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驚魂”跌幅全部收復，美股逼近歷史新高暗藏隱憂？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吳斌 上海報道
在“脹”的擔憂緩解後，“滯”的風險也有所減小。
當地時間8月15日，美國“恐怖數據”零售銷售好於預期、初請失業金人數跌至7月初以來最低水平、沃爾瑪財報亮眼，一系列利好橫掃了此前的衰退陰霾，美聯儲9月降息50基點的可能性進一步消散。
市場的暴跌也成爲“過去式”，美股已收復8月早些時候的所有跌幅，標普500指數悄然逼近歷史新高，美債走低、收益率飆升，美元指數走高，油價上漲。
中國銀行研究院高級研究員王有鑫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近期美國經濟數據分化特徵明顯，導致市場對美國經濟判斷的分歧加大。7月非農就業和ISM製造業PMI數據均大幅低於預期，特別是失業率觸發薩姆定律揭示的衰退條件，加重了市場對美國經濟走向衰退和“硬着陸”的擔憂。非農數據公佈後，美聯儲可能在9月降息50個基點的討論升溫，導致美債收益率快速下跌，疊加日本央行在7月超預期加息的衝擊，美日“套息交易”快速逆轉，包括美股在內的全球主要股市短期大幅下跌，金融市場恐慌情緒升溫。然而，最新公佈的一系列數據又緩解了對經濟衰退的擔憂，爲美國經濟“軟着陸”提供了更多信心，改善了全球金融市場情緒。
未來需要警惕的是，儘管市場風險偏好再度升溫，但目前的漲勢並不穩固。在看似亮眼的經濟數據和財報背後，一系列風險也若隱若現。
財報與經濟數據雙雙表現亮眼
在喜憂參半的經濟數據讓市場對未來一頭霧水之際，身處商品供應鏈末端的大賣場們或許對於顧客的消費慾望有更切身的體會。
8月15日，沃爾瑪公佈的財報顯示，在截至7月26日的13週中，公司總營收爲1693億美元，同比增長4.8%，預計後一季度營收增長3.25%至4.25%；調整後每股收益0.67美元，同比上升9.8%。
這也是沃爾瑪今年第二次上調年度營收和獲利預期，儘管幾年來通脹率高於平均水平，但消費者支出仍然具有韌性，美國民衆涌向沃爾瑪商店購買物美價廉的必需品。15日盤中沃爾瑪股價一度漲逾8%，創下紀錄新高。
消費韌性也體現在宏觀經濟數據上。美國商務部15日公佈的數據顯示，美國7月零售銷售環比增長1%，爲2023年2月以來最高水平，遠高於預期的0.4%，6月數據從0%下修至-0.2%。除了體育用品和書店，幾乎所有商品的消費支出都出現了激增。剔除汽車後零售額增長0.4%，超過預期的0.1%，6月數據從0.4%上修至0.5%。
此外，美國上週初請失業金人數減少7000人至22.7萬人，創逾一個月新低，這表明勞動力市場仍有韌性，美聯儲下月降息50個基點的可能性也弱了一分。
美國經濟衰退擔憂暫時緩解。王有鑫分析稱，零售銷售增長是消費者支出增加的直接體現，也是經濟增長的重要驅動力之一，好於預期的零售銷售數據表明美國消費需求仍具韌性。初請失業金人數是衡量勞動力市場健康狀況的重要指標，其跌至7月初以來最低水平，表明近期美國就業市場相對穩健，企業裁員減少，反映了經濟活動的持續性，這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市場對於經濟衰退的擔憂。
這意味着美聯儲9月更可能溫和降息。王有鑫表示，“衰退交易”降溫將推動金融市場短期回暖。美國經濟衰退擔憂緩解，市場對美聯儲降息節奏和幅度的預期有所調整，減少了對美聯儲9月降息50個基點的預期，更傾向於認爲美聯儲可能先降息25個基點。雖然預計美聯儲降息幅度將減少，但這種調整主要是基於美國經濟更有可能實現“軟着陸”這一更好情境做出的，投資者風險偏好有所回升，推動美元資產從前期的大幅回調中反彈。8月15日晚間數據公佈後，美元指數再度回升至103上方，美債收益率明顯回升，三大股指也迎來反彈。
與此呼應的是，聖路易斯聯儲主席穆薩萊姆和亞特蘭大聯儲主席博斯蒂克逆轉此前的懷疑態度，傾向於下月降息。博斯蒂克表示，自己對9月降息持開放態度，美聯儲在放鬆貨幣政策方面不能再“遲到”了。穆薩萊姆表示，美聯儲適當降低利率的時機即將到來，通脹已經重回正軌，邁向2%的目標水平，勞動力市場也不再對通脹構成風險。
不可忽視的經濟逆風
在亮眼的經濟數據背後，投資者也不能忽視一系列隱憂，經濟逆風正在逐漸颳起。
儘管零售額創下了一年半以來的最大環比增幅，但美國商務部連續八個月對前值進行了下修，經濟軟着陸的觀點仍需更多數據支撐。美國7月零售銷售額環比增長了1%，遠超預期，但這主要是因爲汽車銷售的反彈，6月份汽車銷售曾因經銷商受到大範圍的網絡攻擊而受到打擊。如果不包括汽車和相關零部件，7月份的零售銷售僅增長了0.4%。
與此同時，15日公佈的工業生產數據表現疲軟，7月工業產出環比下降了0.6%。美聯儲稱，颶風“貝麗爾”造成的干擾使數據下降了約0.3個百分點。但即使剔除這一因素，7月份的降幅也比預期的-0.1%要差，6月份的數據也遭遇了下調。
