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merimage電影節創辦人厭女言論引發外界猛烈批評
1993年誕生於波蘭的Camerimage國際電影節對於普通觀衆而言，知曉度恐怕遠不及歐洲三大電影節，但在全球電影從業人員心目中，卻是歐洲乃至世界範圍內數一數二的專業電影節。說它專業，是因爲Camerimage電影節關注的焦點並非享盡各種光環的明星導演、演員，而是常常被忽視的電影攝影師。因此，它被業內人士視爲電影攝影指導所能獲得的最高榮譽之一。
不過，今年11月16日開幕的第32屆Camerimage國際電影節卻遇到了舉辦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大危機。事情的起因是該電影節的創始人兼藝術總監馬雷克·日多維茨（Marek Zydowicz）11月8日發表在《電影攝影世界》雜誌（Cinematography World）上的一篇專欄文章被外界讀解爲厭女言論，受到猛烈批評，包括今年頒獎季的熱門影片《某種物質》在內的多部展映作品取消了原定的放映計劃。
Camerimage國際電影節創始人兼藝術總監馬雷克·日多維茨
支持女性電影人等於縱容“平庸的電影”？
今年65歲的馬雷克·日多維茨，作爲電影導演和製片人的履歷並不如何輝煌。不過三十多年前萌生了創辦Camerimage的念頭，靠着超強的公關和溝通能力，成功獲得全球大量知名電影人的支持。電影節每年11月下旬都會在波蘭中部城市託倫舉行，時間不長，僅有一週，主競賽單元評選的內容也很單一，只有一項最佳攝影獎金蛙獎。
歷年來，該獎陸續由《鋼琴課》《秘密與謊言》《中央車站》《伊麗莎白》《愛情是狗娘》《上帝之城》《潘神的迷宮》《潛水鐘與蝴蝶》《貧民窟的百萬富翁》《艾達》《小丑》等片的攝影指導獲得，其中有不少稍後更獲得了奧斯卡最佳攝影獎的肯定，金蛙獎也因此漸漸確立其權威性。近年來，因爲11月底舉行的時機恰逢好萊塢頒獎季，不少志在衝擊奧斯卡的作品，都會選擇在這裡參賽或參展，也讓Camerimage越來越成爲媒體關注的焦點，聲勢益盛。
不過，正所謂時代的車輪滾滾向前，好萊塢興起的各種平權運動，近年來也影響到歐洲三大電影節，各家都開始反躬自省，自我革新，以期跟上形勢。Camerimage自然也難以置身事外。今年9月，有號稱代表全球女性攝影指導的民間公益組織“女性電影攝影”（Women in Cinematography）在美國請願網站上發信呼籲，希望全球各地的電影節能給予女性攝影師更多機會，多多選擇她們負責掌鏡的電影來做活動。她們尤其點名批評了Camerimage國際電影節，指責掌門人日多維茨在這方面缺乏擔當，不肯與時俱進。
令人意外的是，馬雷克·日多維茨並未像戛納掌門人蒂耶裡·福茂、威尼斯掌門人阿爾貝託·巴貝拉等人那樣，對女性電影人的批評積極迴應，反而藉着《電影攝影世界》雜誌的專欄文章回應稱，“電影行業正經歷着快速變革，也影響着電影影像、內容和美學的變化。其中，最重要的變化之一便是女性攝影和女性導演越來越受到業界認可。這一變化至關重要，因爲它糾正了社會發展中存在的明顯不公現象。然而，這也向我們提出了一個問題：追求變革，是否也會導致美好的事物遭到排斥？我們是否可以讓那些具有傑出藝術成就的作品和藝術家淪爲犧牲品，讓他們爲那些平庸的電影騰出地方來？我們看到戛納、柏林或威尼斯等電影節都因屈從或助長這種政治或意識形態的潮流，反而在選片上受到批評，但是在我們Camerimage國際電影節上，依然堅持着將藝術價值作爲評定和推廣電影藝術的首要標準。”
文章發表後迅速發酵，引來業內人士的批評聲浪。在他們看來，日多維茨明顯是在抱怨女性團體對各種電影節施加的壓力，意指一旦選了女攝影師和女導演的影片參賽參展，就可能會導致“平庸的電影”入選，而犧牲了“具有傑出藝術成就的作品和藝術家”。
《閃電戰》《某種物質》主創紛紛退出
打響頭炮反擊日多維茨說辭的是英國電影攝影師協會。他們在官網貼出《致日多維茨的公開信》一文，表示對他“極度厭惡女性的言論和咄咄逼人的語氣深感沮喪、憤怒，我們認爲這是根深蒂固的偏見，代表了存在於該領域的某種已經過時的男性優越觀念，他們錯誤地認爲更公平的性別比例，就等同於藝術價值的下降”。
