿姨進店聽了十多分鐘,提了不少問題,又因爲有事匆忙離開。

分享過程中,餃子分發了一些活動宣傳紙片供大家傳閱。這些紙片平時放在她的女性友好空間裡。(圖/阿禎 攝)

分享人餃子講完小時候家人開二手舊書店、如今自己也接手二手書事業的經歷後,話鋒一轉,和大家探討起了一些基礎的性別議題。

上一場活動的主講蘇南也加入了今天的分享會,她坐在窗邊的吧檯椅上,時不時對餃子的分享做一些學術方面的解釋和補充。

分享過程中,書店大門敞開,有人悄悄離場,也有人躡手躡腳地進店找空位坐下,有人踊躍與分享人互動,有人捧着精釀酒杯低頭沉思。在這個不大的臨街空間裡,人是流動的,語言是流動的,思想也是流動的。

晚上九點,我離開野梨樹時從街對面拍下了這張照片,來來往往的人並不清楚,小店裡面藏着一個如此熱烈的世界。(圖/阿禎 攝)

週五下午兩點,玉潔巷的“野地詩歌精釀”酒吧裡,坐滿了趕來參與偵探遊戲的玩家。活動前主辦者們發佈的信息顯示,參與者們探案解謎的場景,就是這條不長的巷子。

這是一場由幾家玉林在地組織聯合策劃的付費活動。和野梨樹書店的分享會不同,參與本次活動需要提前報名,通過主辦篩選後才能參與遊戲。海報上,印着本次活動的主旨“青年與老社區:入侵與融合”。

張貼在店內的活動海報。發起方之一“撐展”的辦公地點,就在玉林的彩虹巷街邊。(圖/阿禎 攝)

參加活動的有住在附近的奧數老師、大學生、展覽館的工作人員、離職的打工人……我們根據遊戲提示的指引在這條街上漫步,時不時拉着店家問東問西。解謎線索大部分就藏在玉潔巷的小店裡,一些與店鋪招牌、菜單相關,一些則需要靠進店與店員互動獲得。

雖然大部分店主並不清楚,這些神色緊張的年輕人,成羣結隊在街道上跑來跑去的目的是什麼,但很多人都樂於提供幫助。還有的店主幹脆放下手中的活計,和玩家一道思索起了解決辦法。

提供內容策劃的“榛探”品牌負責人榛果希望通過遊戲的方式,讓大家獲得與本地人接觸和交流的機會,從對話中產生自己對主題“青年與老社區”的理解。遊戲試圖讓大家融入進街道中,不僅是作爲打卡拍照的遊客,而是成爲和本地商家產生交集的社區一員。

打開旁觀者視角,會看到一羣年輕人對着滷菜店、咖啡店、燒烤店的菜單冥思苦想。(圖/阿禎 攝)

活動結束後,許多參與者並不急着離開。我和榛果以及兩三位小夥伴,索性一起坐在野地門口聊天。

其中一名年輕女生告訴我們,成都只是她和母親旅行的目的地之一,碰巧看到店裡張貼的海報後,趕緊申請參與這場老社區觀察活動。在她所在的城市,有着大片與玉林相似的老城區,但還未有這樣的活動產生。

直到華燈初上、暴雨傾盆,野地隔壁的日料店陣陣飄香,我們又轉戰玉潔巷巷口的鉢鉢雞店。飯桌上,另一位正在gap中的年輕女孩佳佳,向我們提出了她的疑問:如何面對生活的虛無感?

被網絡綁架的社交、難以交心的職場……生活中忙碌與虛無並存,讓越來越多年輕人感到苦惱。互聯網拓寬了交流渠道,卻也模糊了真實身份;隨時隨地都可以訴說、發泄,但沒有真實的被傾聽感……如此種種,形成了一種強烈的矛盾。

在玉林的活動中,所有人雖然素不相識,但是可以平等地、面對面地自在交流。圖爲6月著名藝術家徐冰在白夜的講座。(圖/任督 攝)

即使是在以“生活屬性濃厚”著稱的成都,不少年輕人的真實生活,仍然與城市印象存在着割裂感。

天府大道至南依次延伸的三街、五街等道路兩邊,高樓林立,直至凌晨仍有不少寫字樓亮着燈光。此處打工人們的生活,與北上廣並無太大不同。

榛果曾在一場活動中,見過一位加班結束後背着電腦匆匆趕來玉林參加活動的男生。活動結束時,地鐵只剩末班車,男生卻坐在原地不願離去。“他流着淚告訴我,來成都工作這麼久,他終於找到了生活的感覺。”

“不是沒有感情色彩的字符,而是真實的傾聽與被傾聽。”

公共空間,不只是少數人的客廳

參加活動時,我遇到了許多前來“取經”的年輕人,有美院的學生、附近大學的課題小組。年輕的學生來此,希望找到某種可以參照的老年化社區發展樣板。

玉林,是老社區改造的教科書、理想公共生活的藍本嗎?許多新玉林人從上海、北京等一線城市而來,搬進玉林蜿蜒錯雜的巷子裡,由此,新潮的活動和老城的煙火氣構成了新的玉林印象。

不止一位搬進老社區的人告訴我,不希望街區原有的生態被改變,這是吸引他們來此的根源。

海妮和張申在路過一介·巷子裡文化空間時,被高高的女貞樹和地面的樹影吸引,於是決定從上海搬來玉林。(圖/阿禎 攝)

當我們解答了“玉林對於年輕來客意味着什麼”後,不妨再反過來看看,增長中的公共空間,對於長期居住於此的本地居民及他們的在地生活,究竟會產生什麼影響?

