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雲片片遠

散文

尹世理和利政赫爲愛迫降了,從戲裡到戲外。

有人哀嚎,成爲「玄彬太太」的夢徹底破碎;有人祝福,神仙佳侶的粉紅泡泡可以繼續療愈許多人。兩人的愛情片段,我沒記得多少,倒是對利政赫的北韓小兵們與尹世理的相處日常,印象深刻。在利政赫協助下,誤入北韓的尹世理,首次偷渡回南韓,可惜計劃失敗。尹世理沮喪地與利政赫的下屬們抱怨,細數過去生活的光鮮奢華,非米其林不食,最多三口,手裡卻撕着食物,不斷地輕輕地往嘴裡放。那時,尹世理手中拿的就是鍋巴,邊撕邊沾糖,往嘴裡送,超過三口。

偶然看到清代文人袁枚記寫的一條資料:「南殊鍋巴,薄如綿紙,以油炙之,微加白糖,上口極脆。金陵人制之最精,號『白雲片』。」不覺莞爾。白雲片,命名帶有詩意,完勝鍋巴沾糖。原來鍋巴不是隻有幹吃,烹煮方式多元,北韓與南韓在吃法上也不相同,鍋巴甚至還可入藥。又有說南殊就是南潯,在浙江湖州,南潯的風枵湯就是「白雲片」加入白糖,衝上開水。「南殊」是「南潯」的說法,我十分懷疑,畢竟湯品與「薄如綿紙」的關聯太遠。

以往,只要帶母親去吃韓國料理,母親總不忘地提醒我,鍋底下的焦黃要留給她。焦脆的飯,似餅。不太適應韓食的母親往往願意多食幾口,小時的光景,就會隨着飯香吐露。物資貧窮的年代,母親做爲大姊,在信義路的眷村長大,外公外婆嗜打麻將,照顧下面五個弟妹,就落在母親身上。

母親在眷村裡算兇悍,出拳揮掌,宣示誰都不能欺負自己的弟妹,頑皮孩子只要看到夏家大姊都會主動避退三舍,好的食物,也總是留給弟妹先吃。縱使能扛起一家的照料之責,但終是個青春發育期的孩子。母親說,那時自己常常就是用鍋巴沾著白糖,甜滋滋又能止餓。

有段時間,我們家使用電子鍋,飯鍋有時候會留有一片薄薄的黃黃的鍋巴,萬一水放置太少,薄黃底下帶着焦黑,媽媽拿木勺颳起一層黃、一層黑,稀稀疏疏但也堆滿一個碗公。媽媽嚼下這些鍋巴自然又吐起這些往事,即便兄弟早已各自成家,四離五分,只是考慮高血壓、血糖,不再沾糖吃了。然而,自從使用電鍋後,鍋底塗料難以沾黏鍋巴,焦黑飯粒黏聚的清貧故事,也就逐漸消失了。

我不覺得鍋巴真的好吃,那只是母親的記憶留香而已,就像尹世理手中拿的是對那些小兵開始建立了情誼,是不捨,是依戀。飯與糖,純樸,卻值得慢慢品味。

母親過世了,我也來不及跟她說,鍋巴有一個好聽的名字「白雲片」,被孫藝珍飾演的尹世理,撕着吃着,留下天空片片白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