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嚴鳳英流落南京時向“戲曲世家”甘貢三家族學習京劇、崑曲
流落南京時的嚴鳳英
甘律之口述 董寧寧整理
嚴鳳英是著名的黃梅戲表演藝術家,黃梅戲這個地方小戲走向全國成爲家喻戶曉的劇種,與嚴鳳英精湛的表演藝術是分不開的。
南京,是她藝術道路上一個重要的起點。爲此我特地採訪了嚴鳳英的前夫甘律之先生。他沏了一杯茶,娓娓而深沉地向我敘述了嚴鳳英流落南京時的情景——
嚴鳳英
大約在1948年底、1949年初【2018年安慶市黃梅戲劇院編《嚴鳳英的藝術人生》改成“大約在1949年左右”】,鳳英輾轉流落到了南京。當時的南京正處於人民解放軍大軍壓境之際,失業人員激增,社會動盪不安。人生地疏的嚴鳳英隻身一人,迫於生計,經人介紹在上乘庵米高梅舞廳(位於今四環路市政協大樓處)當了舞女。米高梅舞廳當時是南京第一流的舞廳,出入都是一些顯貴富商。爲了避免被安徽的仇人認出,鳳英不得不隱姓埋名,化名嚴岱峰在正洪街租了一間平房住了下來。鳳英在米高梅舞廳時間不長,就被舞廳老闆發現她不但舞跳得好,而且嗓音圓潤,樂感很強,即聘請她伴舞之餘兼職演唱。這樣,鳳英在米高梅舞廳既伴舞又演唱,逐漸成爲米高梅舞廳一個比較走紅的歌舞女。但是,她從心底厭惡這醉生夢死、強顏賣笑的舞女生涯,渴望能夠重新回到戲劇舞臺,去精心塑造自己喜愛的藝術形象。
嚴鳳英
在那種社會裡,對她一個弱女子來說,要做到這一點是多麼艱難啊!隨着名聲傳播,一些庸俗的社交活動常常不請自來。鳳英實在是被以前的坎坷遭遇搞怕了,要躲避無聊的糾纏,唯一的辦法是趕快選擇一個正派厚道的男子作丈夫。由於環境的侷限,鳳英看中了一位文質彬彬的木行商人,數月後,鳳英感到雙方差距太大,一個熱衷於經營逐利,一個要執着地追求藝術,特別是當鳳英發現木行商人原來是有妻室家小的,很快就與木行商人分了手。鳳英重新回到正洪街那間平房,迫於生計再次被米高梅舞廳聘爲伴舞。
鳳英第二次回到米高梅舞廳時,南京已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注:2018年安慶市黃梅戲劇院編《嚴鳳英的藝術人生》一書將收錄1991年《金陵逸事》一書中董寧寧撰《流落南京時的嚴鳳英》時在放在“嚴鳳英人品藝德”欄目之中,卻刻意將“嚴鳳英與木行商人第三者戀情和伴舞舞女”之事刪除。】
1950年年初,我與兄長甘南軒及幾位名票友在市軍管會文藝處的領導下,在太平南路安樂酒家(現江蘇酒家)內創辦“友藝集”京劇茶座,以切磋京劇表演藝術,交流技藝,聯絡感情,繁榮京劇創作。鳳英常常與同伴前往安樂酒家觀看票友演出,偶爾也上臺唱上一段,多爲《甘露寺》《淮河營》等馬派唱段,雖水平不高,卻引起觀衆注意。
同年4月,“友藝集”在中華劇場做首場公演,大軸戲爲汪劍耘、甘南軒、李鬆年、劉人傑和我演出的《龍鳳呈祥》。散場後,經人介紹我與鳳英相識了。甘家是南京名門望族,江南著名的藏書樓“津逮樓”即爲甘氏先人所築。我父親甘貢三是南京著名的京昆票友,詩詞書畫、戲曲音律無一不精,所交者都爲學者名流,如吳梅、梅蘭芳、溥侗(別號紅豆館主)、王熙春、童芷苓、言慧珠等。當時我正新喪不久,心情較憂鬱,介紹人私下向鳳英詳述了我的爲人、家庭及愛人去世的情況,勸她好好與我相處。從此鳳英常常單獨到“友藝集”參加基本功訓練班,跟武生名票友章耀泉學打把子、跑圓場、起霸,又跟汪劍耘、管公衡學梅派唱段。由於家庭的薰陶,我亦酷愛京昆藝術,京昆功底自然比鳳英高出一籌。在“友藝集”這個藝術天地裡,鳳英經常向我求教,我總是盡我所知指點她。鳳英聰慧過人,天賦極高,接受能力很強,只要略一點撥,便能心領神會,是難得的藝術人才。對藝術的共同追求,使我們的心靠得更近了。我父親見鳳英人品不錯,就讓她與我在甘府大院結侶。鳳英從此結束了多年坎坷的流浪生涯。
