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騰思潮》神學對高科技發展的指向作用(王冠璽)

外貿協會董事長黃志芳今在年度記者會,以元宇宙中的虛擬分身亮相簡報,凸顯今年數位轉型聚焦「元宇宙」議題。(圖:貿協提供)

2021年10月馬克•祖克柏(Mark Zuckerberg)宣佈元宇宙世代的到來。實際上,當前人類已經某種程度的生活在虛擬世界;元宇宙的出現,將加速虛擬化的進程,並且不斷接近虛擬就是現實。我們的家人即使是生活在同一個屋頂之下,在虛擬世界裡,他們有自己的朋友圈,政治觀,精神安慰的方式。元宇宙將日益擴大這樣的個性化與疏離化,人們的生活將不可避免的被控制在種種演算法之中。當機器可以讀取人類思想時,試問,高科技發展到底要走到哪裡去?這一類問題,有着悠久的歷史,人類卻一直無法解決。換言之,問題的形式不斷改變,但是問題本質的主要部分,卻從未改變。我們一方面很高興的知道,以希臘爲代表的許多璀璨的文明思想,對我們仍有幫助;另一方面我們也很悲哀的發現,高科技發展日新月異,但是人類的思辨能力,並沒有超越歷史上的哲學家或神學家。

元宇宙帶給人們生活上的變化,遠不僅止於私生活領域。高科技發展,有如脫繮野馬。包括法律人在內的所有人,對高科技發展的走向,束手無策,甚至沒有發言權。高科技發展雄踞生產線頂層位置,影響所及嵌入了絕大多數的產業鏈。筆者推測,高科技產業終將向各種政治勢力發動對人類控制權的爭奪戰。戰端初始階段,高科技產業將與各種政治勢力進行一定程度的妥協或合作,但是根據目前的發展軌跡研判,高科技產業將終勝出。可悲的是,高科技產業的控制者並不打算治理社會,他們將直接統治人類。

當我們討論至此,就會發現不管是「數理化」,或是一般意義上的「文法商」,都提供不瞭解決上述問題的鑰匙。因爲高科技產業發展問題的核心,在於人類是否能夠掌握人類不受控制的慾望與創造力;或許法學涉及的領域,能夠着墨一二,但向上延伸之後,必然要進入哲學,乃至於神學領域。在此過程中,我們無法迴避的問題是,人類的理性有其極限,理性所不及之處,人類應如何應對?這一部分的討論,神學領域內早有激烈的爭論;惟其爭論影響所及,絕非僅是象牙塔內的風暴,因其所指涉的範圍,關乎人類文明的進展方式。

筆者以爲,元宇宙的「副作用」所導致的一個積極貢獻,很可能是被工業革命與資本主義等因素封印在學術圈隱蔽之處的神學研究,將會再次走到前臺,影響所及,遍及世俗與屬靈兩種領域。不過神學要如何發揮具有終極意義的倫理學指導功能?此一命題,在人類有限理性的限制下,將永遠存在爭議。無須過於悲觀的是,當人類意識到需要求助於神之時,即便有相當部分的人必然要走上錯誤的道路,但總比所有的人都一起墜入深淵要好得多。

走筆至此,我們很有必要回顧一下什麼是「神學」?「神學」此一概念最早出現在古希臘思想;其他的文明中也有類似的傳說。20世紀著名的瑞士神學家卡爾‧巴特(Karl Barth)表示,古希臘思想中「關於神的言談」乃「神對人的言談」。柏拉圖與亞里斯多德的著作中,均有不少與神學交鋒,從而建構形而上學的紀錄。基督降世之後,「神學」逐漸爲基督教學者所專用,而與多神教的「神話學」分道揚鑣。神學家關心的主要問題,乃爲上帝的救恩與人類秩序的重建。其後不管是經院哲學或是《神學大全》,均將神學視爲一門具有思辨性與理論性的科學。中世紀之後,神學開始有着實踐科學的形象。

