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星艦和冰淇淋，事實與真相

最近身邊的朋友又有發燒的，抗原一測，兩道槓，回想起來前幾天也有些不舒服，咳嗽低燒的，聯繫起來，很有可能是又大概率的感染一次，也聽到有人這樣說，“以爲新冠都消失了”，怎麼又突然冒出來的呢？

想象一下，如果一年前兩道槓，就會被盤問出最近的行程，公諸於天下，然後隔離起來，一個七天接着另一個七天，同時那些有過密切接觸的人，也都因你而遭殃了。

而在一年後的今天，沒有人再對發燒緊張兮兮，也不會有人因爲兩道槓而失去自由，甚至是連那個病的名字都不再有人願意提起，寧可稱其爲流感。這個病看起來不僅在物理上消失了，而且在心裡也消失了。

這個時候，如果說“新冠還存在着”和“新冠不存在了”，這兩個判斷，在某些意義上來說都是對的，前者說這個病毒本身並沒有在人類社會被消滅，依然還流行着，而後者則意味着這個病毒的說法，在人類社會的文明當中，被淡忘甚至是不再被提及了，就像是一個活着的無名氏，他存在着，也不存在了。

同樣存在又不存在的，還有上海車展上的冰淇淋。在某個國際品牌的展臺上，發放着數量有限的免費冰淇淋，一段視頻顯示了，有的人去要被告知“冰淇淋沒有了”，而有的人去則得知“冰淇淋還有”。這薛定諤的冰淇淋究竟還有沒有？有的人說有沒有不關鍵，關鍵的是判斷有和沒有的態度，因爲被說沒有的人可能受到了歧視，被說有的人可能受到了尊崇。

不僅僅是冰淇淋，最近另一個薛定諤的，還有馬斯克發射星艦的成功，從直播來看，星艦飛船的確是爆炸了，馬斯克的臉也有些臭。但隨後有的解讀說，星艦發射成功了，因爲只要離開發射塔，就算是一個重大成功。那麼星艦究竟是否成功呢？還有些人因爲這個成功開始站隊，說成功的，希望大家看長遠的星辰大海，說不成功的，希望人人都能實事求是，同時不要崇洋媚外。

慧能大師在《壇經》中的有段經典描述：時有風吹幡動。一僧曰風動，一僧曰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非風動，非幡動，仁者心動。西方的社會建構理論也主張知識是建構的，是處於特定文化歷史中的人們互動和協商的結果。

跟太陽的東昇西落不同，這世界上一旦有人蔘與的認識，就會出現一種人與“真相”的一種互動，這種互動之下，被人認定爲“真實”的東西，往往並沒有看起來那麼牢不可破，雖然它們被包裝成所謂的真理，但絲毫經不起推敲，稍加反思就會發現，那些人們所下的關於“事實”的判斷，只不過是人的一種“意見”或者說是“信念”，它們跟真實無關，或者說關係不大。

於是這個世界由於這些判斷，形成了不同層次的真實，新冠，在物理層面的存在和心裡層面的不存在，同時存在着，而這兩種存在又構成了一種社會現象的存在，可以稱之爲一種景觀存在——即人們漠視一種曾經被視爲異常危險的存在的現象。這種漠視又被一些人觀察到，在這個觀察的互動中，形成了新的一對現實“漠視-關注漠視的狀態”。

在冰淇淋的事件中，最初的事實是在一個不被打擾的時空中，兩個女孩發放着冰淇淋。隨着一個觀察者的介入，在前後的對比拍攝中，形成了一個被觀察的剪輯事實。當這個視頻被不斷髮酵傳播之後，又形成了一個“視頻-評論”的事實，一旦進入了這個事實之後，更多人的加入創造出無數的時間線，開始有更多的視頻評論，同時還有很多人去現場觀摩，這些內容又構成了一個更大的事實矩陣。

那麼人們關心的事實到底是什麼呢？關心那兩個女孩的初衷？關心現場的實況？關心他人對此的評價？關心形成的更大的事實矩陣中彼此觀點的依存？世界的真實性，由於人的觀察和關心，彷彿陷入了一個俄羅斯套娃般的境地，而且當人介入的那一刻，事實就不再是鐵板一塊，而加入了大量的人思想中的柔性材料，我們不僅觀察，而且塑造着事實，事實不僅反映了風或者幡，更反映了每一個參與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