甘律之
當時甘府上下百餘口人,人人酷愛戲曲藝術,鳳英到此真是如魚得水。她原先所學的黃梅戲大都是由師傅口傳身教的,而那時的黃梅戲在藝術上還是相當幼稚的,特別是有些身段、唱詞,許多是靠演員在舞臺上即興創作,沒有一定的規範。京昆戲曲優美高亢又變化無窮的唱腔、雍容典雅的唱詞、根據劇情精心設計的身段等,使鳳英大開眼界。京昆戲曲的博大精深和無窮奧妙讓鳳英陶醉了。她拼命地學習,常常廢寢忘食,孜孜不倦。當時,我父親正爲子媳說崑曲《遊園驚夢》,誰也沒覺察旁邊多了個有心人。一次我父親無意中聽鳳英也在哼崑曲,就吹起笛子讓她試唱。不想短短兩三個月的耳濡目染,一出《遊園驚夢》,從唱腔到身段竟給她“偷”到八九成,樂得父親捋着長髯哈哈大笑,連呼:“好!好!”從此,鳳英加入了甘家弟子學習京昆戲曲的行列。不到一年,她先後學會了《大登殿》《御碑亭》《梅龍鎮》《遊園驚夢》《春香鬧學》《琴挑》等京昆名劇。鳳英在南京這段時間對京昆藝術的刻苦學習,爲她後來表演黃梅戲奠定了厚實的基礎。
一次,“友藝集”籌備一場全體反串的堂會戲《黃鶴樓》。嚴鳳英扮演張飛,隨着緊促的鑼鼓點,鳳英扮演的張飛快步出場,一聲帶炸音的“哇呀呀”贏得全場觀衆熱烈的喝彩。接着那鏗鏘有力、節奏鮮明的快板唱腔和乾淨利落的“撲蝴蝶”,把個憨厚爽直、是非分明又魯莽急躁的張飛性格演得淋漓盡致,博得全場陣陣掌聲。
1950年夏,鳳英與我合演《梅龍鎮》。她扮演的李鳳姐天真活潑,毫無輕佻之態,獲得觀衆一致好評。後來,鳳英將這齣戲改名《李鳳姐》移植到黃梅戲舞臺,唱詞、身段均按京劇路子,舞臺效果極佳,還給我寄來劇照。
鳳英在我家這段時間,常穿一件黑絲絨旗袍,領口帶上紅白相間的別花,顯得落落大方。她勤快能幹,操持家務井井有條,又極好客,對有困難的親友總是傾囊相助,而自己生活儉樸。我父親對她關心備至,親切地喚她“岱峰”,每次排戲必親臨指點。
甘家大院嚴鳳英舊居
1951年,安慶劇場的同志輾轉託人找到鳳英和我,想請鳳英重返安慶。不久,我爲鳳英購置了部分“行頭”,送她回安慶。1951年年底,鳳英回到了久別的故鄉安慶,不久就蜚聲劇壇。
1953年,安徽成立黃梅戲劇團,鳳英隨劇團來寧演出《打豬草》。爲了感謝我在藝術上的培養和經濟上的幫助,鳳英買了許多禮品來看我。以後又請劇場安排一場《梁祝》,讓我瞭解她在藝術上的進步。尤其令我感動的是,1954年,鳳英頂着各方壓力和干擾,毅然來寧與我正式結婚。那天大三元酒家熱鬧非凡,甘家親友及南京票友均前往祝賀。鄭山尊同志在酒宴上半開玩笑地對鳳英說,你是我們南京人的媳婦,歡迎回到南京來。當時,鳳英已在排演《天仙配》,準備參加華東地區戲曲會演。她將《天仙配》的身段演給我看,請我爲她出謀劃策。我發現她手中的雲帚很不順溜,弄不好可能纏在“頭面”(旦角頭上的裝飾)上,特請胞妹紋軒教她一出崑曲《思凡》,讓她將《思凡》中色空的雲帚功移用於七仙女。後來,《天仙配》在華東地區戲曲會演大會上獲獎,鳳英也獲得了演員一等獎。
婚後,我與鳳英同去合肥,夫妻感情一直很好。後因歷史原因夫妻離異。儘管如此,離婚後,鳳英還多次在朋友面前稱讚我爲人忠厚,對她體貼關心,在藝術上對她幫助極大。而我在內心也時時關注她,希望她在藝術上更進一步,更希望她生活得美滿幸福。誰知“文革”中傳來她自殺身亡的噩耗,消息傳來時,我與友人潸然淚下,至今憶及,意猶愴然。
[1]李濟民主編;湯惠蘭,董寧寧副主編. 金陵逸事[M]. 南京:南京出版社, 1991.08.