需要警惕的是，一系列疲軟信號正在出現。美國汽車產量大幅下跌，房屋建築商信心下滑，費城聯儲商業前景暴跌，紐約聯儲製造業調查連續9個月處於萎縮狀態，進出口價格通脹高於預期，經濟逆風需要密切關注。
方德證券首席分析師張弛對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表示，美國的經濟數據確實在放緩，但不是崩潰式下降，更多的是緩慢下降，美國經濟硬着陸概率很低。在高息環境下，目前美國中小企業破產數量逐漸增加，經濟分化嚴重，大企業整體盈利還不錯，但中下層消費者過得沒有那麼舒服。
儘管衰退擔憂已經緩解，但諸多跡象表明美國經濟仍處於下行通道。王有鑫表示，短期內，初請失業金人數下降和零售銷售數據增長確實爲市場帶來了積極信號，改善了市場信心。然而，下半年美國經濟增長趨勢仍需進一步觀察，特別是考慮到近期喜憂參半的經濟數據表現。美國消費者信心指數下跌、汽車廠商產能利用率下降、房屋建築商信心下滑、商業前景轉差以及製造業PMI指數持續萎縮等，都表明美國經濟增長動能減弱，反映了當前美國經濟正面臨多重挑戰。
此外，沃爾瑪的超預期業績被看作是消費者狀況良好的信號，但這是因爲消費者在經濟壓力下減少開支，選擇了更實惠的沃爾瑪。沃爾瑪CEO Doug McMillon表示，沃爾瑪的雜貨銷售佔其總銷售額的一半以上，價格比傳統超市低約25%，公司還對7200種精選商品進行了臨時降價，山姆會員店的總體價格也較去年同期略有下降。
沃爾瑪首席財務官John David Rainey表示，消費者的活動在今年上半年保持穩定，但年內晚些時候的美國大選、中東局勢動盪等不確定因素可能會對消費者情緒產生影響。沃爾瑪的會員和客戶仍然非常有選擇性、精明且追求價值，他們更多地關注必需品，而非可自由支配的商品。
市場“大逆轉”暗藏隱憂？
儘管經濟逆風仍在，但衰退警報已經基本解除，資本市場也迎來“大逆轉”。
美股已收復“8月驚魂”的所有跌幅。8月15日，標普500指數收漲1.61%，報5543.22點，距離5669.67點的歷史高點相差不遠；納斯達克指數漲2.34%，報17594.5點；道瓊斯工業指數漲1.39%，報40563.06點。此前大漲的國債則有所回落，對利率政策敏感的兩年期美國國債收益率15日尾盤上漲12.7個基點報4.097%，10年期美債收益率上漲7.2個基點報3.912%。
張弛表示，此前美國ISM製造業PMI不及預期、非農低於預期、失業率高於預期、CPI小幅弱於預期，市場極致定價美國會進入衰退，驅動日元套息交易集中平倉，情緒變得比較糟糕。但如今，超預期的零售銷售等數據讓“衰退交易”又被修正，資產波動加劇。
一方面，美國股市自新冠疫情以來最大規模的回撤已經結束，趨勢追隨型的量化基金現在準備重返市場，或有望推動美股。例如，巴克萊稱，上週VIX飆升觸發了波動率控制基金的大規模拋售，這些基金的股票配置從110%下降到大約50%。現在隨着波動率指數回到拋售前的水平，預計波動率控制基金將重新建立這些頭寸。
另一方面，儘管美股再度逼近歷史新高，但未來經濟數據和貨幣政策不確定性下美股仍面臨風險。張弛分析稱，市場目前對美聯儲降息的預期偏多，今年還剩3次會議，市場預期有一次需要降息50基點。但回顧歷史上降息50基點的情況，前幾次分別是2001年互聯網泡沫、2008年金融危機以及2020年3月的疫情。除非事態急劇惡化，否則美聯儲幾乎不太可能一次降息50基點。今年餘下時間美聯儲3次會議均降息25個基點的概率是最大的，但明年可能會補降1—2次。
美股大逆轉暗藏隱憂，大型投資者正爲今年夏季股市的動盪可能延續到秋季做準備。柏瑞投資多元資產主管Michael Kelly減少了基金股票持倉，而且可能會進一步從股市撤走資金。百達資產管理高級多元資產策略師Arun Sai也提醒，波動性讓人很難增加風險敞口。
8月13日，美國銀行在全球基金經理月度調查中指出，隨着對全球經濟增長的預期降至八個月來的最低水平，8月份投資者增加了對現金的配置，減少股票的超配頭寸。只有31%的受訪者表示，他們在8月份增持了股票，低於7月份的51%，而他們的平均現金水平爲管理資產的4.3%，高於一個月前的4.1%。
接下來股債匯市場會走向何方？張弛認爲，美股波動率上行也有季節性影響，每年11月之前波動率普遍會提高，今年正好也是美國大選落地之時。只要美國經濟不急劇衰退，美股很難持續性下跌，現在均衡性策略可能更好，比如同時佈局醫療和科技。到明年年中，利率下行趨勢基本上是確定的，看好美債前景。美元或將保持相對強勢，一般來說，在美聯儲大幅放水、全球經濟復甦之前，美元很難趨勢性走弱，別的國家可能比美國經濟更差。
展望未來，王有鑫對記者分析稱，未來美國和全球金融市場走勢仍高度依賴於美國主要經濟數據變化及市場對美國經濟衰退的判斷。分情境看，如果美國經濟增速溫和回落，市場情緒保持穩定，則美聯儲將以更穩妥的方式推進降息，股市有望進一步上漲；而如果美國經濟快速轉差，市場情緒將再度悲觀，美聯儲將不得不考慮加大降息幅度，日美貨幣政策分化態勢將加速，“套息交易”將再度逆轉，跨境資本流動方向變化將對全球金融市場帶來較大沖擊。因此，應持續關注後續美國經濟數據變化，動態調整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