19世紀德國神學家弗里德里希·施萊爾馬赫(Friedrich Schleiermacher)將神學理解爲一門實證學;他認爲,透過「敬虔」,得以獲得屬靈的經驗與確據。於此需要解決的問題有二:一是如何在人類的傲慢與瘋狂中,重建(或是正確認識)神學的科學性;另一則是,如何通過建立神與人的關係,心領神會神希望人的奮鬥方向。第二個問題,非筆者力所能及,可留待日後或他人延續此一討論。今天最後要談的是,如何正確認識神學的科學性。

實際上,「科學性」是一個具有迷惑性的詞語,所謂的科學性不過是在某種前提下,可經驗證的一種認識事物的典範。「科學性」一方面有很強的主觀性,一方面也有很強的中立性。福音派神學家,牛津大學的艾斯特‧麥格拉斯(Alister McGrath)教授表示,新無神論認爲,人們只能相信人們能夠證明的東西,並應忽略那些有理由和有動機的信仰問題。此外,新無神論似乎不能或不願意以其評價別人的信仰的標準來評價自己的想法。英國哲學家格雷林(A. C. Grayling)認爲,神學推理對於一個理性人來說是不可接受的,因其是在一個系統的「前提和參數」下進行。然而,大部分的思考和爭論都是在系統的某些「前提和參數」下進行,包括數學和邏輯。觀察和解釋,乃是在一個不可避免的循環中交織在一起。

20世紀美國偉大的哲學/邏輯學學者,哈佛大學教授威拉德•奎因(Willard Quine)在《經驗主義的兩個教條》一書中提出,真正重要的是一個理論是作爲一個整體對世界進行解釋的能力。我們的信念是在一個相互關聯的網絡中聯繫在一起的,它與感官經驗的邊界有關,而不是在其核心。因此奎因認爲,對一個信念的唯一有效檢驗是,它是否適合於一個與我們的經驗在整體上相吻合的相互關聯的信念網絡。換言之,神學在智識上的主要美德之一,乃對世界提供了一個連貫的,有理性動機的解釋;透過所披露了的一個隱藏的意義之網,將我們所經歷的短暫的,看似不連貫的世界聯繫起來。我們的經驗世界無論看起來多麼支離破碎,都有一個半透明的大畫面將事物聯繫在一起,它的足跡將原本可能不連貫和無意義的東西連接在一起,形成一個意義網。

事實上,人類世界的合理性並不是由純粹的理性所預設的,而是要透過與人類的世界打交道來發現的。科學家要問的基本問題不是「這是否合理?」而是「有什麼理由認爲這是真的?」人類不能事先規定什麼是宇宙的「理性」特徵;而必須是透過讓宇宙來告訴我們,或找出揭開它的方法。因此,科學的合理性在於其爲發現事物的最佳途徑,而不是其乃某種預先確定或預測的「真實」。

聖徒保羅(Paul)表示:「不要效法這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變化。」(《羅馬書》12:2);此即藉着思想的更新,而改變看待世界的方式。保羅爲了描述人們看待事物方式的根本性變化,使用了一系列的圖像:我們的眼睛被打開,鱗片脫落,面紗被除去(《使徒行傳》9:9-19;《哥林多後書》3:13-16)。基督教要求進行一種想像力的調整,透過這種調整,人們就像用新的眼睛看世界一樣,這種轉變是由「恩典」帶來的,而不是由人類的智慧或成就帶來的。這一段論述,涵攝了神學家施萊爾馬赫有關「敬虔」感受的實證經驗。

當我們在此認識基礎上,再次審視元宇宙帶給人類的影響時,就能瞭解到,人類存在的價值與當爲,在不同的典範下會呈現不同的認識。高科技產業以追求人類生活的「進步」爲由,不受任何外部力量監管,這就是一種無神論與物質主義的增強版,或是可以表述爲是一種極端的資本主義。在這種極端的資本主義下,人類將被置於科技狂人的控制下,而包括科技狂人在內的所有人類,均會因爲這種瘋狂且不受制約的物質慾望,而被慾望本身所吞噬。這種情況如果不能儘速改變,人類將在追求星際移民的過程中,先在地球上墜入無底的深淵。筆者以爲,如果21世紀有歷史時刻,就是以信仰爲核心的神學,將要被再次高舉的時刻;如果這一個歷史時刻沒有出現;那麼科技狂人,將會輪番上陣,併成爲人類朝拜的金牛。(作者爲法學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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