[2]安慶市黃梅戲劇院編. 嚴鳳英的藝術人生[M]. 合肥:安徽文藝出版社, 2018.01.(選自陳濟民主編《金陵逸事》)
文化南京叢書·馬麟、楊英著《甘熙宅第史話》嚴鳳英甘宅學京昆
嚴鳳英與南京有一段割不斷的姻緣,這是在《天仙配》問世之前,嚴鳳英尚未成名之際,她從京昆藝術中吸取了豐富的營養,這養分的吸取正是在甘宅。
嚴鳳英,1930年4月生於安徽桐城羅家嶺。原名嚴鴻六。她從小愛唱黃梅戲,因出演《小辭店》主角柳鳳英大受歡迎,而改藝名爲嚴鳳英。
1948年,不滿20歲的嚴鳳英,輾轉流落到南京。到南京後,她生活無着落,就寄住在南京一家做木材小生意的商人家中,先是在秦淮河、夫子廟一帶賣唱,後經人介紹在南京米高梅舞廳工作,還把自己的名字改爲嚴黛峰。
50年代初,京昆世家甘貢三老先生之子甘南軒、甘律之與幾位名票在軍管會文藝處領導下,於太平南路創辦“友藝集”京劇茶座。嚴鳳英常與舞廳同伴前往聆聽,偶爾登臺唱上一段《甘露寺》、《淮河營》等馬派唱段,雖水平不高,卻引起觀衆注意。1950年4月,“友藝集”在中華劇場首場公演,散場後,經人介紹,嚴鳳英認識了甘律之。從此嚴鳳英常單獨來“友藝集”,並參加“友藝集”的基本功訓練班。在此期間,嚴鳳英與甘律之訂下了白首之盟,從此結束了多年坎坷的流浪生涯。
甘律之在遇見嚴鳳英之前,其妻子因在屋內燒炭取暖不慎中毒亡故。由於嚴鳳英是個流落風塵的女子,而甘家是當地的名門望族,講究門當戶對,加上妻子新逝,按照家族風俗,丈夫續絃需三年之後。甘律之剛開始有所顧忌,沒有將消息告訴家裡,而是借朋友的房子在外與嚴鳳英同住。由於老爺子甘貢三是個崑曲戲癡,凡有客人來,他都要竭力勸說客人學崑曲。嚴鳳英隨甘律之來到甘家大院主動學戲,甘責三當然十分高興。當他知曉兒子律之與嚴鳳英感情很好並已同居生活,不僅沒有反對,而且要求兒子將嚴鳳英接回家住。
甘律之的小妹甘紋軒清楚地記得,父親曾嚴肅地對四哥說:“家中的房子這麼多,你們還住在外面幹嗎?”老爺子的這句話,讓甘律之心裡懸着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在那個婚姻遵從父母之命的年代,這意味着父親已經將嚴鳳英看作一家人。就這樣,嚴鳳英因京昆戲曲結緣甘家,正式成了甘家的一員。
認識甘律之後,嚴鳳英很快就認識了他的姐夫汪劍耘。汪是當時名噪一時的梅派弟子,在南京影響很大。嚴鳳英向甘律之學會了京劇《梅龍鎮》,有一次,兩人在安樂酒家同臺演出,甘律之演正德皇帝,嚴鳳英演李鳳姐,汪劍耘特地去捧場。嚴鳳英的眼神生動,唱得很有韻味而受到汪的誇獎。於是機靈的嚴鳳英便要跟汪學戲,她非常清楚,如果有汪劍耘正式教戲,是她的光榮,因此她一再央求汪,要拜他爲師。見她態度誠懇,汪劍耘終於同意輔導她訓練基本功,而絕不同意收徒。這樣,從第二天清晨,在南捕廳的甘家花園裡,汪劍耘便手把手地教她練起毯子功來。嚴鳳英領會很快,又學得專心,使汪非常高興。
甘律之有次把嚴鳳英帶到甘家大院聽戲學戲。正趕上甘貢三老先生爲子媳等說崑曲《牡丹亭·驚夢》,許多人在廳內拍曲子,誰也沒留意後面多了個旁聽生嚴鳳英。倒是甘老先生髮現了她,便吹起笛子叫嚴鳳英試唱一遍《驚夢》。嚴鳳英學過戲,有底子,加上人又聰明,一出《驚夢》連唱帶做竟被她“偷”了個八九不離十。樂得甘老先生拈鬚大笑,連誇“好,好”,於是嚴鳳英正式加入了甘家子女學戲的隊伍中。
甘家大院嚴鳳英舊居
