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處考古新發現串起中軸文脈

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遺存,呈現了自明代以來依次疊壓的7條道路

永定門內依次疊壓的7條古道,再現了中軸線南段道路的歷史面貌;市肆、橋樑,見證了古代市井生活的繁華景象;西板橋遺址的發掘,讓老北京人的記憶和鄉愁,通過石條砌築的規整河道得以呈現……北京中軸線的申遺保護之路歷時12年,相關考古發掘貫穿始終,北京考古研究院先後發掘了正陽橋遺址、中軸道路排水溝、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遺存、天橋遺址等多處重要遺址,中軸線南段道路遺存更是成爲北京中軸線15個遺產構成要素之一。

12年間,中軸線考古發掘涉及了哪些地點?發掘出的“寶貝”都有何意義?對北京中軸線申遺成功又起到了什麼作用?近日,北京青年報記者走進北京考古研究院,探秘北京中軸線申遺成功背後的考古故事。

12年間發掘了13處地點

7月27日,在印度新德里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46屆世界遺產大會上,“北京中軸線——中國理想都城秩序的傑作”被列入《世界遺產名錄》。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院長張中華得知消息後,感慨萬千,“這一成功背後,離不開考古團隊12年的辛勤付出”。

北青報記者瞭解到,北京中軸線2012年列入《中國世界文化遺產預備名單》,中軸線考古也隨之啓動。在這12年間,十餘人的考古團隊發掘了13處地點。

“這些豐富的考古成果包含了中軸線上的橋樑、水系、道路、壇廟和市肆等要素,是北京中軸線擁有旺盛生命力的物質見證,更爲申遺成功提供了有力支撐。”張中華表示,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遺存的發現,是北京中軸線考古工作中最爲關鍵的成果之一。以往人們知道北京中軸線串聯起各個歷史建築,但具體的道路位置卻不明確。如今,通過發掘,永定門內揭露出的依次疊壓的7條道路,釐清了中軸線南段道路的歷史演變脈絡,這爲北京中軸線的真實性、延續性和完整性提供了有力證據。“在發掘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遺存時,考古團隊清晰地看到了明清時期的厚重車轍。當時,大家面對發掘出來的依次疊壓的7條道路矗立良久,這不僅是歷史的車轍,更是文明的印記。”

首次發掘地安門外市肆遺址

中軸線的第一次考古發掘是在2017年,張中華介紹,當年鼓樓西大街35號院的一戶人家要蓋房,這處住宅緊鄰鼓樓,住戶文物保護意識非常強,在動工之前提前申報了考古勘探。於是,北京考古研究院對現場展開了考古發掘工作。

“2017年9月,我們在鼓樓西大街35號院發現了市肆區。市肆區遺址呈現出了‘前朝後市’的古代王城典型特點。遺址內發現了多處元、明、清時期的灰坑,出土了豐富的瓷片,包括龍泉青瓷、景德鎮青花瓷、鈞瓷、磁州窯白地黑花瓷等,是市肆區熱鬧繁華市井生活的考古實證。”張中華介紹,這是北京中軸線上首個考古發掘項目,發掘後被確定爲“地安門外市肆遺址”。

同年,配合西城區疏解整治,考古團隊又發掘出西板橋遺址。“西板橋存在於老北京人的記憶和鄉愁中,現在5路公交車仍有西板橋公交站,但沒有人知道西板橋的真正面貌。”張中華介紹,西板橋遺址位於什剎海街道恭儉衚衕南口與景山西街交會處,西板橋被完整地發掘出來後,呈現出石條砌築的規整河道,結合史料記載,內金水河的水系脈絡更加清晰。

2018年開始,北京市文物局啓動了先農壇的騰退整治。當時育才學校的籃球場,正是明清時期中國古代帝王親耕的“耤田”(“耤田”的地塊面積恰好是“一畝三分”,因此也稱“一畝三分地”),在騰退後,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對“耤田”遺址進行了考古發掘。“我們發現了皇帝觀耕臺以南的觀禮空間,這是明清時期舉行耤田禮時,王公大臣們站立的區域,在發掘後對其進行了展示。考古團隊同時還發現了薄薄一層一畝三分地的耕土,但遺憾的是沒有發現當時的植物遺存。”張中華告訴北青報記者。

當初的植物雖身影難覓,但如今耤田卻稻黍飄香,北青報記者瞭解到,2019年4月28日,北京先農壇耤田歷史景觀展示區正式向公衆開放,“一畝三分地”成爲市民遊客體驗農耕文化的獨特空間。

助力北京中軸線申遺成功

爲助力北京中軸線申遺,除了考古發掘,北京考古研究院還參與了申遺文本及保養維護設計方案編制、點位講解、文保工程修繕等多項申遺工作。

北京考古研究院建築歷史研究部、文化遺產事務部、明清考古研究部參與修編了《北京市中軸線申報世界遺產名錄文本》。北京考古研究院研究館員李衛偉幾乎全程參與了北京中軸線申遺文本的編制和修改工作,對北京中軸線各個遺產點的建築形制、歷史沿革和價值描述貢獻頗多。

北京中軸線申遺迎檢工作時間緊迫、任務繁重,北京考古研究院專門成立了北京中軸線申遺迎檢小組,明清考古研究部、保護工程研究部、設計所分別承擔了正陽橋、南段中軸道路及排水溝渠、石板路、永定門等5個點位的講解工作。迎檢小組進行了多次彩排,小組成員對每篇講解稿的中英雙語對照不斷推敲打磨,力求每個字句準確到位,每個細節盡善盡美。