起初，日多維茨顯然還並未意識到自己的言論將會引起怎樣的軒然大波，他公開回應表示英國電影攝影師協會的指責“純屬無中生有，而且相當具有攻擊性”。在他看來，他們誤解了他的文章，而且Camerimage其實早就和“女性電影攝影”組織達成協議，聯合規劃了多項改革措施。
對於日多維茨的解釋，外界顯然並不買賬。很快，美國、加拿大、巴西等幾家電影攝影家協會紛紛跟進，批評日多維茨存在厭女情緒，且不思悔改。
而“女性電影攝影”也再次表態，她們這個組織在今年年初成立的主要原因恰恰就是因爲Camerimage國際電影節長期以來排斥女性、排擠女性攝影師的落後做法，實在是讓她們這些女性電影人忍無可忍。至於日多維茨所謂的“達成協議”，按照“女性電影攝影”組織的說法，那也是迫於無奈之下的補救措施，絕非該電影節有意主動革新。隨後，她們列舉了Camerimage過去30年來的主競賽單元片單，指出其中只有3.1%來自女性攝影師，30年來的評審團主席只有兩次是女性，而且近年來由女性負責掌鏡的諸如《泥土之界》《犬之力》《燃燒女子的肖像》等幾部影片都沒能進入Camerimage電影節主競賽環節，只做了特別展映，足以說明該電影節對於女性電影人的不友好態度。
這時候，終於意識到自己闖了大禍的日多維茨纔再次發表聲明，試圖挽回局面。“我無意貶低任何電影人的成就，我非常欣賞和尊重大家的作品。”他在道歉文中寫道，“無論這次的誤解是源於用詞不當還是波蘭語翻譯得不準確，這都無關緊要。總而言之，我要爲這次誤解道歉。我也要向你們保證，我今後在交流中一定會避免出現這種模棱兩可的情況。當年我創辦這個電影節的目的，就是爲了要表彰那些被主流排斥在外的電影人，讓人們關注那些常被低估和邊緣化的電影攝影師。現在我們也會積極支持女性在電影界獲得其應有的尊重和行業地位。”不過，滅火的效果顯然十分有限。
上週，距離電影節揭幕只剩數天，今年原定的開幕片《閃電戰》的編劇兼導演史蒂夫·麥奎因忽然表示，“在讀過馬雷克·日多維茨關於女性攝影的專欄文章後，我決定不參加我的影片《閃電戰》本週末在該電影節上的開幕式。雖然他已發表道歉聲明，但我還是無法接受他那些在我看來極其冒犯的言辭。”
《閃電戰》導演史蒂夫·麥奎因沒有參加該片在Camerimage電影節的首映禮
對此，日多維茨在發給媒體的聲明中遺憾表示，“我非常難過地接受了史蒂夫·麥奎因退出電影節的決定。我再次表示歉意，也希望我們能有公開的機會坐下來，討論一下如何以更開放、包容的方式共同進步。讓我們作爲一個羣體一起進行有意義的討論，讓我們進行一次對話，並決定採取哪些措施好讓電影節、讓我們的行業更開放、團結，並且能代表所有人的聲音。”
稍後，《某種物質》的編劇兼導演科拉莉·法爾雅也宣佈，不光是人不去，她的這部影片也要撤回，不再參加今年金蛙獎的角逐。
導演科拉莉·法爾雅攜影片《某種物質》退出本屆Camerimage電影節
評審團主席凱特·布蘭切特決定留任
今年的金蛙獎評審團主席是著名演員凱特·布蘭切特。原本，外界也充斥着大量呼聲，希望這位在業界頗具聲望的女演員可以“同仇敵愾”，與Camerimage劃清界限，退出今年的評審團。不過，權衡再三，凱特·布蘭切特最終還是做出了留任的決定。她聯合其他幾位評審，包括與她合作過《卡羅爾》的電影服裝設計師珊蒂·鮑威爾（Sandy Powell）發表公開信，聲明會“期待着在電影節上與同行一起進行各種關於性別的有意義的討論，探討如何在我們行業中更大程度地包容和認可各種形式的優秀作品”。
當地時間11月16日晚間，第32屆Camerimage國際電影節還是順利開幕了。日多維茨按慣例登臺致辭，卻完全沒有提及這場風波，也沒談到稍後即將放映的開幕片《閃電戰》的導演史蒂夫·麥奎因爲何沒有出現在會場。他只是強調該電影節的成立，目的就是要表彰那些被忽視的電影攝影師，讓他們重新獲得應有的尊重。
隨後，日本演員真田廣之、波蘭導演剋日什托夫·扎努西等相繼登臺，領取各種榮譽獎項，而主競賽單元金蛙獎則會在當地時間11月23日的閉幕式上揭曉。過去四年中，有三屆金蛙獎的獲獎者最終都獲得了奧斯卡最佳攝影獎的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