在甘宅,嚴鳳英學會了崑曲《遊園驚夢》、《春香鬧學》、《琴挑》,京劇《大登殿》、《御碑亭》、《玉堂春》等。嚴鳳英在“友藝集”的活動中,演出過《大登殿》、《梅龍鎮》。據南京老票友講,嚴鳳英在《大登殿》中扮演代戰公主,穿旗裝,梳兩把頭,著花盆底兒旗鞋,“臺步穩重瀟灑,歌喉珠圓玉潤,一口流利京白,使觀者無不瞠目”。
嚴格、規範的京劇崑曲訓練,爲後來嚴鳳英黃梅戲的精湛表演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甚至後來嚴鳳英回到安徽時還曾將京劇《玉堂春》、《梅龍鎮》等不少劇目改成黃梅戲演出。
1951年,爲加強黃梅戲演員陣容,安慶市派人到南京尋訪嚴鳳英。甘律之瞭解嚴鳳英的抱負,爲她購置了部分“行頭”,支持她重新登上黃梅戲舞臺。果真,嚴鳳英回安慶後不久便蜚聲戲壇。
1954年夏天,嚴鳳英再次回到了甘律之身邊,甘家上下對她依舊友善和重視,甘律之還央請姐夫汪劍耘予以指導。汪先生親自下場示範,向嚴鳳英傳授舞臺身段和表演訣竅。甘律之又讓小妹甘紋軒將崑曲《孽海記》中《思凡》一折戲從頭至尾教授給嚴鳳英。《思凡》這折戲屬獨角戲,劇情爲一個小尼姑因思念凡塵而逃下山,20多分鐘全是一個人在舞臺上的身段和內心表演,極其考驗一個演員的舞臺基本功。嚴鳳英學戲時,甘律之在一旁分析、解說,以便嚴鳳英在黃梅戲舞臺表演中吸收運用。《思凡》中小尼姑的拂塵手法,後被嚴鳳英成功地運用到黃梅戲《天仙配》中七仙女的拂塵表演中。
1954年9月25日,華東地區戲曲觀摩會演在上海正式拉開帷幕。嚴鳳英特地預訂了賓館,將甘貢三老人接到上海,觀看自己主演的《天仙配》。其時,甘律之正隨姐夫率“汪劍耘京劇團”在外地商業演出,未能到上海觀看,這成爲甘律之心中的一件憾事。
1954年,華東會演獲後,嚴鳳英與甘紋軒在上海合影(圖右爲嚴鳳英、左爲甘紋軒)
嚴鳳英、王少舫主演的《天仙配》在上海會演獲得巨大成功,贏得劇本、演出、音樂、導演等多項大獎,嚴鳳英更是獲得演員一等獎。得獎後的嚴鳳英十分高興,特地請甘貢三老人和小妹甘紋軒到飯店吃飯慶賀,飯後嚴鳳英攜甘貢三老人、甘紋軒一道去上海公園拍照留念。嚴鳳英胸佩演員一等獎獎章,分別同甘貢三老人、甘紋軒在公園內一處毛澤東、斯大林的塑像前留影。甘家保留的嚴鳳英一些照片因文革中被抄家而流失了,僅留下“嚴鳳英與甘紋軒合影”這張珍貴的照片。
獲獎之後不久,嚴鳳英毅然回到南京與甘律之正式登記結婚,並在南京碑亭巷曲園飯店舉行了熱鬧的婚禮,由當時南京文化界的名人鄭山尊爲嚴鳳英和甘律之擔任證婚人,南京京昆戲曲界的友人們紛紛前來祝賀,這樁婚事一時被人們傳爲美談。
婚後,甘與嚴二人同去合肥,後因“歷史的誤會”,二人又不得不離異。儘管如此,離婚後的嚴鳳英仍多次在朋友們面前稱讚甘律之先生爲人忠厚,對她體貼關心。
在嚴鳳英之前,黃梅戲只是一個難登大雅之堂的地方小調;自她以後,黃梅戲才隨着《天仙配》、《女駙馬》等戲的走紅風靡全國。
文革一來,嚴鳳英大難臨頭,先是被打成“劉少奇文藝黑線人物”、“周揚的黑干將”;繼而被污爲“國民黨潛伏特務”,再後來升級爲“現行反革命”。無休止的批判、侮辱、毒打,有冤無處伸,有苦無處訴,令嚴鳳英身心俱疲,1968年4月8日,她吞服了大量安眠藥含恨而死。當代著名詩人、書畫家林散之有詩悼曰:“塵劫人間驚萬千,唯君一死最堪憐。淒涼練好霓裳曲,奔入蟾宮作散仙。”
如今,甘熙宅第中,南捕廳15號的西偏院,還保留着嚴鳳英和甘律之曾住過的“舊居”,她在這裡向甘貢三先生學習京昆技藝,又與甘律之相識、相戀並結婚,留下了一段梨園佳話。
馬麟,楊英著. 甘熙宅第史話[M]. 南京:南京出版社, 2008.03.