此外,爲落實好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三年行動計劃(2020年7月—2023年6月),文化遺產事務部加班加點,組織評審或編制太廟享殿東西配殿、寢殿東西配殿、祧廟東西配殿保護修繕工程方案,北京天壇現狀整修工程、天橋遺址回填保護方案,以及正陽門箭樓門洞內御道石保養維護設計方案等17項中軸線相關方案。同時,還參與編制了《北京中軸線風貌管控設計導則》《中軸線風貌管控城市設計導則》《北京中軸線申遺綜合整治實施計劃》等北京中軸線申遺保護方案。

13處考古發現

鼓樓西大街35號院

地安門外大街158號院

西板橋遺址、正陽橋遺址

先農壇耤田遺址

先農壇地祗壇遺址

先農壇慶成宮明清道路遺址

天橋、板溝遺存

珠市口南中軸道路排水溝遺址

永安路東口古代道路遺址

珠市口南中軸道路路肩

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遺存

亮點

佈設4條發掘探溝

再現中軸道路遺存

12年的北京中軸線考古,積累了豐富的成果,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遺存、珠市口中軸道路排水溝遺址、正陽橋遺址、天橋遺址等重要遺址的發掘出土,讓中軸線南段的歷史拼圖增添了重要的實物證據,爲最終的申遺成功提供了有力支持。

北青報記者瞭解到,2019年,北京考古研究院就啓動了中軸線南段的考古計劃。2021年,北京市文物部門從全國範圍內請了相關專家,探討北京中軸線申遺的短板在哪兒,還缺少哪些考古實證支撐。專家們一致認爲,南中軸線的考古還存在空白,比如正陽橋、天橋到底存不存在?中軸道路到底在哪裡?

2022年開始,北京考古研究院副研究館員張利芳等考古人員持續對中軸線南段道路進行了考古發掘,先後發現了中軸道路遺存若干處,包括珠市口南中軸道路磚溝、板溝、路肩,永安路東口古代道路、天橋遺址,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遺存等。其中,珠市口南中軸道路磚砌排水溝渠遺址位於珠市口教堂南側,展現出清代居中道路西側磚砌溝渠的位置與形制;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遺存位於永定門以北約400米處,展現出明代至現代不同歷史階段居中道路使用情況。

“這些道路遺存證實了中軸線南段的完整性和真實性,爲申遺提供了有力的實物證據。”張利芳說,特別是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遺存,呈現了自明代以來依次疊壓的7條道路,明確了中軸線南段道路的規制和工程做法。在考古發掘中,還發現了珠市口南中軸道路排水溝渠遺址,這些排水設施反映了古代城市的基礎設施規劃和建設水平。

挖掘永定門內中軸歷史道路可謂一波三折,難度極大。“我們最開始的發掘重點是在珠市口到永安路段,但發掘出來的幾處遺址分佈較爲零散,相互之間無法產生有效關聯,無法系統反映出中軸道路的全貌。”張利芳告訴北青報記者,隨着城市的不斷髮展,該路段經歷了多次建設和改造,對遺址造成了不同程度的干擾和破壞。現代建築和基礎設施的建設佔壓了部分遺址,使得遺址的原始面貌和佈局難以完整呈現。基於此,經過專家考察和反覆論證,考古團隊決定在永定門公園內尋找中軸道路遺存。

“雖然經過前期調研和充分論證得以知曉,古代中軸道路很可能會在永定門公園中央景觀大道下面,但考古就像開盲盒,我們無法知曉道路遺址的保存狀況。爲了提高發現中軸道路的概率,我們佈設了4條探溝。”張利芳介紹,這4條探溝分別位於永定門公園南園、北園,最終,考古人員在2號探溝中探挖出了保存較好的居中道路。

對話

坐五年“冷板凳”後開啓首個考古項目

對話人:北京市考古研究院副院長張中華

北青報:從2012年北京中軸線申遺提上日程,到首個考古項目破土動工,爲何經歷了5年多的時間?

張中華:歷史遺址的現狀情況是制約考古進展的核心難點。北京是典型的古今重疊型城市,意味着近現代的城市建設,對歷史遺蹟會形成破壞和疊壓,中軸線上大量的遺址掩埋於地下,沒有人能說清楚其準確的位置和保存狀況。

爲此,首個考古項目挖掘前,北京考古研究院做了很多版的研究方案,主要是明確這些歷史遺蹟的精準位置,以及是否在地下還有保存。

北青報:制訂研究方案的過程中,考古團隊都做了哪些具體工作?

張中華:制訂研究方案的基礎是實地調查。如何調查?只能用腳步丈量。無論是最終出土的正陽橋遺址、天橋遺址,還是中軸線南段道路遺存,大多處於交通流量大、人員密集區域,只能通過騎行或者步行方式前往,一次次地徒步踏勘。正陽橋遺址、天橋遺址以及南中軸道路每個點位都去了不少於10次。

在踏勘的同時,文獻研究工作也在緊鑼密鼓進行中,考古隊員一有時間就去圖書館、檔案館查閱歷史文獻。兩項工作幾乎同時展開,以便後期開展針對性發掘工作。

北青報:在實地考古發掘中,存在哪些困難?

張中華:儘管準備工作做得十分充分,但考古工作依然充滿挑戰。比如見諸史料的正陽橋和天橋現狀都是市政道路,正陽橋位於前門步行街,正是繁華之地,動工影響極大,且遺址所在地涉及的產權和管理單位非常多,不能說拆就拆。天橋遺址所在地位於前門大街、永安路、天壇路和天橋南大街交匯口,遺址幾乎位於交通流量密集的路口正中間,發掘工作對城市交通的影響不容忽視。因此,考古團隊在沒有充分把握的情況下,沒有輕易開展主動性發掘。

本版文/本報記者劉洋實習生俞絲雨劉珍

攝影/本報記者黃亮

供圖/北京考古研究院