正如日本學者馬場正尊在《公共空間更新與再生》一書中提出的疑問:我們身邊的公共空間有真正體現“公共”這一概念嗎?是能讓每個人都心情愉悅、面對它能敞開自我的環境嗎?

五六歲時,我曾隨父母在小酒館後的沙子堰社區居住過一段時間。我們晚上出門散步時,會依次路過小酒館、白夜。對於這些搞不清總在辦什麼活動的地方,我媽將它統稱爲“文藝青年的地盤”。

坐落於玉林西路的老白夜。與它同街的是趙雷歌裡的小酒館,這條街曾是成都最紅火的酒吧一條街。(圖/受訪者提供)

回玉林採訪的間隙,我順便詢問了父母,在我們一家還擠在沙子堰狹小的舊屋時,他們是否參與過《以白夜爲座標》一書中描寫的、豐富且熱鬧的公共生活,不出意料,均得到了否定回答。

“與普通人無關,一看就是圈內活動。”對於門後的世界,他們好奇過,但至今仍堅定認爲,那些空間都只屬於一小撮人的聚會場所。當年,文化空間與市井生活之間,似乎有着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

開在芳華街28號的白夜花神詩空間,這裡常有新的展覽、分享會。(圖/阿禎 攝)

這段我和父母間的簡短對話,被我原封不動地轉述給了談競。

談競是白夜花神詩空間的主理人之一。我和談競聊天時,四面環繞着麻將與象棋的交響曲。這也是許多慕名來探索玉林的年輕人稀罕的場景。打卡拍照的網紅和愜意的老成都居民,都彙集在了白夜花神詩空間前的院壩裡。

2021年,白夜重回玉林,蓓蕾社區裡的一幢小樓成爲了新的據點。

這座二層小樓,曾被作爲社區辦公室和城管宿舍,樓外院壩的空地是所有社區居民的公共空間。

白夜正對面,有家開了許久的茶館,從早到晚都有居民聚在茶館裡喝茶、搓麻將。側面的亭子裡有幾張石砌的象棋桌,這是玉林蓓蕾社區象棋協會的駐地。

白夜改造小樓時,順便幫象棋隊修葺了場地。這樣一來,無論天氣好壞,由社區老人們組成的象棋隊都可以出門訓練。(圖/阿禎 攝)

誕生至今,白夜的學術、藝術屬性已無須多加贅述。而如何增強它的公共屬性,則是花神詩空間開業後,談競一直在思索的問題。“公共空間的存在,從普世層面講,要有一定的社會價值,否則就只是房子而已。”

如談競這樣長期在玉林運營公共空間的主理人看來,玉林所展現的其樂融融,源於本地居民與外來人員間長期保持的、互不干預的社交冷感。這也是玉林乃至成都的獨特之處,大家對新生事物總是帶着天然的包容,即使不理解,也不會隨意指點。

在此基礎上,近年來,社區和空間開始嘗試着走向融合。

除了維繫一直以來符合白夜格調的常規展覽和活動,白夜還策劃了不少連接年輕人與居民們的活動,比如綠植市集、兒童詩歌牆、兒童繪畫講座、週末放映會等。其中一些有趣的活動,社區工作人員會幫忙宣傳,居民間也會相互轉告。

綠植市集結束後,不少附近的居民來選購打折的花草,晚上8點鐘開賣。消息一傳十、十傳百,不一會兒就賣空了。(圖/遠暉 攝)

是什麼時候感覺到,白夜正在一點點打破與社區間的壁壘的呢?

“有一天,我正坐在院子裡,突然有位阿姨很着急地推着自行車路過。一會兒,她又退回來遞給我一張尋狗啓事。原來是他們小區居民一起養的小狗走失了,大家出去找了好幾次都無功而返。她詢問我,有沒有見過這隻小狗,能不能幫忙留意一下。”談競告訴我。

對於社區裡的阿姨們來說,可能永遠不會踏足白夜、花幾十塊錢買一杯咖啡,也不會參與一些高大上的分享會。但當她們養的小狗失蹤後,她會覺得這個地方的人能夠幫助她。可能根本沒有用,但她也願意過來與你接觸。

“所以我覺得,公共空間存在的意義,就是讓人與人之間產生聯繫。”而這種聯結,不需要等待一隻失蹤的小狗來建立。製造推進聯結的契機,就是她們每天的工作。

校對:黃思韻運營:小野排版:楊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