嚴鳳英婚戀家庭
嚴鳳英
嚴鳳英在舊社會流浪賣藝期間,受到惡勢力的侮辱、摧殘,她用反抗、逃跑、上吊、吞金與之抗爭,心靈上受到很大的傷害。1951年3月,嚴鳳英與安慶軍分區文工隊隊長、音樂工作者王兆乾合作,編演現代戲《柳樹井》的過程中產生了戀情(王兆乾作曲,嚴鳳英主演),並育有一子王小亞,但時間不長,這段感情就結束了。
1954年4月,嚴鳳英和南京京昆名票甘律之結婚,1956年6月協議離婚。這兩段婚戀的挫折給嚴鳳英感情上也留下陰影。但是嚴鳳英是在苦難中掙扎奮鬥成長起來的新女性。她有理想,有追求,熱愛生活。她的好友林青女士說:“在藝術上,她可以扮演各種各樣的人物;在生活裡,她的感情也是豐富多彩的。她渴望自由,渴望幸福,她既熱情坦蕩,又任性狂放,她大膽地追求她心中的愛,不惜任何代價……一個從小未曾得到過父愛、母愛的人,她渴望得到真正的愛,得到人間真情。”瞭解嚴鳳英的老同志都說,嚴鳳英開朗、活潑、大膽,在感情上她敢愛、敢恨,但絕不隨便,她的擇偶標準是很高的。
1956年嚴鳳英在排演現代戲《王金鳳》的過程中與該劇導演王冠亞產生了戀情。8月《王金鳳》參加安徽省第一屆戲曲觀摩會演,嚴鳳英獲得演員一等獎,王冠亞獲得導演二等獎。9月,嚴鳳英、王冠亞結婚組成家庭。
張鳳高編著. 嚴鳳英畫傳[M]. 北京:中央文獻出版社, 2014.03.
江蘇金陵(江寧、南京)“戲曲世家”甘氏家族甘熙
甘熙(1798—1852),清代學者、藏書家。字實庵,晚號二如居士。江蘇江寧(今南京)人。道光十九年(1839)進士,曾任知縣、戶部廣東司兼雲南司主稿、記名知府等。一生博覽羣書,博聞強記,懂天文,識地理,尤精風水堪輿之術。二十二年,在京任郎中時,奉詔爲道光皇帝勘選安置靈柩的地宮。對南京文物史蹟、歷代掌故、名勝風物、街巷名稱沿革等仔細蒐羅考證,編撰南京方誌著述多種,著有《白下瑣言》《金石題詠》《桐蔭隨筆》《棲霞寺志》等。還編有《重修靈谷寺志》12卷。其父仿寧波天一閣建有藏書樓津逮樓,藏書畫十多萬卷,至甘熙主持時,藏書更爲豐富,爲其時金陵之最。惜大量古籍珍本毀於咸豐三年(1853)太平軍與清軍之戰。甘家由其父開始建設宅院,經其續建擴建,建成左右兩組各五進之廣大宅院,俗稱“九百九十九間半”,爲中國最大的平民住宅。迄今甘熙故居成爲南京一著名景觀。
宋林飛主編。 江蘇歷代名人詞典[M]. 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 2019.09.(《江蘇文庫》)
甘貢三六十大壽全家福,中間的這位便是甘貢三先生,左邊的這位是他的夫人。
甘貢三
甘貢三(1889—1969) 業餘崑曲家。原名甘鑫,字貢三,以字行,江蘇南京人。甘氏爲金陵望族,其先人甘熙(著有《白下瑣言》等書)於清道光年間曾建“津逮樓”,藏書數十萬卷。貢三於民國初年畢業於中央法政大學經濟科。愛好戲劇、音樂,包括道教音樂,並精於笙、簫、笛、三絃、琵琶,尤其酷愛崑曲,師從老藝人謝昆泉。後來延請名師施桂林、尤彩雲(均爲蘇州全福班名旦)、笛師李金壽等到家中教導子、女、侄、孫輩唱曲。他本人專工老生唱法,嗓音高亢蒼勁,行腔剛健簡捷,擅唱《彈詞》、《酒樓》、《封王》等曲。20世紀30年代初,與仇萊之、吳梅等切磋崑曲,舉行同期,共同組織紫霞社。後來公餘聯歡社成立,他擔任崑曲組組長,與溥侗結交。又被聘任爲中央文化計劃委員會委員。民國二十四年(1935)在上海百代公司灌製崑曲唱片《掃鬆》、《寄子》(與張善薌合作)等。抗戰初期,到重慶與穆藕初、項馨吾、倪宗揚(傳鉞)、張充和等建渝社, 又與範崇實、章元善等擴建重慶曲社,並協助四川五通橋鹽務總局成立業餘崑曲組織。 民國三十一年(1942)受聘擔任北碚重慶師範學校崑曲教師。抗戰勝利後回南京,民國三十五年任江寧師範學校崑曲教師,同時恢復紫霞社,在南捕廳家中每月舉行同期,曹天受、吳南青等均來參加。文藝界知名人士呂恩、羅蕙蘭、嚴鳳英、顧鐵華等都曾先後得其親授。他博學多才,亦好詩詞、書法,精通音律。早年與吳梅、溥侗等共同研究崑曲韻譜 和十番鑼鼓,積累了許多資料文稿。爲解決青年人不識工尺譜的困難,他曾花費數年時 間,將百餘齣戲的工尺譜翻成簡譜。新中國成立後,他將祖遺“津逮樓”藏書連同《白下瑣言》、《建康實錄》仿宋木刻版數百塊,全部無償捐贈南京圖書館。1954年又創建南京 樂社崑曲組,團結了南京地區的一批曲友。1957年,年近古稀時,在江蘇廣播電臺錄笛 子曲牌十支,撅笛飛聲,不減當年。
王永敬主編。 中國“崑曲學”研究課題系列 崑劇志 下卷[M]. 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 2015.09.
前排左起:甘律之(四子)、甘南軒(長子)、甘濤(次子)後排左起:甘紋軒(幼女)、甘長華(長女)
甘南軒
甘南軒(1910—1984) 南京知名曲友、京劇演員。原名甘瀏,字南軒,江蘇南京人, 甘貢三長子。早年求學於金陵大學,並拜紅豆館主溥侗爲師,學習崑曲和京戲,曾任南京 新生京劇、音樂研究社社長,從民國二十四年(1935)至1953年長達十八年之久(其中抗 戰8年在重慶活動)。1954年加入汪劍耘京劇團,在蘇、魯、皖等地演出,以扮演諸葛亮 著稱。1959年參加泰州市京劇團,後併入揚州專區京劇團,是團內擔任老生行當的主要演 員。1966年退休回寧。“文革”後擔任程閣老巷居委會主任,並被選爲白下區人民代表,積 極從事羣衆戲曲活動,編寫唱段,輔導表演,帶領羣衆參加市區、街道文藝會演,均獲獎 勵。他在崑曲方面能唱老生曲目甚多,1978年南京樂社恢復,他繼承父業,擔任崑曲組組 長,後又被選爲江蘇省崑劇研究會常委。晚年專門致力於業餘崑曲活動,爲振興崑曲藝術 克盡心力。
王永敬主編。 中國“崑曲學”研究課題系列 崑劇志 下卷[M]. 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 2015.09.
甘濤
甘濤 (1912—1995),現代音樂家【注:音樂教育家、演奏家】。 號漢波【注:漢渡】。江蘇南京人, 甘熙之孫。【注:世居境內南捕廳、大板巷。】出身於素 有“戲曲世家”之稱的甘家,耳濡目染,自幼習笛、胡琴、崑曲等,中學時即有“南胡聖手”之稱。
1930年入中 央大學電機系,因病輟學,遂改習音樂, 次年入上海國立音樂專科學校小提琴專業。熱愛民族文化,亦深研簫、笛、箏、古 琴等民族樂器以及江南絲竹和廣東音 樂。【注:民國23年(1934)】畢業後回寧加入中央廣播電臺,任音樂組長,組建中國第一個民族管弦樂團併兼團長、指揮。樂團曾公開招考並 舉辦三期民樂培訓班,培養了一批民樂 人才。抗戰年間,在重慶多次舉辦個人 二胡獨奏音樂會,還曾率團去曾家巖中 共重慶辦事處演出。歷任南京音協常務 理事、全國音協理事、中央廣播電臺廣播 樂團團長兼指揮等。新中國成立後【注:南京解放後,長期在高等藝術院校從事教學工作】,先後執教華東人民革命大學南京分校、南京大學、金陵大學,1952年調任南京師範學院音樂系教授兼民樂教研組主任。 1954年創建南京樂社,任社長。樂社以發掘、繼承、研究和弘揚民族音樂遺產爲宗旨,社員均爲民樂界一時俊彥,建社60 多年來,爲藝術院校和各級藝術團體培養輸送了一大批音樂人才,是南京地區最具代表性和影響力的民間樂社。1958 年調任南京藝術學院民樂教研組組長。 歷任南京藝術學院實驗樂團副團長、省 文聯委員、市文聯副主席、市音協副主 席、全國樂器協會顧問等。【注:還先後任中國音樂家協會江蘇分會民族音樂委員會主任、江蘇省文聯委員、南京市音樂舞 蹈協會名譽主席、南京市文聯副主席、南京樂社社長、江蘇省文藝學院藝術顧問、中國器樂協會顧問 等職。甘濤執教五十餘載,國內外知名的演奏家龔一、閔惠芬、陳躍星、朱昌耀、楊積祥、周維等,先 後都曾得到他的親授和指點。還培養了中國高校第一個二胡碩士研究生和第一個琵琶碩士研究 生。】其著《江南絲 竹音樂》,是中國第一部研究江南絲竹的資料詳瞻、論述深刻的音樂專著。另著 有《中國近代國樂器》《中國民族樂器常識》《中國打擊樂器》《江南絲竹演奏藝術》《怎樣吹笛簫》《二胡音準問題》《二胡 弓法藝術》《二胡演奏術語、記號、符號》 《二胡傳統獨奏曲十三首 ·甘濤演奏譜》 《二胡基本練習曲》《民族器樂練習曲》 等,還創作改編民族器樂曲《霓裳羽衣 曲》《夜深沉》《變體新水令》《齊來同歡 唱》等。
宋林飛主編。 江蘇歷代名人詞典[M]. 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 2019.09.(《江蘇文庫》)
南京市白下區地方誌編纂委員會編。 南京市白下區志(1986-2005) 下[M]. 北京:方誌出版社, 2011.09.
甘律之
甘律之(1919—1990)南京知名曲友,戲曲活動家。原名甘法,字律之,江蘇南京人,甘貢三的第四子。民國二十五年(1936)畢業於南京市立職業學校商科。自幼受家庭薰陶,早在九歲時即學唱京劇、崑曲,崑曲師從施桂林、徐金虎、尤彩雲等名角,並向紅豆館主溥侗等學習劇藝。早年曾爲南京京劇票房新生社骨幹。民國三十七年,黃梅戲名旦嚴鳳英流落南京時,他曾予有力的支援,帶嚴鳳英到甘家向父兄姐妹們學習崑曲,兩人建立了深厚的感情,終於結爲連理(1957年後被迫離婚)。1950年他擔任南京市戲劇改進會登記組組長。1952年任南京市白下區文化館羣衆文藝工作隊隊長,同年被選爲白下區政協委員。1954年參加汪劍耘京劇團,後改爲南通專區京劇團。1959年回寧,在南京藝術學院音樂系任代課教師兩年,講授戲曲身段和演唱技藝。此後數年,在南京工學院等多所大專院校和企事業單位的業餘京劇團擔任京、崑劇輔導授課教師,排演了許多大型劇目,演出場次有的多達二百餘場。“文革”後擔任南京京劇研究會演出組組長、中山業餘京劇培訓班副班主任,後又出任江蘇省老年京劇研究會會長,同時積極參加和推進南京樂社崑曲組活動。在1989年5月紀念其父甘貢三百年誕辰時,與妹甘紋軒合演崑劇《寄子》,他扮演老生伍子胥,深受好評,江蘇人民廣播電臺曾錄音播放。同年9月,參加杭州西湖之夜業餘崑曲大賽,清唱《彈詞》【三轉】獲獎。就在1990年5月10日他生命的最後一天,仍然爲籌辦古秦淮京昆茶座、與江蘇省戲劇家協會聯合舉辦京昆培訓班而努力奔走。(王運洪)
王永敬主編。 中國“崑曲學”研究課題系列 崑劇志 下卷[M]. 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 2015.09.
梅派弟子——汪劍耘(甘貢三長女甘長華丈夫)
在甘貢三衆多子女中,長婿汪劍耘走過了一條艱苦卓絕的學藝道路,曾被收爲梅派弟子並有幸得到梅蘭芳先生的親傳,其在戲曲界博得了“南京梅蘭芳”的美譽。
汪劍耘(1917—1975),原名汪彭年,出生於南京的一個書香門第。因其是家裡唯一的男孩,家中對他寄予厚望。然而汪家老宅毗鄰繁華熱鬧的夫子廟,汪劍耘自幼受到濃厚戲曲氛圍的耳濡目染,漸漸地對京劇產生了興趣。進入中學後,經好友的介紹和動員,他瞞着家人蔘加了一個京劇培訓班,並因嗓音甜潤、外形俊秀、氣質清純,在培訓班老師的建議下,將學唱行當確定爲青衣、花旦。
在20世紀30年代初,汪劍耘在南京票界已頗有名氣。後結識甘南軒,經常赴南捕廳甘宅唱戲。在甘貢三的宣傳鼓勵下,加入甘氏兄妹吟唱京、昆的行列中。因甘貢三長女甘長華與汪劍耘意趣相投、日久生情,後兩人結爲伴侶,琴瑟靜好。
抗戰初期,汪劍耘供職於川西五通橋的鹽務總局。總局十分重視職工的業餘生活,組織了龐大的京劇愛好者隊伍,汪劍耘頻繁地參加業餘演出活動。在此期間,他得到該局聘請的專職老師——王蕙芳的細心指點,既拓寬了戲路,又提升了演出水平。抗戰後期,鹽務總局遷回重慶,汪劍耘不慎染上嚴重的肺結核,不得不終止了摯愛的戲曲表演。在病休期間,他努力鑽研梅派藝術,通過記錄和整理梅派大量的唱腔曲譜,大大提高了對梅派藝術的理論認識。抗戰勝利後,汪劍耘隨鹽務總局重返南京並恢復了業餘表演,並熱心地向年輕的京劇愛好者傳授表演技巧和心得。在這些年輕人中,不乏一些後起之秀,如任岫雲、羅蕙蘭、嚴鳳英、丁學勤等。
1951年8月,在熱心人士的促成和幫助下,汪劍耘在上海馬思南路的梅公館正式拜梅蘭芳爲師,從此入梅門,得到梅大師親授。汪劍耘有深厚的曲藝基礎,加上不斷地刻苦鑽研,故其在京、昆表演藝術方面取得很高的造詣。1953年,汪劍耘在天津與王則昭合作,正式下海。後又與周嘯天合作去開封、鄭州、洛陽、西安等地巡演。
1954年汪劍耘回到故鄉南京,經政府主管部門批准,成立“汪劍耘京劇團”(簡稱“汪劇團”)。“汪劇團”內有生(小生、老生)、淨、醜、旦等角色。除了汪劍耘親演外,妻舅甘南軒與甘律之爲其左膀右臂,並飾老生、小生的角色。除此之外,劇團還邀請了一些後生小輩的加盟。這種至親好友的合作使整個劇團親如一家,演員們舉手投足默契十足,演出的質量和水準得到保證。當年“汪劇團”成員之一、著名京劇大師顧鬆齡先生這樣描述:汪先生具備高超的演技和深厚的藝術修養,能把劇中人的思想感情通過表演傳達給觀衆,使觀衆的情緒被劇情的悲歡離合和劇中人物的命運所感動。如他飾演《生死恨》中的韓玉娘在“團圓”一場中,把一位深懷愛國熱情、受盡千辛萬苦、滿懷與親人團聚的渴望,而又病入膏肓即將告別人世的女性表演得極其入神。汪先生演至此處,淚水會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而此時全場觀衆也都黯然無聲,不少人還用手帕拭淚。
1958年“汪劇團”被併入南通京劇院,汪劍耘任二團團長。在此期間,雖然患了嚴重的氣喘病,但他一邊做好劇團領導工作,一邊竭盡心力地傳藝育人。不管工作還是授課,汪劍耘從不懈怠、兢兢業業,在完成表演任務的同時,培養拔擢了一批青年才俊。京劇名家張玉蘭曾在南通少年京劇團學習梅派藝術,每當回憶起汪劍耘對她的教誨,總是飽含深情:先生謙和對人、溫文有禮,他始終將梅大師作爲表率,認爲自己尚未學到大師的修養。他的表演頗具梅派神韻,兼有深厚的崑曲功底,其表演之美、之細膩已非一般同門所能望其項背。就是在他哮喘病發之際,他仍能運用技巧,使臺下的觀衆難以察覺。先生平時授課相當認真細緻,除親自示範之外,還不厭其煩、深入淺出地向學生們分析劇中人物個性特點、講解動作要領。除了教授幾個大孩子外,還把所有的小姐妹全叫來聽課。這種博大的胸襟和無私奉獻精神,在那個還興“留一手”的年代裡是多麼的難能可貴啊!……
爲紀念梅蘭芳大師逝世一週年,1962年汪劍耘在南京人民大會堂參加了《汾河灣》的合演。汪劍耘飾演的青衣唸白多、難度大,儘管健康狀況欠佳,卻能做到語氣清新自然、字字清楚有力,將人物內心世界表現得淋漓盡致。汪劍耘的表演一絲不苟、自然灑脫,展現了梅派的精髓和神韻,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不愧爲“德藝雙馨,梅門一幟”
如今,每每提及汪劍耘,無論是與之共事、親密合作過的同輩人,或受其提攜、恩惠的後學者,他們都對汪劍耘的爲人修養與藝術造詣欽佩之至。汪劍耘謙虛謹慎的處事風格、深厚精湛的表演功力以及誨人不倦的園丁精神成爲人們美好永久的回憶。
曾軍,潘彬彬,施慧編著. 符號江蘇·口袋本 第7輯 甘熙故居[M]. 南京: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 202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